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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誰人渡我 文 / 深花巷

    理所當然,唐瑜自然是願意的。

    走之前,白華交代過,此去她畢竟是**凡胎,便往她身上注入了一道神力,普通的真火與鬼怪是靠不近她的。

    焚仙崖這個地方聽聞倒是覺得十分駭人,傳言被囚禁的墮仙與鬼怪都在那一處遭受真火的鞭笞,彷彿就是三界的無間地獄。

    那裡寸草不生,到處都是一片鬼哭狼嚎,慘聲淒厲,令人毛骨悚然的。

    那裡的鬼,仙,妖要不就是犯了永不被原諒的滔天罪狀,永世不得脫離苦海,生生世世接受真火燃燒。

    烏煙瘴氣,如數被封閉在一條名為「誰人渡我」的幽靜小道之間。

    沒錯,只要穿過那條「誰人渡我」的小道,便是那火鳳的方向了。紫神玉就是在那裡。

    「若是覺得撐不住要放棄了便念我教你的法訣,我自然有方法帶你逃離那個地方。」

    這是白華千叮嚀萬囑咐的,「你若要他醒過來,你的苦海,便也要你自己渡。」

    可以,只要他可以醒過來,可以像以前一樣站在她面前,對她笑,對她生氣,對她無奈。

    重生的痛他都可以承受,又有什麼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呢。

    可能,一切都是因為,愛吧。

    焚仙崖昆虛雲之巔,跳下去便是永無止境的苦海。

    唐瑜迎風立在焚仙崖上,一身淡紫色長裙,頭上綰了一個小小的髮髻,髻上帶著一根精緻的梨花簪,完好無損,螢光透亮,餘下的青絲如瀑散於身後。

    她如墨髮絲被吹的大肆飛揚起來,連著她淡紫色衣裙。腳下是連綿雲海,其餘的什麼都看不到。向前一步,或許便是屍骨無存了。

    唐瑜的臉上很平靜,彷彿此去只是素日裡為白司離下山買一壺酒,幾個時辰便好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她緩緩睜開眼眸,光線雖是陰暗的,她卻覺得有些刺眼。

    空中忽然落下幾朵清冷,雪花如棉絮輕輕飛灑而下。抬頭望天,無數冰晶落盡自己眼裡,最後化成眼角滾燙的熱淚。

    雪花片片落入崖底,澆不息熊熊真火。

    白司離伸出手,淺淺笑著,嘴唇一動一動,喊著她的名字。

    唐瑜彎起了嘴角,溫柔地將手遞過去,右腳往前一步邁了過去。

    巨大的織夢花內,白司離緊閉的眼眸不動聲色地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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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仙崖的溫度似乎有些出奇的高,想了想或許是由於源源不斷灼燒的真火,唐瑜也就是這樣被熱醒了。

    皺了皺眉頭艱難地爬起來,想著自己方才從焚仙崖山巔跳了下去,卻如今意外發現自己毫髮未傷,拍腦醒悟,那白華的術法果真是厲害。

    週身的溫度雖高,卻也帶著很濃的潮濕氣。兩邊皆是灰黑色的岩石峭壁,這裡果真一顆生物都沒有。頭頂是大片陰霾,望不見一絲光亮,讓人彷彿感覺置身於地獄之中。

    唐瑜歎了一口氣,身前身後的路都看不見盡頭不知通往何處。眼前的窄道邊立著一塊碑,陳舊的,帶著悠久的歷史感,彷彿飽經風霜已經殘破不堪,仔細看著,似乎還散發著屍體腐壞的氣息。令人不禁脊背一涼。

    碑上歪歪扭扭地用刀刻著四個醜陋的大字,誰人渡我。

    唐瑜此刻也不知心中是如何複雜的心情。害怕?害怕的都不曉得它是什麼了,一個人若是害怕到了極點,就會顯得格外的冷靜。彷彿一切都已看的淡了,最多不過一個死字。

    孤單,無助?都有吧。在來之前就已經想過,如今是自己一個人,她背負著她自以為的使命。那就是找到火鳳,找到紫神玉,讓白司離醒過來。

    前一步是死,後退一步也是死,自然是選擇前進了。繳械投降?更是不可能,不然,她又為何會來到這裡。既然來了,就絕不空手而歸。

    唐瑜下定了決心,千萬次在心裡為自己打氣。他還在等著她,那人還在等著她。

    氣定神閒地邁開步子,唐瑜拂了拂衣袖,越過了那塊彷彿從黑暗中生長出來的碑。

    未知的恐懼在等著她,生死一線,在這一刻與她緊緊相隨。

    就是在越過那一塊碑的一瞬間,周圍的氣氛一下子全變了。綠煙瀰漫,霧霾繚繞,前方一片模糊,每呼吸一下空氣都覺得刺鼻難耐。

    唐瑜忽然覺得,所謂人間地獄也就不過如此嗎,這裡如何能算地獄,地獄比這裡好至少千萬倍以上吧。

    又走了兩步,周圍的霧霾終於開始逐漸消散,眼前一點一點隱約地清晰起來,直到最後,模糊的狀態消失殆盡,陰暗的現實直衝唐瑜的神經,霎那間,耳邊不再是可怖的寂靜,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大片歇斯底里的鬼哭狼嚎。

    唐瑜直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景象,竟在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呼吸,腳步一下子停頓了,她下意識地想往後退,想逃離現場,狠命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半晌又睜開,眼前還是原來的慘烈景象。

    才發現,原來如今自己已嚇得一點動彈不得。

    該如何描述眼前的畫面呢,修羅場,地獄,皆在這一刻沒有了一點說服力。

    萬千妖魂恍若一道道褐色影子穿梭於半空之中,它們沒有焦點,沒有目標,彷彿暈頭轉向,迅速地亂竄著,它們只露了一雙黑色眼眸,發出令人慎然的嘶啞聲。

    小道兩邊是一根根直插雲霄的烈火柱子,也不知它真正伸向何處,究竟是不是天,抬頭只能望得見無盡的灰暗。

    那每一根烈火柱上都用粗重的鐵鏈拴著三四個妖,那些妖孽不停地掙扎著,猙獰的面孔,也看不清究竟是何物,它們扭曲著,不安地想竭力掙脫身上的鐵鏈。

    沒過須臾時間,從天而降的熊熊烈火恍若一條條鞭子一絲不差地抽打在它們身上。

    它們就這樣永無止境地掙扎著,顫抖著,嘶嚎著。

    形是人的形,面孔卻是一張張不具名地惡相,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它們就像脫了韁的野獸,卻不得不被終身囚禁在這裡。

    或許就如身後那個碑名,誰人渡我。

    它們在等著能夠渡它們超生的那個人。

    唐瑜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生來這些年,從未見過如此慘狀。猶是當年嗜血的白司離鬼魅般出現在她眼前,她也沒像如今這般,竟只感到寸步難行。

    腦袋僵硬地抬了抬,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骼向上的動靜。只望見右上方的半空中赫然懸掛著三個大字,妖魔道。

    誰人渡我妖魔道,厲鬼道,墮仙道,三道中的第一道。

    終於,唐瑜的腳不由自主地一軟,踉蹌地退了兩步。

    便是那不爭氣的退步,忽然眼前一切都變了。只聽到耳邊劃過一道淒厲的風聲,也不知風從何處來,等唐瑜再回過神,那眼前原本在某個空間自顧自穿梭的妖魂在頃刻間齊刷刷地朝向她,靜止不動。

    它們瞪著那一雙雙如黑洞般可怖的雙眸,恍若一個個尋見獵物的饑獸。

    彷彿蓄勢待發,只聽的是誰在一聲令下,一大片離弦之箭黑壓壓地朝唐瑜的方向鋪天蓋地而來。

    唐瑜在那一瞬腦子真的是停止運轉了,也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等自己再看之時,那片烏雲已經朝自己過來了。

    也沒空去想為何那些妖魂忽然轉移了方向,彷彿在霎那間注意到了她,全部齊心協力統一戰線,朝她飛撲而去。

    也就是下一瞬,只聽「噗噗噗」的幾聲,然後便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萬念俱灰地等了很久,感到自己好像還活著。唐瑜不確定地緩緩睜開眼眸,恍然,週身不知何時彈出一道波光,就像一張透明的薄罩,將她全身深深罩住。那些大片妖魂如數被震碎消失。

    懷裡的蘭溪碎玉不動聲色散發著微光。

    忽然想起來,走之前那白華天尊在自己身上注入了一道神力,普通鬼怪根本無法靠近。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唐瑜如臨大赦,在這個時候她心裡不知有多感謝白司離那師父,實在慶幸很,想著若是能活著回去,必定要好好謝謝他老人家。

    「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如今到這焚仙崖下又是意欲何為。」

    上空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那聲音慢慢悠悠沙啞著,又似乎念起來很費力,聽著恍若是將要油盡燈枯的老人。

    唐瑜心下一跳,正欲戰戰兢兢回答他,卻又轉念一想不對,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聲線。

    「你又是誰。」

    老人頓了頓,似乎想了又想,半晌才慢慢回答道,「姑娘今日竟能來到此處,進這誰人渡我妖魔道,便已不是凡人所能及也。姑娘可知在這裡受刑的都是何人。」

    唐瑜皺了皺眉,「我不知是何人,也不想知道是何人。」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眼前充斥著是一股烏煙瘴氣,仍是高聳入雲的烈火柱,歇斯底里哀嚎的妖,一道道從天而降的熊熊烈火。「你既與我說話,為何不願現身。」

    「我本就無影無形,如何現身。」老人吃力地笑了笑,「姑娘體中流淌的血可不是普通的鮮血,雖是凡人之相,三魂七魄也非常人。姑娘當我不知?」

    唐瑜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本就是如假包換的凡世之人,何來他口中的無稽之談。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攥緊了衣袖,眼中閃過一道毅然,心中無法消磨的恐懼如影隨形,那個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他究竟要幹什麼,這個地方太慎人,太壓抑,什麼時候噩夢才可以醒過來。

    不行,不能醒。紫神玉還沒拿到,怎麼可以放棄。

    「來過這裡的人自上下幾百萬年有千千萬萬,無論是仙,是道,是妖。可是能活著回去的,卻只有一人。」老人笑了笑,沙啞的就像枯樹幹被折斷的聲音,「那個人出去後傳言便在這六界中消失了蹤跡。」

    唐瑜的身子晃了晃。

    「現在我來告訴你那些妖魔道,厲鬼道,墮仙道上被接受真火永無止境折磨的都是些什麼人。」

    唐瑜的手心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她覺得眼前暈眩,耳鳴轟響,自己隨時都會一個沒了意識倒下去。

    老人似乎在某一處正盯著她,就像飛鷹盯著獵物一般,看著她此番狼狽,內心掙扎,他不緊不慢,蒼老的聲音緩緩傳過來。

    「那些妄想盜取紫神玉永不超生的罪人。」

    她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嗎,那些可憐的妖鬼。

    永生永世捆綁在烈火柱上,永無止境地受真火鞭笞,等著誰來超渡它們。

    妄想盜取紫神玉的人下場都是如此,即便有一人出去了,最後也還是消失殆盡了。

    沒有人活著,沒有人活下去。

    那麼紫神玉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它究竟擁有怎樣的神力,讓那些各個貪圖它的人不怕死地慕名而來,卻又讓他們永不歸去,在這裡遭受永不超生的懲罰。

    她來了,最終結局也會像這些人一樣。那麼她又為何要來,白華天尊故意要讓她來送死嗎,是了,就如他所說,公子醒來要等百餘年後,百餘年後自己也是白骨一堆,長痛不如短痛,何不讓她在希望中永遠絕望。

    白司離永遠不會知道的,而自己在這裡永生永世活在他的回憶裡。

    果然,是她太天真,還是他太有心機。可是如今怕是一點都不重要了。

    等一下,來之前白華似乎還教給自己一個法訣。

    『若是覺得撐不住要放棄了便念我教你的法訣,我自然有方法帶你逃離那個地方。』

    唐瑜忽然覺得腦子裡面一閃。她將要癱倒下去的身子瞬間撐住直起來。

    不對,不對不對。

    白華的樣子絕不像是忽悠自己的人。若非白華說的都是假的,那麼他在白華山就可以一刀給她幹脆,他甚至都不用告訴她白司離還會醒來的事實。

    若是假的,白華便不會吞吞吐吐,告訴她這個唯一的辦法,就是因為有人成功出來過,他才會讓自己去試,他必然也有一定的勝算讓她既然進去了就能平安回來。

    若是假的,白華也不可能在自己前往焚仙崖時為自己注入神力,也不可能教自己逃脫的法訣。

    所以,必然是真的。

    那麼這樣一來……

    沒錯,自己怎麼就被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套進去了呢。

    她不會放棄的,若有人能從這裡出去,那麼自己也一定可以拿到紫神玉活著出去。

    「那個死不願現身的老人家,你聽好了。」唐瑜氣沉丹田一吼,她忽然覺得自己特有底氣。心裡也不似方纔那樣怕了。

    倒是多虧了那老人的危言聳聽,自己記起了臨走時白華的囑托。沒錯,白華應該要自己時刻記著的,只是她來到這裡著實被嚇著了。

    妖魔道啊妖魔道,果然有控制人心的魔力,若是方才真被那老人實打實地嚇住,自己此般或許真的如那些此刻在烈火柱上的妖魂一樣,被永無止境地困在這裡了。

    心中彷彿多了一道護身符亦或者說是一個信念,白華,白司離,且在白華山好好等著她,她唐瑜定會不負眾望。

    「我也不管你是誰,總之我如今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裡便沒有理由再往後退了。無論生死,或者被永生囚禁,我此刻就只有一個目標。」她低眸輕笑,一身正氣,「沒錯,紫神玉我勢在必得。」

    「你就這麼有信心?」

    「是!事到如今除非我死,若非如此誰都不能阻止我。」

    唐瑜杏眸一抬,星河散落,半空久久迴盪著她清脆響亮的回音,在哀聲連連地妖鬼嘶嚎中顯得格外出眾。

    半晌,再沒有任何其他回聲。唐瑜等了許久,亦是沒見答覆。心想著那老人該不會灰溜溜地跑走了,被她方纔的陣勢給嚇傻了。

    唐瑜不禁嘴角上揚,目光閃爍,口中喃喃道,「公子,阿瑜真的長大了。如今,可以換我守護你了。」

    最後一個字音落,唐瑜垂下眼眸,眼前隱隱泛起一絲霧氣,她吸吸鼻子,抬手用袖子輕輕抹了抹眼睛,耳邊的哀號聲恍若熟視無睹。澈亮的眼眸湧上一抹堅定,她咬了咬下唇,毅然地向前走去。

    過了妖魔道,瘴氣明顯淡了很多。中途有一段路程,亦然是寸草不生,再往前走去便是那傳言中三道的厲鬼道了吧。

    一絲一絲的霧氣聚散頻繁,如今倒像是生在仙境之中。

    背後涼颼颼的,彷彿冒著幾股陰氣。莫非是要進入厲鬼道了,連環境都變得如此應景,陰森可怖了吧。

    前方濃霧頗深,又一點一點散去,深霧盡頭恍若隱隱現出一個模糊人影來,唐瑜的心便是「咯登」一聲,腿都有點發軟了,接著便是傳來淡淡語氣,「方纔還想著若你再不來我就回頭去尋你,這不一會兒,你便出現了。」

    唐瑜當下愣在了那裡,前方霧氣頗重,看的不是很清晰,只瞧得那人白衣黑髮,淡然地站在前方,他的雙手自然地放在兩側,略顯單薄的脊背恍若一擊即碎的城牆。

    唐瑜的心沒來由地「砰砰」跳,她正想出聲,便見他緩緩轉過身,一笑,「接下來的路,我陪你走下去。」

    濃霧忽然如數散去,溫和的笑顏在此刻如一絲暖陽,照進整片虛無昏暗,照進唐瑜的心裡。

    那人便是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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