正文 第二九四話 負她一身亡命淚(二) 文 / 蘭朱公子
可下方黑箭如雨,她無心理會,只得四處亂飛,一會兒在這條街上,一會在那條街上,正為分散司馬狂大軍心神。可誰叫襄州城中將士多,司馬狂遣散大軍,分成五十個隊伍,在各條街道上把守!
蕭白龍飛到這裡,這一條街的將士便射箭,落在那裡,那裡的將士便拉弓。饒是小白龍武功再高,這般四面楚歌的局勢也是平生罕見。
褚少娘見蕭白龍一個瞎兒,哪裡躲得過這麼多箭,擔心的很,可又別無他法,只得提心吊膽,安然不動,不給蕭白龍找麻煩!
黑箭密密麻麻地飛射著,身子上的劇痛愈加厲害,小白龍只覺整個頭都快炸開,狠狠咬牙,心下一橫,左臂抱緊褚少娘,右袖一揮,一條似是白龍的鳳雪綾便破空而出,一路飛奔,一路揮舞著鳳雪綾,揮退所有箭雨。
如此這般,千辛萬苦,好容易落在城門屋頂之上。褚少娘稍微安心,道:「我們可以直接出去麼?」話音剛落,只見城裡追來的將士已至門下,還在往屋簷上射箭。
小白龍連忙揮退黑箭,氣喘道:「不行了。司馬狂追來,出了城,你我只得靠走,逃不過司馬狂快馬追擊,得要快馬代步才行!」
褚少娘趁亂看一眼蕭白龍,這才見她面色如這天邊雪,白的都可以反射火光了,且胸口處黑色衣服濕潤了一大片,不由得花容失色,面如死灰:「蕭郎,你……」
小白龍只覺自己快支撐不住,忍著劇痛,咬牙道:「別怕啦!」
她快速換了右臂抱褚少娘,左手接過鳳雪綾,將鳳雪綾向城牆一揮,緊緊纏住城牆凸角,自己抱著褚少娘便猛地從那幾丈高的屋舍上飛身落下。
城門口將士大驚:「是他們!逮住他們!」
城門下一巡邏馬兵只覺眼前一花,身上被人狠狠拽了一腳般疼痛,再而後便滾下了馬。
小白龍從空中落下,踢下那巡邏馬兵,順勢一手將褚少娘扔在馬背上,自己落於地上,咬緊牙關,右臂迅速運足內力,右掌置於那高頭大馬馬腹之下。
「坐好了!」小白龍一聲大喝,左手緊緊挽住鳳雪綾,兩足一踏地,右掌再一運功,整個人拖著那地上大馬便向天上飛去。城門將士見蕭白龍竟將一人一馬全數拋上天,一個個驚訝地瞠目結舌,詫異地都忘了要殺去。
司馬狂快馬追來,見小白龍準備徒手將那馬匹和褚少娘送出城外,揮刀大喝:「別讓他地圖和夫人跑了!」說罷,加快腳程,揮著大刀便追來。
這城門又十丈之高,能將這馬和人托舉起來,連猛士都難為之,若非小白龍內力深厚,哪裡能辦到?可她身負重傷,這還未落在城牆之上,只覺體力不支,又將那鳳雪綾使勁一拉,猛地借力,這又才飛上了城牆。
那城牆上將士見小白龍帶著大馬與褚少娘上城,心下驚訝,當即殺過來,小白龍一收鳳雪綾,身子一轉,猛地扔將過去,一連擊退好幾個西魏將士,而後牽著那大馬便往城牆外來。
褚少娘剛才被蕭白龍送上城牆已是大驚,此時往下看去,只見襄州城外樹林茂密,天上大雪紛飛,往下掉落,天地一片白,美的很。
可這美麗離自己也是十幾丈高遠,明白蕭白龍又要這般送自己和這快馬下去,大有要跳樓的陣勢,不由嚇地雙腿發軟。
「蕭郎!」
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壽命將盡般,小白龍似是看透紅塵生死般朝她疲軟一笑,乾裂的嘴唇勒出了血痕:「少娘可是怕了?」
褚少娘見蕭白龍這一笑,念著方才「他」保護自己的所有,心生淒涼,卻又萬分感動,頓時忘記了所有的害怕膽怯,振聲道:「若能隨蕭郎一道死,跳下去也是值了。」
小白龍心下苦笑:這《九州褚雲圖》到頭來是給那人的。可犧牲的,卻興許是自己和這蠢女人。真是可笑了。
她提著馬韁,正要再運功,這才感覺胸口傷痕似乎裂開地更厲害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竭力忍著胸口之痛,再度運足內力,抬著馬腹,帶著那大馬和褚少娘便縱身躍下襄州城!
寒風在臉上刮骨般,本以為自己真會摔死,可睜眼,才見身下馬在仰天嘶嚎,自己安然無恙地坐在馬上,可不見了她的蕭郎。褚少娘驚詫之餘,垂首一看,才見蕭白龍躺在了雪地裡,那模樣看去,已然是奄奄一息,油盡燈枯了。
城門上大火肆虐燃燒,似有大軍和弓箭手湧來,城裡面也是發出大門在開啟的聲音。
「蕭郎啊!」褚少娘嚇得花容失色,當即下馬扶起蕭白龍:「蕭郎啊,我們都逃到這裡啦,可別放棄,你看馬都在這勒。」
小白龍是個瞎子,睜開眼與沒睜眼無甚差別,但她感覺的到眼前黑暗越來越濃了:興許是自己真是快不行了。可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可以將《九州褚雲圖》交給他,怎能在這關口放棄啊?
似是迴光返照,小白龍神色一亮,緊緊抓住褚少娘的手:「快……快扶我上馬!」
褚少娘見他醒過來,心下甚喜,扶起蕭白龍。小白龍見城門快開啟,追兵快趕來,帶著褚少娘再度飛上馬,扯開胸前衣裳,拿出煙霧彈,往天上一放,只見天上炸開了花色。
放了煙霧彈,可身下馬因受驚很是野蠻,當即使出她草原女子精湛的馭馬之術,讓那馬安靜下來,才又策馬往竟陵方向逃去。
司馬狂才出城門,見那一匹馬飛奔出去,一恨蕭白龍拐騙了褚少娘,二還可能帶走《九州褚雲圖》,早些接了御夢侯命令,拿不到《褚雲圖》,那小白龍得死;小白龍不死,那褚少娘和地圖必須在自己手上!
無論哪一種,總之不能教蕭白龍拿了地圖,還活著離開襄州,更何況還帶著一個褚少娘!
想到拐了褚少娘,司馬狂氣憤難言,念及蕭白龍身負重傷,不願放過這機會,帶著一千人馬追去。
竟陵。
本已是夜深十分,梁國將士向秦淮王匯報,說襄州方向有信號彈發出。蕭慕理這才聽得湘西五鬼之一的水歿匯報,聽得這消息,當即令鄭柳然領兵前去接援王妃。鍾傳久聞訊,主動請纓前往襄州接援,蕭慕理應允。
這才子時末點,鍾傳久領著五百精兵前往襄州而去!
小白龍帶著褚少娘一路南下,往竟陵奔去,後方司馬狂領著一彪西魏人馬隨後追來,沿途射箭不斷,喊殺不止。
小白龍真是精疲力竭,幾度要倒下馬去,要不是褚少娘在後面扶著,定要滾下去了。
褚少娘畢竟是個閨中女子,雖性子囂張跋扈了些,但哪裡見到這種陣勢,第一次對打仗廝殺如此害怕。而且,若蕭白龍安好無事,褚少娘定是放心,可他此時已是難以支撐,身上血紅斑斑,褚少娘心疼不已,可又無能為力,只得快馬而行,心頭絕望卻是肆虐蔓延,平生第一次陡然升起一股無助之感。
小白龍坐在前頭馭馬,褚少娘被她以鳳雪綾拴住,緊靠自己坐在身後。兩旁箭雨不斷射來,從身旁呼嘯而過,褚少娘生怕蕭白龍再度被射中,緊緊貼著他身子。
「你這是作甚?」小白龍皺了皺眉。
「你已受傷如此,萬不可再度被射中了。」褚少娘緊緊貼著他背部:「你死了,叫我怎活下去?還不是被那些臭男人折磨而死,讓他們帶走地圖。既是這般,得護著你,正如你護著我。若不能同生,不如咱們一托體葬於這山阿之間,也算值得了。」
小白龍心酸難言,苦笑道:「少娘說甚麼沮喪話來?蕭某人不想死,也不想你褚少娘死!」
「嗯。」
小白龍不願她這時候沒了生存下的勇氣,憋足力氣,喊道:「褚少娘,咱們雖不是五關斬六將,但也是經歷幾度生死,都可得活著啦!」
「活著,做甚麼?」
「說好的塞上牛羊,你都未曾看一眼,你一定要看啊!」
「好。活著……蕭郎,咱們都好好活著……」
司馬狂領著西魏兵馬一路追來,加快腳程。待出了襄州地界,恰逢至荊山之後,沿途是高山峽谷,險峻巍峨。
褚少娘和小白龍坐下馬並非禁得起這般勞累快跑的好馬,只是一匹普通馬匹,且這馬先前兩番飛城,亦是嚇地魂飛喪膽,是以落下襄州城時才狂叫不止,嘶嚎不已,幸虧小白龍馬術精湛,一時之間降服了它。
可後來出了襄州到荊山這一帶,這馬載著兩個人一路飛奔不止,勞累不止,甚是不聽話,兩腳朝天,再度野蠻地彪悍起來!
小白龍心急同時,也心生愧怍,她深知這馬兒也是累得慌,自己須得好生相待的,萬不得已,不可將它當做畜生,可到了眼下這等形勢,別無他法,當即抽出腰間匕首。
「好馬呀,對不住你了!」小白龍甚是心疼這馬兒,可聽見後方司馬狂快馬追來,也顧不得畜生還是人,心下一橫,一刀猛地扎入了這馬屁股。
那高馬受這一刀,縱聲長嘯,猛地躍起,若非小白龍力道夠穩,差些將這二人扔下馬來。那馬被這般刺激,當即在山間野蠻地飛奔起來,顛簸地小白龍和褚少娘幾度斷了氣。
待她二人過了荊山,恰至一片茂密廣闊的橘子林。這橘子林離襄江水很近,生的果實也都是之大,只是眼下過了這長桔子的季節,除了被積雪壓著的枯樹,再無其他。
那好不容易奔起來的馬又不聽話了,趁她二人不注意,馬頭猛地一甩,雙腳朝天一甩,將這兩人從馬上扔將下來,而後便在橘子林離四處奔走。
褚少娘和小白龍被這馬一摔,疼痛難言,滾在橘子林的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