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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二四話 苦恨交加 文 / 蘭朱公子

    小白龍左思右想,心下漸次明白,以薛典之聰慧,哪裡不知蕭慕理將雲秋蕎許配給自己的深意,可此人似乎沒有甚麼理由拒絕這樁婚姻。

    是了,靜一靜,也倒好些。

    自己何必多管閒事?這世間的人,各人有個人的活法。別人自身都未曾呼天號地叫冤,自己多插一足,擊鼓鳴遠,豈不是矯揉造作?

    更何況,自身都未曾將後半生弄得明白,何曾有心去多管別人的餘下半生。

    小白龍將這番意思在心頭細細思量,雖對雲秋蕎有些憐憫愧怍,可終究是於心不忍告訴她實情。說出來了,雲秋蕎又能如何,難不成反悔?這般不知真相地去竟比知道一切後去要好的多了。

    想至此處,只得按捺住一切,任她自己去了。

    雲兒、薛典都未曾反對,自己多說無益。

    五日之後,雲秋蕎與薛典的大婚典禮在秦淮王府舉行。雖沒有當初秦淮王與王妃約突鄰氏那般奢華,且王孫貴胄皆來,但到底薛典名聲在外,此時來參與婚禮大典的人亦是來自五湖四海,王府依舊是高朋滿座。

    夜裡。西風吹落一地桐葉。屋子裡蠟燭

    雲秋蕎鳳冠霞帔大紅加身靜坐床沿。新郎薛典身體不甚好,未在外面與眾人推杯換盞,眾人也不為難他,便早些來洞房。

    梨花木窗戶吝嗇地開著,只露出一小縫隙,可絲絲秋風卻抓緊機會透過這縫隙吹將進來,惹得那兩個紅衣人都有些寒意。

    褐貂夜兒安靜地蹲在軟榻上小憩,半瞇著雙眼,昏黃燭光投射在它肥胖柔軟毛茸茸的身軀之上,光影斑駁,深深淺淺,形容懶散至極,它似乎也困乏至極。

    薛典神色安寧,神態眉眼之間無時無刻不流露出這不屬於他這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該有的情意。

    轉身見那一道紅影披著蓋頭端坐床沿,心頭也不知是何感慨,輕啟步伐,走去將雲秋蕎紅蓋頭慢慢掀開,淺淡燈光下,露出一張極其美艷卻亦是平和的面龐。

    雲秋蕎美目抬眼一看,只見薛典俊容慘白,即使昏黃燈光也不能為他那一張白皙的面容潤色半分。四目緊緊相對,秋波無限,薛典忽地大聲咳嗽起來。

    雲秋蕎從今日婚禮開始便一直走神,此時亦然。而薛典這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頓時激醒她,當下起身扶住薛典坐下。

    「將軍可還好?」

    薛典今日穿的喜服,雖是加絨了的,但對他來說,依舊很是薄涼。稍微一點飄雪冷風,便足矣讓他身子臨近破碎的邊緣。

    雲秋蕎好生照料著他,咳嗽了半晌,方才停下,面色也稍微好了些,慘白的嘴唇扯起一個無力的弧度,氣喘吁吁說道:「娘子受驚了,只是受了些許風寒罷了,無甚大礙。」

    雲秋蕎聽得這一聲「娘子」,即使對薛典只有敬重仰慕之心,沒有更多的男女之情,可終究是個黃花閨女,臉微微一紅,如同火燒雲霞。

    薛典見她如此模樣,淡淡一笑,卻不說話。

    雲秋蕎亦是靜默不言,頓了頓,走至窗戶前,只覺窗外涼風習習,全數猛地灌進窗來,冰冷著人脆弱的肌膚。伴著冷風,幾朵被風吹落的淺白桐花亦是落進窗子,掉在地上。

    她只是向外看了一眼,輕輕扣上木窗,又輕步走了回來。向他走來!

    薛典平復心緒,視線落在那幾朵可憐的脫離了母體的桐花,又緩緩抬眼看向雲秋蕎,這女子也是個值得多少英雄為之折腰的可人兒,也是個會讓男兒為之衝冠一怒的佳人兒,可上天待她忒不公!

    兩人各自沉默,一個凝望著燭火,一個俯視著紅毯,都似是有著的無限的心事值得悵惘尋思。可細細一想,卻不知是甚麼事情困擾了自己。

    燭火燃燒了很久很久。

    薛典徐徐說道:「娘子嫁與薛典,真是委屈你了。」

    雲秋蕎一直是按捺住心頭痛苦的,此時聽得這病弱的將軍說了這麼一句話,似是將她內心深處某種悲傷牽扯出來,寧靜的雙眸淚如雨下。

    「月袍將軍乃南朝大將,聞名天下,人人敬仰,是當今能和四公子並駕齊驅的大人物,多少女子望一睹將軍絕世風姿。小女終究一介平民,能高攀得您這樣的人物,倒是委屈了將軍。」

    薛典輕輕地搖了搖頭,面有倦色,歎道:「娘子……明知我不是說這個。」

    他抬起頭來望向面前搖晃的燭火,眼神淒迷,徐徐說道:「縱使薛典滿腹經綸才華,縱有驅退千軍萬馬之赫赫名聲,可到頭來,竟連一介凡夫俗子都比不得。可忽然覺得,自己全然是白活了這一生,自己又似是個笑話。薛某三十不過,卻似那古稀老兒,已然能見到入骨黃土之事了。」

    雲秋蕎方才心裡若是還想著蕭慕理,此時心緒卻完全落在這病弱的將軍身上了,見他面色慘白,身軀羸弱,心頭頓起憐意,安撫道:「將軍何必如此?」

    薛典苦笑道:「聞說娘子乃蜀中利州人氏,父親是前任武林盟主雲傾城,也算是大家閨秀,本是一心為那人才一路跟來建康,今次卻嫁了薛某一介病夫。真是苦了你了。」

    「秋蕎嫁來,無人所迫,皆為自願。將來,無論是去徐州鎮守,還是天南地北,千山萬水,秋蕎都已是將軍的人了,白首相依,至死方休。」

    薛典長舒一口氣,苦笑道:「白首相依,至死方休?」

    視線望著那搖曳的燭火,才發現那可憐的蠟燭快燒盡了。那生命,似是快要枯

    竭了。

    「老天開眼,能得秋蕎相伴一生,倒是薛典最大的福分了。怕的是……呃,怕的是薛典一人去了……」

    「將軍!」雲秋蕎生性善良,哪裡會讓這薛典說這等不吉利的話,雙手握住薛典瘦削冰冷的手。

    「有秋蕎陪著將軍,照顧將軍,你定可以長命百歲,福壽延年,子孫滿堂。」

    薛典柔和的目光看著這善良女子,雲秋蕎被他一看,這才想起自己的話來,臉又是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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