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ま一八章 三生石畔 文 / 深花巷
那歌聲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無奈與不甘,彷彿凡間一對執子之手的戀人卻不抵天道年歲被生生分離。
可事實上到了輪迴殿的人無一不是在奈何橋喝了孟婆湯的,沒有了前世所有記憶,卻又還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情緒,這樣的思念在裡面。
阿霓只顧漠然的走過去,腳步飛快,目不斜視,若是可以最好直接封閉了自己的聽覺,可相反如今的她聽覺卻反而最為靈敏的。直到那歌聲漸行漸遠到最後終是不再聽見,阿霓才發現自己空蕩蕩的胸口此時壓抑的難受,蘭溪玉珮更是炙熱地難受。
她一路上一直皺緊了眉頭。
逝雪深全部看在眼裡,那首歌他自然也是聽到了,看著眼前邁著急促步伐自顧自行走的女子,他不由加快了幾步,走到她身邊不動聲色握住了她涼涼的又微微顫抖的手。
阿霓一頓。
逝雪深故意停下來勾了勾唇角,「我聽說鬼界還有一個地方名為『三生石』的,在何處,我想去看看。」
阿霓抬了抬眼眸,不知道他這個時候為何忽然說起這個輕喃道,「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逝雪深將她的臉擺正,面對自己,露出小小委屈的表情,「怎麼,如今這般急不可待想見鬼君,連我這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嗎?」
阿霓看著他,頸間閃亮的連心鎖,不過那雙眼眸中的光彩比連心鎖的光芒更盛。
他果然一下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看著眼下逝雪深這般誠懇地望著自己,許是覺得他心裡真的很想去瞧瞧,而自己此般是不是真的太不鎮靜了,深吸一口氣終是妥協道,「好吧,我帶你去。可是逗留時間不能太長,你若想留就自己留在那兒,我可不陪你,我,我要去找哥哥。」
逝雪深一頓,隨即立馬一笑,「好,那彼時我若是真的流連忘返,就在三生石處等你來找我。」
阿霓點點頭,兩人達成協議,一同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三生石的地方距離輪迴殿並不遠,那些凡人的生靈便是走過奈何橋,過了忘川河,隨即路過三生石,再到達輪迴殿。
三生石上刻滿了他們不想忘記的人或誓言,而那些人雖都是在奈何橋上便沒了記憶,有心人卻往往會在自己生前便在肌骨上留下刻骨銘心的痕跡,那些痕跡從而跟隨魂魄一起帶入陰間,一直帶到輪迴殿。
不過阿霓與逝雪深到達那兒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不是那塊三生石,而是一棵醒目巨大的樹。
從他們身邊總是不間斷陸續經過好多由鬼差帶領前往輪迴殿的生魂,他們的表情幾乎都是一個樣,喝了孟婆湯,腦子裡便是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了。
路過三生石的地方,自然首先會看到那一刻巨大的樹,那一刻看到樹的有些生魂像忽然在霎那間想起什麼來似的,隨即不安分地『唔唔』叫起來。
鬼差冷漠地拽著他,推著他,猶如看慣了這樣的事情,一邊嘴裡碎碎念叨著,「去去,有想起什麼就去,想寫什麼寫完就回來,輪迴刻時不等魂!」
阿霓不曾發現的是,自己胸前的蘭溪玉珮此時此刻亦正散發著不安分的清光,彷彿有什麼要從裡面出來一樣。
誠然這個時候她的目光一時被那個路過之後便不安分的生魂吸引了。逝雪深如是。
那被從隊伍裡推出來的生魂在見到那棵巨大的樹的霎那,整個軀體都像被什麼控制了一樣,他一步一步蹣跚地走過去,蓬亂長髮散肩,越發靠近阿霓才看出來他是一位男子。
緩慢行至樹前,顫抖地抬起手撫摸著那粗糙嶙峋的輪廓,男子終是壓抑不住伏下身失聲痛哭起來。
他一直哭一邊還喊著一個名字,「依依,依依……」
一遍一遍,卻再沒有什麼多餘的話。
被消散了所有記憶,他的腦子裡唯剩下的就只有這個名字。
周圍的生魂彷彿一時被他的哭聲所感染了一樣,竟都低頭輕輕哭了起來,或許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而哭,只覺得這是心裡悲傷,一時三生石畔皆是此起彼伏的鬼哭聲。
一旁的鬼差已然開始催促,「還不快點,磨蹭什麼!還想不想重新投胎做人!」
那男子這才緩緩從那棵樹上起來,『噗通』一聲在一旁的三生石前跪下,撩開自己的衣袖。
誠然他便是之前說過的有心人之一。
握起地上散落的石子,輕輕撫摸著臂膀上生前留下的印記,他抬起臉一筆一劃認真地在三生石上刻上那個他到死都不願忘記的名字。
鬼差已然按捺不住上來抓他,一邊強行將他拖走一邊沒心沒肺地安慰道,「行了,你都刻上去了,下輩子你們還是有緣人。」
鬼差將那人拖得漸行漸遠,一點都不容他反抗,哭喊聲也緩慢消散而去,而那個名字恍若久久留在三生石畔上空,依依,依依。
依依不捨。
聽到身邊的人一聲若有若無的淺淺輕歎,逝雪深彎起嘴角,「那是什麼樹,竟有如此神奇的能力。」
「籐纏樹。」阿霓緩緩道,「籐生樹死纏到死,樹生籐死死亦纏,籐與樹永生永世不分離的。即便那些生魂都已失了記憶,可是籐纏樹還是會在那一刻將人最無法割捨的東西挖出來。」
逝雪深點頭琢磨,「那可真是一棵好樹。」
阿霓看著他,「你不是六界之內無所不知嗎?」
逝雪深笑笑,「六界之內無所不知的是司命天神。」
阿霓不再搭理他,緩緩向三生石走去。
「怪不得聽說姻緣寫在三生石上面,原來所說的是前世姻緣今生續。」
逝雪深緩緩跟在阿霓後面,見那塊巨大的三生石上竟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多字。
這時候阿霓恍若發現什麼,欣喜道,「你看。」
逝雪深定睛,順著阿霓手指的方向,這才發現三生石上有一處淺的不能再淺的地方正一筆一劃深深刻著兩個字。
說它淺完全是因為這名字到如今已然不能看的很清晰了,也不知阿霓是如何找到這麼不顯眼的地方,而說它深卻是來自於這筆畫,想必刻字的人當時一定懷著無比的眷戀深情與決心。
那兩個字儼然是——慕、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