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賣身葬父 文 / 楓挽林
沈悠單手托著下巴看著高掛於夜空上的那輪皓月,夜很黑很沉,月很圓很亮,她已經許久沒有欣賞過如此美的夜色了。
這的確是一個欣賞夜色的好時節以及…好地方,如果可以將她身下的棺木忽略掉的話。
從她醒來賞月到現在約莫已有了一個時辰,沈悠終於做了除賞月之外的第二件事,開始將她所處的棺木裡裡外外摸了一遍。
「怎麼就八個銅板。」沈悠皺了皺眉,她覺得這事有點大條,有點坑爹,為毛她一覺醒來會在棺材裡,而且摸出來的不是硬幣而是銅板!
儘管她極不想去深想,可腦海裡自發湧上來的荒謬猜測不得不讓她承認,她貌似、好像是穿了!
沈悠歎了口氣,將銅板仔細收好,從棺木裡爬了出來,藉著清冷的月光將周圍粗略看了一圈。
白骨森森,雜草叢生,就是她現在所處的地兒,一個亂葬崗。沈悠心中原本是無盡的悲涼,這時卻突然冒出了點莫名的優越感,死了扔到這邊的人最多不過一張破草蓆,她竟然還有副棺木,而且還沒被埋進去,棺木裡竟然還有八個銅板,嘿,她的運氣貌似不錯!當她意識到如今自己竟然在想這個時,沈悠伸手敲了下腦袋瓜,又蔫了。
她覺得老天太不長眼,她一個三省吾身的良好公民怎麼就無緣無故的死了,然後又藉著屍體活到了古代?!
她又是一歎,尋思著既然來了總得繼續活下去,她堅信上帝給她關了一扇門,總會留個透風的窗給她,從地上隨手撿了個枝條兒,沈悠沿著一個方向慢慢向前走去,走了一小會兒,沈悠便瞧見前方不遠處有絲亮光、幾個人影夾雜著說話聲。
沈悠精神一振,心口一熱,莫名的想要流淚,不枉她走了這麼久,終於要見到活人了。
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小跑起來,一邊跑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枝條兒,嘴裡嚷著,「幾位大哥,借個光。」
那幾個人影確實是幾個漢子,那幾個漢子正準備挖個坑將村裡剛死了的老頭給埋了,誰能想到在這深更半夜鬼氣森森的地方除了他們還會有人?聽這聲音還是個女人?想到這他們禁不住齊齊打了個哆嗦。
「我說,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剛剛是我幻聽了吧。」一個漢子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雙目緊緊盯著旁邊的一個漢子,那目光熾熱得有些灼人。
旁邊的漢子狠狠嚥了口唾沫,剛要點頭,那被他們稱為幻聽的聲音又再度響了起來,而且聲音貌似變大了些,也更為清晰了,那聲音好像在說借個光,這意思不就是說想借他們的陽氣嘛!
「田、田三,那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來了,要不我們、我們逃吧。」另一個漢子忍不住說道,全身上下已經開始發抖。
「好、好,我們逃。」又一個漢子哆哆嗦嗦的說道。
「逃,你們要逃到哪裡去?將我也帶上吧。」沈悠終於跑到了這邊,也看清了這邊的情況,四個漢子,四把鐵鍬,兩個插在地上的火把,一個挖了一半的坑外加一個被草蓆裹著的屍體。
那四個漢子一下子不動了,沈悠有些無奈,難道這些人聽不懂她的話,她不過就是問一下他們要去哪,若是他們不願帶上她,她又不會強逼,怎麼現在一個個愣在原地不動了。
她走到他們面前,咧了咧嘴來表達自己的友善,「幾位大哥,你們這是要去哪?你看我一個姑娘家的在這荒郊野外,要不你們順帶著將我帶到你們村裡去?」沈悠說完發現這四人看她的目光已經直了,她蹙了蹙眉,又道:「你們要是不願意的話可否借個火把給我?」
又等了一會兒,其中的一個漢子終於有了點反應,他往後稍稍退了一步,緩緩彎腰,沈悠雖然覺得此人動作拖沓僵硬不過還是心中一喜,看來這人是想將插在地上的火把給自己,她上前一步臉上又綻開一個笑容,開口正想說謝謝,這時那漢子驀地又抬頭看了她一眼,兩眼猛地一縮隨即一翻,暈了。
沈悠:「……」。她不過是向他借個火把,至於暈嗎?
她轉頭看向另外那三人,盡可能笑得溫柔些,聲音也放得溫婉輕柔些,「那個,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暈了,要不地上這火把就給我吧。」沈悠一邊說一邊將旁邊的火把拔了起來。
那三個漢子齊齊點了點頭,看著眼前披髮白面露出陰慘慘笑容的女人,白眼一翻,暈過去的最後一個想法是慶幸自己終於暈過去了。
沈悠:「……」。她覺得自己沒這麼可怕吧,而且幾個粗壯漢子怕一個姑娘家的實在是有些滑稽。
她摸了摸下巴,既然都暈了,那不介意她挨個搜個身吧,沈悠嘿嘿一笑,將手中的火把重新插進地裡,開始在幾個倒在地上的漢子身上摸索,一通摸完之後她瞧了瞧躺在手心裡孤零零的三個銅板,徹底沉默了。
——
鳳元國京城的大街上和往常沒有什麼區別,依舊人擠著人。
一個靠牆角的地方此時人更多,大家都圍在那,時不時的交頭接耳說上幾句,「這是哪家的孩子?家裡就剩他一個了?這裹在草蓆裡死了的人是誰?」
沈悠雙膝穩穩的跪在地上,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身前,一臉濃重的悲傷之色,不過心裡對剛剛那大嬸的話卻不敢苟同,膝下白紙黑字,她寫得明明白白,她父母早亡,是爺爺一手將她帶大的,可昨夜爺爺也撒手歸天,只留下她一人,希望能有個好心的,或者家裡缺個奴才的能夠將她買去,買她的這點錢也好為爺爺備個棺木,將爺爺好好安葬掉。
紙上也清清楚楚的標明了,她只賣身五年,是活契。
「這孩子長得倒是挺俊俏的,可惜了,這麼大了竟連字都不會寫,這紙上也不懂寫的是什麼,我雖然只識得幾個字卻也曉得這孩子是胡亂塗了一通。」一個胳膊上挽著菜籃子的大嬸搖了搖頭歎息道。
嘎?沈悠的腦子當機了?這字他們不識得?我擦?那她浪費了幾個銅板買下紙筆寫下這樣一篇深情並茂洋洋灑灑的文章作甚啊!還不如她乾嚎來得划算!
沈悠想罷,深吸一口氣,緊接著便對著圍觀的眾人狠狠磕了個頭,抬起頭便開始哭,一邊哭一邊嚎:「我父母早亡,是爺爺將我一手帶大,昨夜爺爺也丟下我一個人去了,我想給爺爺買個棺木將他好好安葬,可家裡實在是太窮了,根本就湊不出這麼多錢,望一些好心人或富貴人家將我買了去吧,求求你們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完,沈悠又對著他們磕了幾個頭。
圍觀的眾人紛紛露出不忍之色,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過了許久才有一個中年男人上前道:「賣身死契可否?」
沈悠抬起頭,眼睛微微瞇了瞇,吸了吸鼻涕,「這位大人,奴才原本是可以死契,不過在爺爺臨死前奴才曾答應過爺爺只做五年奴才,做完後便出家為爺爺念一輩子的經。」
中年男子歎了口氣,轉身便打算走,沈悠在心裡也歎了口氣,若她真的簽了死契的話,等有了自己的小金庫後還怎麼奔小康!
她估摸著那中年男子已經走了,張嘴剛要繼續嚎,那中年男子的聲音卻又傳進了耳裡,「五年便五年吧,你先起來吧。」
「大人真是個好人,謝謝大人,謝謝大人。」沈悠雖心中有些詫異中年男子為何又回來了,不過還是很高興,終於將自個兒給賣出去了。
她站起身,抬袖擦了把臉,地上用破草蓆裹著的老頭雖說是她昨夜在亂葬崗借的,不過既然他幫了她的忙,她自會用棺木厚葬他。
——
已經進入一月,頭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雪,第二日清早院子裡的所有事物均已被覆上一層厚厚的雪。
沈悠在屋裡將這大半年存下來的錢仔仔細細的數了一遍,又將它們仔仔細細的藏好,總算是存到了十五兩銀子,這對於她來說也算得上一筆不小的數目,嘿,她的小金庫正在一天一天的茁壯成長。
她起身打開屋門,迎面吹來的寒風嗆了她一下,她咳了咳,忍不住在原地剁了剁腳,搓了搓手便拿起門邊的掃把出了屋門。
她如今在這端王府的後院做事已有大半年,當年買下她的中年男子是端王府的大管事,這端王府的主子是皇上的七弟弟,與皇上是一母所出,由這一點來看,端王的地位以及受寵程度便可想而知,且不論他小小年紀便有冠蓋之才,他如今也不大,不過十八有餘,雖然到現在她還沒見著端王,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她進府時便是扮作男兒,如今這小廝做得越發像模像樣,總之,她對自己是極其的滿意。
「小悠子,掃好了趕緊去前廳,大管事說有事要說。」遠遠的傳來一個男子的喊聲。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沈悠大聲應道,加快了掃雪的速度。
「那我先去了,你可快點,要是晚了仔細被大管事責罰。」那人又不放心的喊了句。
「行了,我現在就和你一塊去。」沈悠將手中的掃把放到一旁,踩著厚實的雪慢騰騰的挪到了剛剛那喊話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