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傷心欲絕 文 / 深花巷
九曲的藥果真有效,若是真如他所想能夠長久留在魔族,留在往生殿,留在他的身邊,是不是終有一日自己真的能變回原來的模樣。
她也不是不相信九曲的能力。
可是命便是如此,她想親近紫漪,可人家紫漪卻一心想要害她。
自作多情可是這世間最殘忍的感情。
前方的路是什麼,是福是禍終會有揭曉的一天,而她是不是也該懂得了,是不是也該到時候知曉人間冷暖,世態炎涼。
無論折磨還是懲罰,都足夠了。
白華天尊在上,您說的『命裡有時終須有』,或許是該到深明其意的一天。
日暮緩緩深刻,將唐瑜的人影越發拉長。而離前方的兩間竹屋也愈來愈近。
她生活整十餘年的地方,如今還是不是她記憶裡的歸所,而她最愛的那個人,一直等候的那個人是不是還那裡,像從前她等他一樣的等待她?
不會的,那裡已經成了他和別人的溫柔鄉。
直到竹屋的影子越來越大,等到唐瑜意識過來的時候,已在它的跟前。這個時候夕陽已沉落山頭,只剩淺淺餘暉。
餘暉將銀絲妝點地分外純白美麗,從背後望去,唐瑜曼妙的人影,一身血衣恍若火紅嫁衣。
小小窗口窗紗紙,映射出裡頭微微燭火,唐瑜下意識地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巴,皺緊眉頭猶豫著要不要就偷偷看一眼。
心中矛盾掙扎,想看又不敢看,就像什麼第一次睜眼去望這個世界,帶著期望,帶著害怕,帶著小心翼翼。
他會在裡面做什麼,纖雲是不是也在他的身邊呢。
感覺到自己的手也在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唐瑜終是心下一橫,一點一點探過身子去。
上半部分的窗戶可以由下往上輕抬,然後會露出小小的一條縫,素來都會有一根小木頭輕輕將它支起。
唐瑜顫微地伸出手來,滿是傷疤與褶皺的手指捏住窗柄,屏住呼吸。
動了動眼眸,繼而小心地一點一點將半截窗戶抬上去,不動聲色,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裡頭的燭光溢滿光華,月牙白衣如月光清冷,比月光清冷,如瀑黑髮如緞如墨,衣袖偏偏,一城梨花。
男子的背影修長挺拔,就像一座不倒的城牆,只要揮手便能阻擋一切雷雨風沙。
他淡薄,清冷,遙遠,有時候卻透露著難得的溫柔。
只這一眼,根本還未看得清他正臉,唐瑜的鼻頭已然酸的不成樣了。
他的雙手負在身後,久久站立著,彷彿正在仔細端詳一副傾城畫卷,讓他一時難以捨得移開眼睛。
是誰的畫像讓他如此留戀,想想應該也就只有阿霓有這樣的吸引人,可以讓他駐足那樣久。
他念念不忘的始終是已忘卻前兩世記憶的自己。
竹門從外緩緩推開,進來一身杏色衣裙的女子。
她笑意淺淺,嘴角兩顆可愛的梨渦,如墨青絲在後,頭上綰起一個小小的髮髻,一朵精緻的梨花簪插在發間。
那張容顏熟悉又陌生,那是她自己的臉,那是唐瑜的臉,也就是如今的纖雲。
纖雲裊裊過來,手中握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橙子,行至白司離身邊稍稍一頓。
唐瑜還以為她發現自己了,連忙低下頭去。
半晌過後,才意識到什麼事都沒有,才重新抬起眼來。
纖雲將手中的橙子在白司離眼前晃了晃,「想吃嗎?我剝給你吃啊。」
白司離淺淺一笑,「怎麼只有一個,你若是給我吃那自己呢?」
他的聲音還是和記憶力的一模一樣,不冷不熱,卻意外很好聽。
「那我們一人一半。」
白司離微微側過頭,「好。」
燭光傾瀉,他的側臉如削,高挺的鼻樑,睫毛濃密甚至這樣遠遠看也看得清。
纖雲掂了掂手裡的橙子,欣然行至桌邊坐下來,抬眼發現白司離認真對著眼前的畫像看。
她一邊開始動手給橙子剝皮,一邊有意無意地問他,「我不是在你身邊?為何還看著畫像一臉睹物思人的模樣。」
白司離微微一笑,這才緩緩回過身,看著纖雲剝橙子的時候,那濺出來的汁水迷了她一眼,細心地微微俯下身子從她手中接過。
他握著被纖雲剝了一半的橙子低眉喃喃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你在我身邊,可我還是覺得很想你。」
他彷彿想起一些往事,去看身邊的纖雲,「阿瑜,也許在我的心裡還住著一個你。」
說完,他又是淺淺一笑,收回目光,還是自顧自地專心剝起手中的橙子來,橙子可比橘子難剝地多了。
纖雲一動不動地愣在哪裡,方才剝橙子時濺起來的汁水迷得她的眼睛一陣一陣地泛酸,她瞪著大大的眼睛,怔怔望著眼前那一幅畫像,氤氳滿霧氣的目光,終於再次露出一絲狠厲。
白司離的眉眼展露在眼前,仍是遮擋住了身後那一幅畫。
唐瑜竭力忍住內心的悸動,緊緊摀住自己的嘴巴,皺了皺眉,正想再將紗窗微微太高一些,好仔細再看看清楚白司離究竟是不是畫了阿霓,纖雲在這個時候驀然站了起來。
「我餵你吧。」
她輕輕說道,緊接著手中已然拿下一瓣剝好的橙子。
白司離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只聽到耳邊的人輕輕低喃了一聲,接著唇已被猝不及防地封住。
他眉間微皺,朱紅印記如血般鮮艷欲滴。
酸甜的橙汁滑入嘴裡,白司離緩緩閉上眼睛,輕歎一口氣,環住纖雲纖細的腰身,輕輕回吻住她柔軟的雙唇。
唐瑜驀然一驚,瞳仁驟縮,她皺緊了眉頭,心中一陣翻江倒海。摀住嘴巴的手不可遏制地顫抖。眼前相擁的人影,銜接無縫的唇如此刺眼。
恍若被人生生當頭一棒,恍若晴天霹靂。她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滴血,迫不及待地收回手放下紗窗。
回過身的黑暗是給她最後的保護與安慰,她忍著劇痛,雙手緊緊攥在一起。
黑夜溫柔地撫著她醜陋慎人的臉,撫著她銀白無暇的髮絲,最終卻給不了她要的溫暖。
閉上眼睛,源源不絕的眼淚不間斷的流下來,彷彿瞬間決堤,眼眶紅紅的,甚至在這個時候清楚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唐瑜輕聲嗚咽,像個受傷的小孩子,像失去族群的小獸,此時此刻沒有人給她一個懷抱,沒有人給她一點溫暖。她順著背後的竹牆緩緩滑下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她把頭埋進膝蓋裡,傷心欲絕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