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初心 文 / 放生第一
第八十九章:初心
見錢弘佐頗為吃驚,甄錦書道:「聖上,錢氏王族治家嚴謹,女眷無不恪守禮教,臣女雖然是異姓公主,畢竟是列於太后名下。而今臣女犯下如此大錯,怕令王室蒙羞,故而特來請聖上,褫奪臣女封號。」
錢弘佐低頭思索片刻,道:「不妨事,不妨事,公主既然已經有心上人,即刻和駙馬成親,也就是了。」
甄錦書道:「臣女沒有想過要招駙馬,只是想完成父母的心願而已。」
錢弘佐聽出了弦外之音,試探道:「公主仍不能忘情於謝愛卿?」
甄錦書不答,算是默認。
錢弘佐站起身踱了幾步,道:「這樣吧,公主回府靜養,再不要拋頭露面,等孩子生下來,就說是領養的,這樣就不會有損公主和王室的聲譽了。」
甄錦書道:「聖上,臣女做錯了事,就要承擔。而且紙終究包不住火,我不想自欺欺人。臣女身受父親教誨,不能做個貞潔烈女,已經不對,再欺世盜名,就更是加錯上加錯。我想坦坦白白地承擔自己的過錯,還請聖上,下旨褫奪封號。」
錢弘佐從甄錦書身上,看到了甄伏的影子,耿直得迂腐,也耿直得可敬。錢弘佐勸道:「公主,你要為今後的生計打算,你有封號,孤王就可以每年撥給公主府用度。可是一旦褫奪封號,你與王室就再無關係,不可能再領俸祿,你又未招駙馬,沒有依靠,今後要怎麼撫養兒女?」
甄錦書道:「臣女可以靠賣畫為生。」
錢弘佐搖了搖頭道:「公主府上下奴僕眾多,靠賣畫為生,何其艱難?另外如果你的子女,出自公主名下,就算是養子養女,也必然會有大好前程。我相信你教育出來的孩子,都是極優秀的,可一旦失去了封號,他們也就失去了尊貴的地位。」
甄錦書道:「我只希望子女能平平安安,不希望他們優秀和出眾。」
錢弘佐有些愕然道:「這是為何?連平民百姓都巴望著子女能出人頭地,成龍成鳳。」
甄錦書道:「我爹和謝大人一一武,都是人中翹楚,可他們帶給親人的,卻是最難承受的傷痛。所以我的子女,只要平平安安,就夠了。」
錢弘佐頓時語塞。過了良久,才向惜花廳門外,叫道:「吳德章。」
吳德章應聲走了進來。錢弘佐吩咐道:「去內庫,將謝大人留下的錦盒,拿來。」吳德章領命而去。
錢弘佐道:「甄小姐,如果你日後遇到難處,你一定記得來找我,孤王一定會幫你。你的畫,是吳越國的國寶;而你的人,在孤王心裡,早已認定是謝愛卿的至愛。孤王可以褫奪你的封號,但謝愛卿留下的東西,你卻也要拿走。」
甄錦書道:「多謝聖上。」
錢弘佐又道:「你少來御花園,今日能跟孤王去賞賞花嗎?」
甄錦書點頭。
兩人走出惜花廳來到一處地方,錢弘佐指著一叢茂盛的萱花道:「孤王和謝愛卿,曾經在這裡種花,當時種下的花種很多,但長得最好的卻是這萱花。雖然沒有牡丹的國色天香,不開花的時候,平凡得跟艾草一樣,但一旦開放,卻茂盛而挺拔。」
甄錦書道:「萱花在懸崖峭壁上,也能迎著烈風開放,也許謝大人最喜歡的,正是這種花。聖上,此花還有一個別名,您可曾聽說。」
錢弘佐問道:「叫什麼?」
甄錦書道:「忘憂花。」
錢弘佐品味道:「忘憂花。沒想到,還有這麼別有深意的名字。」
兩人正看得凝神,吳德章已經將許太后賜給謝香存的錦盒,拿了過來。錢弘佐領著甄錦書走到小亭中,在亭中的石桌上,將錦盒中的二十四顆寶石,展示給甄錦書,然後道:「這些寶石,每一顆都價值不菲,但它們合起來,也及不上謝愛卿對你的情意。如果他在這裡,他一定希望你,終身有靠。甄小姐,你收下他的遺物吧。」錢弘佐只感到自己的心,在絞痛。
甄錦書含淚道:「雖然我和謝大人,緣分淺薄,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多謝聖上惠贈。」
說罷,收好錦盒,拜別而去。
錢弘佐一直目送著甄錦書的背影,就如同目送即將遠去的青春時光,所有的過往,無論多麼令人留戀,最終都將被雨打風吹而去。錢弘佐知道,這可能是他和甄錦書最後一次見面。褫奪封號降為平民後,甄錦書再無資格踏入王宮,這麼纖弱的女子,明知道要招惹無數罵名,也不肯放棄自己的初心。
兩年轉眼而逝,這兩年吳越國百姓生活富足,外無敵寇,內無黨爭,政治清明,朝堂內外一片祥和。先王廢後馬王后去世,許太后履行事先的承諾,將其和先帝合葬,馬將軍為此感激涕零。許太后因已經出家,最終只能以佛家弟子身份火葬,骨灰入塔,根本不用修陵墓。這已是後話。
兩年中,田太妃再三敦促錢弘佐選立王后,並想在民間廣選秀女用於篩選,錢弘佐以太過擾民為由拒絕。只同意在宮裡地位較高,負責幫助田太妃處理內宮事宜的諸位女官中選嬪妃。他自己誰都沒看上,所以最後納了田太妃喜歡的兩位女官,但沒有直接冊封較高的品級,而是只受了比才人等級高一點的「美人」,說等日後有了王嗣再加封。這兩位美人家世、容貌、才智遠遠不及許太后、田太妃等先王嬪妃,比起甄錦書這樣的吳越才女,也相差甚遠,錢弘佐不願意封賜過高,也在情理之中。
田太妃催婚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早生王嗣,只要錢弘佐選了嬪妃,就算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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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弘佐少年持重,對兩位美人頗能一碗水端平,有什麼賞賜都是一模一樣的一式二份,每半月各自留宿一晚,就跟他處理前朝事物一樣,井然有序。因為錢弘佐沒有明顯的好惡,嬪妃又少,內宮頗為平靜。
就在這一片平靜之中,杭州城裡發生了一起命案。吳越國非常重視商貿,絲綢、茶葉、陶瓷、船隻、冶煉等買賣都做得規模很大,都城杭州商賈雲集,繁榮的商業都會時常伴隨的那種特殊行業,也是數一數二的興旺。吳越國並不禁娼,而且還專門設立花柳巷來專營,娼館建得華麗高檔,頗受人士、富商和官宦子弟的青睞。但是自持身份的王室成員,和愛惜名聲的官吏,從不踏足。
馬將軍的孫子,和吏部主事的兒子,都是紈褲子弟。平日就愛呼朋引類地到這種地方玩。因為有個清倌人要開紅,引起了兩人的爭搶,最後變成了在娼館內的大打出手,這兩個公子哥,和他們所帶的朋友,都受了傷不說,更為嚴重的是,吏部主事的一個家奴,竟然在衝突中被打傷致死。出了人命,刑部立即介入,把一干人等,包括這倆公子哥,都抓進了刑部大牢羈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