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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九一話 六月飛雪雪月歸(三) 文 / 蘭朱公子

    秦淮王府很久未曾這般鬧熱。如今亂世天下,眾人各有所忙,為著前所未知的利益與前途而各自奔波忙碌。此時,難能可貴地聚在此處,只為迎當今聖上最為寵幸的秦淮王,那佔據了南梁半壁實力的蕭家皇孫!這番難見的盛世景象,也真是極其難得的。

    秋影奴擠在人群中,目送那一對看似天造地設的一雙紅衣人,目送那「鳳吹雪」的女子與「桃花月」的公子,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走向燈火通達的紅燭明堂。可那未知的姻緣,明明是大喜之日,卻似乎喜慶不起來。

    本來該是喜紅的世界,又或是該成為一段良緣。

    可這該死的大雪,偏生太白了些。世人都似乎沉浸在鬧熱之中,只剩下那一抹孤影望著蒼天白雪,即使身處萬人中,卻依舊孤獨。

    雲秋蕎伸手接過一朵雪花,置於手中,垂首,注視著它,將從雪花融化成水的全部過程收錄眼中,似是體味生命的極致變化。

    視線收回時,見著那邊薛典亦是孤身立於雪中,那病怏怏的將軍,來了這世間,卻像是從未來過這世間,未曾沾染半點塵埃,站在雪中。那雪似乎將他洗滌了個乾淨,讓他看起來與所有人都是隔絕了的,唯獨與這雪相融一處。

    薛典視線穿過人群,恰逢落在那女子的視線。二人以禮節淺笑頷首,便又各自走散,隱藏在穿梭的人群之中。

    今夜大紅加身的那一雙人,在眾人各色各異的矚目之中,以最為莊重精美的儀式,自此結為一體。

    「聖旨到!」

    「秦淮王、秦淮王妃接旨!」

    一聲長喝驚擾這雪夜中一場虛幻的夢,也驚住在場眾人。長喝一落,府中人,齊齊跪下。

    小白龍。她是很少給人下跪的,可此時卻不得不下跪,她素來又不喜歡這些,卻偏偏得聽那公公照著聖旨念及一段長長的一段無關成親的話。

    看了。這便是一國皇親國戚的妻子該做的事情!沒一件是她甘之如飴的!她在江湖遊走了十幾年,最終在此為一個毫無成就落魄不堪的異國皇帝下跪!一瞬間,似是醍醐灌頂般,她恍然大悟了!

    蕭慕理雖只是握著她的手,卻似乎能從她這冰冷的手上感覺到這女人此時的心不在焉。她在想些什麼呢?

    那公公念了很久很久,都是些無關要緊的話,最終才點到今夜的正題。

    「建康之喜,天賜良緣,普天同慶。唯朕遙居江陵,無緣此樂。特賜東海鮫人淚一枚,獨山玉一塊,南海夜明珠一顆,加封約突鄰氏正一品親王妃,祝淮王、王妃大喜之樂。」

    「臣……接旨!」躬身接過那黃光閃爍的聖旨,蕭慕理向那傳旨的公公送了些小物,便又差人招待。

    那公公正要走,忽又立住,在秦淮王耳邊嘀咕了兩句,便又走了。無人知道他到底說了甚麼,只知秦淮王頷首應了應,未再說話,便又攜著新王妃完成典禮。

    秦淮王其餘五兄弟年通過父親蕭績早亡,母親在他蕭績犧牲那年也因傷心過度而早亡。此時,那坐高堂的,那接過這兩杯孝子茶的女人,白髮蒼蒼,卻是從小便照料秦淮王的奶娘樓氏。

    老王爺,老王妃都不在這世間麼?

    秋影奴尋思著,尋思著,看了看堂中夜明珠,看了看慕月,看了看蕭慕理,看了看眾人,又看向外面的黑夜。

    只見夏日的黑夜中,大雪紛飛,再無其他。

    雪月軒。

    此乃秦淮王為此次大婚特差人重金修建的住所。秦淮河右岸的秦淮王府本就極大,佔得地皮當十分之一的建康城,又因秦淮河左岸的水榭乃秦淮王以客卿沐月公子之名義而修了水榭,有人稱,整個秦淮河,想來都是秦淮王的了。

    這也是旁話了。

    雪月軒乃秦淮王與新王妃的新居所,是秦淮王府在後方擴充而建的,地寬園廣,秦淮王命人栽種了四季花卉於其中,又以各色桐樹交叉種在其中,這桐花早該開花結果了,只是最近天氣異常,讓這桐樹上只留著些花骨朵兒,便不再開了。

    院子裡假山石亭,水榭清流,極其致。這院子的名字,亦是秦淮王親自所取。

    這剛被加封一品的新王妃在婢女阿靈的攙扶下,靜坐在寬敞明亮的新房裡的床榻邊。

    到底是開國皇帝最疼愛的皇孫,亦是雍容華貴的一品親王,讓這新房通達明亮的並不是那點亮人心的紅燭,而是那陳列其中的十顆夜明珠。

    可無論用甚麼點亮,此時、將來,都會是一片漆黑。也正如這一切一切,他費了多少心思,可最終全被吞噬在這一雙黑眼之中!

    「可敦,阿靈先退了。」

    「既嫁到中原來,又成了南梁媳婦,哪還有甚麼可敦?」蓋頭下,珠簾下,慕月提醒道。阿靈得了教訓,自是明白,應了一聲,便維諾退下去了。

    不過片刻,那又紅又亮的房間,便這麼安靜了。

    慕月難得地端坐在床榻邊沿,以她素來隨性而為的性子,是很難這般堅持著靜坐一處,乖乖地安然不動。

    將從柔然嫁過來,直到今日成親的一月時光細細思索。即使看不見,也全然能感覺到今日大婚的形勢。

    鳳冠下,慕月忽然察覺到自己做錯了甚麼。

    而這錯誤,全數來自她一時的任性而為。

    而這任性,全數來自她對自己一顆心的茫然無知,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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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茫然,大有可能讓他和她兩敗俱傷,讓兩個國,破鏡難圓。

    明明看不見,她卻覺得面前有各種人形景色交錯,嘰嘰喳喳,吵鬧不休。面前的黑色之中竟流淌著幾多紅色的水流,滑過白色的骨頭。她定睛一看,那骨頭形狀似是在復原,復原成一個清晰的人。

    「蕭慕理!」慕月一聲驚呼,心臟猛地一跳,當即站起身來,鳳冠之下,眉頭微皺,拳頭緊緊握住霞帔衣裙,安靜了一月的心湖,潮起潮生!

    屋子裡異常安靜,這份安靜讓她心緒恢復清明,哪裡見到那人在面前。那人根本在外面應酬,而自己完全看不見事物,哪裡會看到那些景色人物?

    慕月長噓一口氣,只覺身子疲軟,便又重新坐下身來,等著那人掀開這珠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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