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一朵上神壓梨仙

正文 第六章 夢裡夢外夢中人 文 / 深花巷

    將唐瑜從空中救下的是一個陌生男子。月光下他一身白衣勝雪,一塵不染,目光清冷,臉頰微瘦。他的薄唇輕抿,黑髮順滑地散落在肩頭,腰上繫著一個泛著淺淺紫色光暈的玉簫。他靜靜站立,彷彿盛開的潔白的蓮花。

    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遠離世俗喧囂的仙人。

    在往後的如梭歲月,唐瑜還是能在月圓之日想起初見他時的樣子,彷彿讓人多看他一眼便是對他的褻瀆,對他產生一個不軌的念想就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他仙風道骨,淡若冷漠又彷彿心懷慈悲,眼底垂憐眾生。他是得道的仙人,那麼超凡脫俗,以花為食,露水而飲,不食人間煙火。

    睡夢中是一望無際的銀河,銀河水泛泛,星子點點。前方恍惚站著一個雲紋黑袍的男子,背對著她,雙手負在身後,月光稱得他身上的銀色雲紋熠熠生輝。

    他望著銀河,沒有說一句話。忽而吹來一陣風,揚起他如墨的髮絲。他欲轉過頭來,露出他如雕刻的側臉。

    唐瑜心中一緊,正欲去看,身子猛一顫抖,便驚醒了。

    夜風吹的她的身子有些冷,唐瑜微微睜開眼,朦朧中看不清楚前方,隱約可以看到一身月牙白袍的白司離遠遠地站在那裡,紅唇鮮艷欲滴,嘴角淌著刺眼的血。

    她忽然反應過來,目光搜索著周圍,硬是沒有發現還有其他人的影子,方才救她的那白衣人呢?莫非是一場夢,可這夢太真實,真實的就像親身經歷一樣,連心痛都那麼徹底。

    這不是夢,那人許是已經走了。魘獸呢?那人定是收服了它,白司離如今怕是已經喝了魘獸的血了。他沒死。

    唐瑜突然很想哭。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她看著白司離緩緩向她走近,身影疲憊,琥珀色的瞳仁此刻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白司離走近她,目光溫柔地望著她。

    他輕輕抱起唐瑜,近在咫尺的臉蒼白的,散亂的黑髮拂過唐瑜的眼睛。

    他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乎從未出現過魘獸,他沒有受傷,沒有其他人出現救了唐瑜。

    白司離的嘴角仍是源源不斷地淌著血,他的目光比夜空的星辰還要深邃,還要兩眼。他忽而低下頭去,毫無徵兆地狠狠地向唐瑜吻了下去。

    這才像是夢。

    唐瑜猛地睜大眼睛,她的瞳仁無限放大,她清楚的可以看見白司離的臉,那樣貼近自己,她數得清他此時的睫毛,蜷曲的宛若蝴蝶的雙翅,她看著他緊緊的閉著雙目,眼瞼濕濕的,如瓷的臉頰,那般絕世的容顏。

    他的唇緊緊貼著自己的,不留一絲縫隙。他的吻帶著些粗暴,甚至有些憤恨與嫉妒。吸,舔,吮,咬。鋪天蓋地而來,似乎要將她如數佔有,他緊緊懷抱著她,要將她摟緊自己的身體裡。

    唐瑜的心像被緊緊抓著,她透不過氣,這是陌生的白司離,她從未見過,此刻的他像是一個惡魔,無盡的**彷彿要將她生生淹沒。

    她從未想到有這樣一天,白司離會吻她,在她心裡,他永遠只是遠遠的一個神,她站在他身邊,從不奢求什麼,只要能看見他似乎就心滿意足了。他吻得那樣狠烈,卻讓她止不住想哭。

    嘴裡忽然流入一絲血腥與鹹澀,隨之是源源不斷的鮮血。白司離眼皮輕顫,雙手稍稍有些放鬆。他輾轉著唇,將體內的血喂到唐瑜口中。

    唐瑜驚駭地看著他,白司離緩緩露出如水的眼眸,他的眼裡是說不出的沉醉。他抬起大手,似乎受不了她這樣看他,深深地蓋住了唐瑜顫抖的目光。

    血被迫從唐瑜口中如數嚥下。

    白司離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目光濕潤充滿無限溫柔。他的手撫上唐瑜唇上被自己咬破的傷口,帶著有些沙啞的語氣,呢喃道,「阿瑜,這是那魘獸的血,喝了它就沒事了。」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伸手去點她的眉心。

    唐瑜很想開口說些什麼,眉心忽然傳入一道光,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皮越發沉重,最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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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從始至終都像是一場夢境,似乎從未在唐瑜記憶裡發生過。可是眼角的濕潤,唇上的溫度與疼痛都無不在告訴她,這些都是真的。

    陌生而又溫柔的公子,將她救下而又轉眼不見的白衣男子。就算後來的日子裡,唐瑜不經意間地提起那件事,問白司離那個人哪裡去了,白司離總會沉下臉來,淡淡地說只是路經此地的散仙而已,繼而緘口不語。

    唐瑜也不好再問什麼,白司離的臉很臭,每當說起那個男子,他的臉就變得很臭。

    他們誰也沒有再提起那個吻,白司離更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還是像以往一樣對唐瑜,冷靜的,溫和的。

    花涼山的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空閒時間,唐瑜也會下山來去找冷霧說些閒話。

    正當唐瑜覺得日子已經進入了正常軌道,漸漸淡忘了一些人,一些事,平靜生活的時候,花涼山竟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日唐瑜去花涼山澗打水,她一身白底翠花裙,衣袖捲起,提著一個小桶,天氣很好,她時不時地停下來歇會,用袖子去擦額前的汗水。

    青絲從背後如瀑傾瀉下來,遮住她半張秀臉。

    終於到了山澗處,溪水潺潺,惹得唐瑜心中一蕩。她傾身向前打了滿滿一桶水,放在一旁,正欲伸手洗把臉,眼前突然劃過一道弧線,隨之溪水濺起一大片水花,濺了她一身。

    那溪水雖是涼爽,卻將她的衣裙都弄濕了,唐瑜不禁氣打一處來。

    「是誰啊!」

    她生氣地插了腰,回過頭,只見一抹玄色身影一下子掠到她眼前。

    「怎麼,臉這麼臭,莫非是生氣了?」楚長歌笑的自在,「我來找你,你應很開心才是。」他倏地打開了手裡的玉扇,輕輕搖起來,掀起絲絲微風。

    唐瑜看到楚長歌先是一愣,然後臉色稍緩,他手中玉扇搖起的微風吹的她很舒服。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楚長歌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我就是知道。」

    「公子說花涼山是個很安全的地方,除了我一般人進不來。」

    楚長歌眉毛一揚,狹長的丹鳳眼輕輕一挑,「花涼山的結界一般人的確進不來。」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靠近她,「我可不是一般人。」

    唐瑜本能性地向後推一些,深吸一口氣,「好吧,那你今天突然來找我做什麼,我等等就要回去了,公子還在等我。」

    楚長歌離開她,側過身,手指將玉扇一點一點地收起,然後拿扇頭指向她的額間。

    「我說小魚兒,一條魚的志向不應該那麼短淺,只著眼於一個小小的花涼山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應該走出去,隨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轉過頭,瞳仁裡散發著迷人的光彩,攝人心魂。「怎麼樣,小魚兒,你應該游向更廣闊的海洋,眼前的小溪流根本滿足不了你的。」

    楚長歌的話說的唐瑜心神一蕩,她的喜悅與激昂差點就呼之欲出了。的確,她在這花涼山已經十餘載了,花涼山的一草一木她幾乎都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即便是下山也只是局限於山腳下的幾條街道,她早就厭倦了。

    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就像楚長歌說的,就算是一條魚也不能僅局限與江河,而是應該到更曠闊的大海去。

    「可,公子怎麼辦?」她躊躇著,又想起若是自己走了,花涼山就剩下了白司離一個人,他會寂寞嗎,會去找她嗎,還是像她等他一般,也在這裡等著她回來。

    楚長歌把玩著手上的玉扇,微風將他的黑髮輕輕掀起。

    「我們只是出去玩幾日而已,再者你公子不是普通人,你還怕他遭遇什麼不測?」

    「我只是怕他一個人在這裡會寂寞。」

    楚長歌愣了愣,半晌唇角一揚,柔聲道,「只是幾日,到時我們早些回來便是。」

    唐瑜不說話了,她低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麼。楚長歌看著她,明眸皓齒,藕白的手臂半截露在外面,額前的髮絲被風吹的稍許凌亂。

    他的目光撇過她頸間,眸光一閃。

    「這是什麼?」

    楚長歌伸手往唐瑜頸間一探,一塊溫潤的蘭溪玉珮便靜靜地躺在了他手中。

    唐瑜一驚,慌忙從他手中奪過玉珮,緊張道,「不要碰它,這是我自小帶在身上的。」

    楚長歌目光頓收,左手拿著扇柄輕輕敲著自己的下巴,繼而微笑道,「我只是好奇看看,我既然要帶你出去,有幾天我們要一起生活吧,連這點信任都不給我?」

    他的笑如沐春風,吹的人心底暖洋洋的很舒服。

    楚長歌見她不再答話,便伸手又去取那蘭溪玉珮,他的手指輕觸,那玉珮霎時環上一圈淡淡的光環。楚長歌眼底一笑,拇指小心地覆了上去,光環消失了。

    他放下玉珮,收回手,「你看,沒有將你的玉珮取走吧。」

    唐瑜蹙了蹙眉。半晌,她喏喏道,「我要好好想一想,畢竟我要是跟你走了,公子就要一個人在花涼山了。」

    楚長歌歎了一口氣,冰藍的眸子散發著誘人的光芒,「難道你不曾一個人在這山上只為等他回來?」見眼前的女子眼睛忽的一樣,楚長歌微微笑道,「憑什麼只有你等他的份,也讓他好好擔心擔心你不在身邊的日子。」

    唐瑜的手中絞著裙擺,顯然她已經動心了。其實楚長歌說的也是不無道理,這些許年來,每每都是白司離去白華山,而她卻總是從一而終孜孜不倦地在花涼只為等他回來。

    乖乖的,不吵不鬧,不離不棄。有時候也覺得心裡稍稍不平衡,自六歲那年隨白司離來到這裡,自己就沒有出去好好看看這大千世界。

    「而且,你也知道和蓬萊島主的關係,蓬萊島主和那白司離的關係,我總歸不能把你怎麼樣的。」他又逼近一步,「你還不相信我?」

    唐瑜退了一步,連話都說不穩了,「我,我真的要好好想想,你別再誘惑我了。」誠然到此刻她的心裡還存留一分芥蒂也實屬不易。

    聽唐瑜這麼一說,又看著她現在窘迫的模樣,楚長歌倒也不知開心的勁從哪一處來。

    他勾起唇角,直起身,右手一揚,玉扇舒展開來。

    退一步,「好,明日的這個時候,我還在這裡等你。」他那一雙迷人的丹鳳眼微微閃爍,「一直等到你來。」

    唐瑜再也把持不住,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一溜煙地跑遠了,她埋頭往山上衝,完了完了,他那雙眼睛真是要把自己的魂都勾了去。

    當天晚上,白司離吃了晚飯便回了房間,像往日一樣平平淡淡。

    猶記得他回房之前又似喃喃自語道,「最近一年釀得的梨花殤,再過人間兩個季節,便好出土了。」

    唐瑜一聽到梨花殤那三個字不由得腦袋又暈了暈,實在難以忘懷笄禮那一日,白司離故意騙了自己將自己灌醉。

    從窗外看得見他在裡面的影子,那一刻忽然覺得燭火下的白司離竟然有種難言的寂寞。

    當下晃了晃腦袋,想起白日裡楚長歌與自己說的話,不管了!

    唐瑜一股腦跑回自己的房間,腦袋一熱,開始三下五除二收拾自己的行李來。

    已是成年長大,或許楚長歌說的沒錯,是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永遠窩在這個花涼小山上,到時候再乖乖回來就好。嗯。

    她這樣想著,這樣安慰自己,對自己說。到時候或許還能帶著公子一起下山去。

    第二日午後,當唐瑜準時出現在目的地的時候,楚長歌的臉上彷彿一點都不驚訝。

    「我就知道你回來,這回可是想明白了。」他看著她的樣子,似乎覺得很欣慰。

    「我們去外面看看,差不多了就回來。」

    「好好,都依你的,你想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就什麼時候回來。」

    玄衣公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時那般風流倜儻,一把玉扇在手,絕艷天下。

    唐瑜瞪了他一眼,「那我們什麼時候走?」

    楚長歌牽起她的手,「就現在。」

    **

    而唐瑜不知道的事,就因為這偷偷背著白司離的一次下山,命運的齒輪從此刻開始一點一點的轉動,命中注定的每一道劫數都開始甦醒起來。

    在往後的無數個年歲,無論她多少後悔,再也回不去那十餘年與白司離朝夕相伴的美好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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