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姑嫂 文 / 枕上山水
林如海那裡知道賈敏並沒有懷孕,才鬆了一口氣,晚上在帳子裡,悄悄的跟賈敏道:「慕霖的老婆,二月前難產,差點就死了,聽慕霖說,臉白的像紙似的,如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我想著你如今實歲才十六,又生得單薄,孩子的事情不著急,再等等吧。」
賈敏枕在丈夫胸口,聞言歎了口氣。這一年多來,她常會想起書中的話,特別是關於林如海和賈敏的事,雖不過寥寥如筆,細細想去,可推斷出的事情卻多。她之前也太當回事,畢竟現在活著的林海和賈敏不再是書中人,這裡也是個真實的世界。可這一年多的夫妻相處,她隱隱有了些感覺。
林如海拍拍妻子背,柔聲道:「怎麼了?有什麼為難的,就告訴我。」想到自己剛剛的話,對大宅門裡的爭鬥算是有了一些瞭解的他,輕聲問:「可是太太為了著孩子的事兒難為你了?」
賈敏笑道:「沒,不過才一年多,再著急,也不急在這一兩年。」
「別擔心,老爺、太太要給我納妾,我肯定不會同意的。」林如海保證道。
賈敏道:「我原也沒擔心,你若敢出軌,我就直接閹了你,看你拿什麼風流快活!」
「真狠哪!」林如海哈哈大笑,翻身壓住妻子,故作委屈的道:「你就不心疼麼?」
賈敏輕佻柳眉,「左右也被別人玩壞了,我有什麼好心疼的。」
「唔,只給你玩,別人不給。」林如海說完,低頭封住妻子的紅唇。
火燭搖曳,床帳微晃,青銅爐上,香煙裊裊。伴著一室的淺吟低唱。
相較於年輕夫妻的恩愛,正院內,林侯與林夫人兩人,卻淡漠的多。因屋內暖和,林侯除了外衣,靠在榻上,微闔雙目,雙腳放在一個木盆中,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伸著兩隻柔膩的小手,在給他按腳。
林夫人手捻唸書。端正的盤坐在炕上,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卷佛經,閉目默誦。
「行了。」水溫變涼,林侯睜開眼睛,坐直身體,讓丫頭把腳擦乾。
林夫人也睜眼道:「都下去吧。」
床已鋪好,湯婆子早已把被子暖得熱熱的,林侯最近非常忙,壓力也挺大。皆因朝中皇子們爭位越來越嚴重,聖人也不怎麼管,到讓他們這些臣子們非常為難。既不想早早站隊,又不能太過得罪皇子。這其中的分寸難把握極了。
「老爺,如海成親一年多了,兒媳婦還沒個動靜,我想著是不是給如海房裡放兩個人?」林夫人想了一晚上。最後決定還是跟丈夫商量一下。
林侯也著急,卻不像林夫人那般急迫,他都已要躺下了。聞言又坐起來,皺眉細思,搖頭否定:「再等等,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原該三十無子再給兒子納妾。可咱們子嗣方面福薄,提早一些,親家哪裡也能說得過去。但是,也不能太早了,怎麼也得三年之後再說。再說,我打算讓如海明天下場,他現在正該用功讀書,不能牽扯精力。」
「這樣吧,你先選幾個好孩子,放在身邊調教,若是後年,兒媳婦還沒動靜,就跟親家母說一聲,放兩個人。也不是姨娘,只做個通房丫頭。」
丈夫都做了決定,林夫人不好反駁,便點頭道:「還是老爺想得周全,便按老爺說的辦。」
其時,這一年來,林夫人已經選了幾個丫頭放在身邊帶著,打的就是選兩個好的,給兒子放在房裡。誰家的公子哥兒沒兩個通房和姨娘呢,總不能委屈了自己兒子。也就是說,無論賈敏生沒生兒子,林夫人都已經打算給兒子小老婆了。
松風院內,恩愛過後,賈敏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她被林如海摟在懷裡,如同被個大暖爐抱著,格外的溫暖舒適。朦朧中,想起要跟丈夫說的話,她含糊道:「老公,你要有心理準備,我覺得林家子嗣不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在林家男人身上,咱們兩個就算有孩子,也不會不太早。」
林如海都已經要睡著了,聞言一愣,待要再問,見妻子已經閉眼酣眠,不忍再叫醒她,伸手給兩人掖好被子,又將她摟緊了些,才一共睡去。
第二日晨起,吃早飯時,他突然想起昨夜臨睡前的話,便問道:「你昨兒的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賈敏瞧瞧屋裡,只他們夫妻兩個,便壓低了聲音:「林家幾代單傳,如今的五服內的族人沒有一個,廟見時來的族老也不過是些堂族罷了。你想,這幾代單傳,總不會林家每代娶的老婆都是不好生養的吧?或者皆是毒婦,所以才令林家子嗣凋零至此。想來想去,造成這種原因的,最有可能便是在林家男人身上。」話到這裡,她抬頭看了丈夫一眼。
林如海並沒有太難過,反而淺淺一笑,安慰妻子:「上輩子,醫術發達,依然治不好我。這輩子,能有一子或一女,已是得天之幸了,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只是……」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對女子的要求總是苛刻的,便是我自身的問題,受責難的也還是你。」
賈敏笑了,反握住丈夫的手,「人嘴兩張皮,愛怎麼便怎麼說,我只過我自己的日子。記得小時候,老人們常說,兒女是前生的債,咱們沒有孩子,肯定是上輩子做了大大的好人,這輩子才沒人跟咱們討債,不是很好麼。」
「哈哈,對的。」林如海想到上輩子有同學拿他們沒有孩子的事兒,到處說嘴,他老婆就這麼回答的。還多加了一句,「像你這樣的,今天流一個,明天流一個,肯定是上輩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所以這會兒都找你了。」他那同學的臉,到現在想起來,還讓他心懷大暢。
「奶奶……」翠竹急匆匆進屋,一眼便見到大爺正握著大奶奶的手。情意綿綿的說著什麼。她臉
上一紅,立刻低頭往外退。
賈敏斂了笑意,問道:「什麼事兒?」翠竹几人都十分有眼色,從來不會在他們夫妻獨處的時候闖進來。今天這麼急,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奶奶,白蘭剛才哄了小丫頭出去,自己要尋死。」翠竹還真是被嚇到了,以為白蘭是覺得沒臉見人,故而不想活了。而不是先前她們想的那樣,以自己的小命來脅迫奶奶的。
賈敏初時聽了也嚇了一跳。連忙細問。待瞭解了事情經過,她就冷了臉,白蘭這女人以為她是傻子麼,可以被她這苦肉計騙了去。
這幾天,怕她出現,時時都有人看著。便是她把小丫頭支走,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得回來。再說尋死,你為毛要上吊呢?把人支走,直接往桌子角上一撞。死得不是更快些?還是才爬上椅子,就被小丫頭看到叫起來了,哄誰呢。
等等,這女人肯定是不哄她。那就是哄她丈夫了?賈敏抬眼往林如海臉上看去,果然這人心又軟了,面帶一絲不忍。這白蘭,還真是把她丈夫的脾氣摸得挺透的。難怪敢爬床。
「是不是覺得她好可憐,好值得同情啊?」賈敏淡淡的問了一句。
林如海立時挺直身體,很是嚴肅的說:「沒。肯定沒有,她有什麼好可憐的。我有那同情心,不如去同情一下,今年遭災的百姓。」
「你知道就好。」賈敏白了他一眼,「在咱們府裡,一不缺穿,二不缺吃,雖是個丫頭,卻也有人服侍,別說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就是一般士紳人家的千金,比她們也多有不如。這就樣,還不足,鬧死鬧活的,讓世上真正受苦的人,該怎麼熬下去。」
「她要尋死,我成全她。」賈敏對白蘭真是耐心用盡,「把人綁了,嘴也堵上,讓叫人牙子來,今兒就打發了她。」
「是。」翠竹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因為剛剛提到災民,賈敏道:「前天莊上的管事來送租子時說,如今京郊有許多自山東來的流民,就是今天遭了災的那些。」
林如海臉色很不好看,恨恨一拍桌子,「我也知道,聽慕霖說,都中已開始驅趕流民了,不許他們進城。」
「我記得今年山東是遭了旱災,可沒聽說這麼嚴重啊?聖人不是派人撥了糧食和藥品去賑災了麼?怎麼還會有流民?」賈敏記得,今天山東大旱的時候,林如海他們還專門為了這個,連著辨了好幾天。從如何御防,到如何自救,再到災後援救,都一一的討論過。甚至還將他們的意見寫成了條陳,讓慕霖帶回家給他老爹了。
因為那段時間,林如海每天回家都要翻閱很多書,還要跟她一起回憶,現代社會時遇到旱災時是怎麼做的。是以,她的印象比較深刻。
林如海冷笑:「派萬春來這個人渣兒去,百姓得什麼好。」萬春來,本來是啟祥帝用來給兒子練手的,卻被二皇子招入麾下,如今已經在瞄著戶部尚書的位子了,女兒嫁入二皇子府做了側妃,他兒子萬仕林也水漲船高,身邊聚了一群紈褲子弟,天天跟楊澤他們過不去。
賈敏道:「是啊,人心比天災還可怕。」
「昨兒下了一夜的雪,刀子不知會凍死多少人。」林如海放了下筷子,表情十分沉重。
賈敏道:「我已經讓人去施粥了,粥中放了紅棗和老薑,裹腹的同時,也能驅一驅寒氣。」她能作的也就是這些,至於什麼把家裡的糧食合都拿出去賑災啊,請大夫去義診啊等等的,就算有能力作,她也不能動手。封建皇朝,能給百姓施恩的只有一人,那就當今聖人,別人藉著天災想要收買人心,皇帝第一個就會不高興,當面誇了,後面肯定要收拾你。
尤其是官宦人家的,更是要注意。皇帝也許能容得下公侯子弟欺男霸女,卻容不下他們收買人心,給自己賺名聲。特別現在處於非常時期,幾個皇子為了皇位爭得厲害,這時候特別出風頭,與皇家爭名,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施粥?」林夫人坐直了身子,很是嚴肅的問女兒,「你大嫂讓的?」
林灩道:「嗯。我昨兒聽大嫂吩咐林福了。」
「胡鬧,百合去請大奶奶過來。」林夫人沉了臉,罵了一聲,叫去請賈敏過來。
林灩十分不解,「太太,嫂子這是在作好事啊?」朝廷不管那些災民,她們管還不行麼?又不用朝廷一分錢,又能安撫了民心,哪裡不好?
「蠢!」林夫人罵了女兒一句,見她滿臉委屈。才閉了閉眼睛,解釋道:「有事情只有聖人能做,就如這民心,得時刻向著聖人才對。朝中若是設了粥場,咱們跟著沒事。若是聖人沒說,咱們卻很出頭了,好事也會變成壞事!」他們這種當官的,作事之前都得想想,要中商人。那怕是皇商,或者普通的鄉紳就沒有這麼多忌違了。蓋因身份不同,處事自然也不能相同。
林灩還是不大能夠理解,林夫人歎了口氣。「你將來成了,你們府裡的下人都去府裡的大管家,有慈悲心,是個大大的好人。事事都把大管家想在前面,反到是你這個主人,可有可無的。你高興麼?」
林灩這才恍然大悟,可不麼,她肯定不會高興的啊!好吧,由已及人,皇帝大約也不會高興的。
賈敏進來,林夫人就冷著臉問:「聽說你讓人去施粥了?」
賈敏淺淺一笑,微微頷首:「也不算是媳婦讓的,前兒去承恩寺上香,聽主持說如今天冷,有許多人食不裹腹,為此生病死了的不在少數。他們寺裡,雖盡量施粥,耐奈能力有限,許多人都顧不上。我聽了,便封了銀子,又送了米糧過去,只算是香油錢吧。」她早就預備著林夫人問了,並沒有用自己家的人手做這事,而是送去寺裡,由著和尚
去賺這份名聲吧。
林夫人這才緩和了神色,點頭道:「也罷了,這幾日朝中就會有旨意下來,咱們再做也不晚。」
「嗯,媳婦知道,我已經都安派好了。」賈敏笑著說。
「你心裡有數就行,好了,你忙去吧。」林夫人笑著說,「這幾日天冷,各屋裡用的炭多,要讓他們都注意一些,別著了火。」
「嗯。」賈敏應了一聲,就帶人退了出來。
不光是要防火,現在都用炭盆取暖,還得防著一氧化碳中毒。她這幾天已經吩咐下去了,晚上用點著炭盆的,必要把窗子開了一道縫,決不能把屋子裡捂著嚴嚴實實的,一絲了風也不透。又分好了夜巡組,讓她們分上下夜去巡視,省得有夜裡吃酒賭牌的。
林夫人見兒媳婦走了,看了女兒一眼,「你啊,要學得地方還多著呢。」
林灩湊過去撒嬌:「太太。」
「你啊,這樣出門子,讓我怎麼能放心?」林夫人戳了女兒一指頭。林灩已經十四歲,她一直在給她相看人家,也跟林侯商量過了。她的意思是,給女兒尋個公侯人家的次子,嫁過去也不用管家理事,生子壓力也沒有長大大。女婿人品好些就成,靠著家中的勢力,便是不從科舉走,也能有個不錯的前程。
林侯跟她想的不大一樣,他想給女兒選個書香之家,便是家中根基薄一些也不怕,只要老子給力,兒子靠譜,女兒後半輩子就能過得不錯。
夫妻兩個意見不大統一,但是了有一點很一致,就是選的都是朝中官員的兒子。各自擬了一份名單,打算好好考查一下。
林灩一愣,已經給她選好丈夫了麼?她臉一紅,扭著身子道:「我才不嫁,要一輩子陪著老爺和太太。」
「傻丫頭,那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林夫人笑了,「你現在這麼說,我真要不讓能嫁,再過幾年,你該怨我了。」
林灩扯著林夫人的衣袖不依道:「才不會呢。」
「好好好,不會。」林夫人摟了女兒在懷,「咱們家園子裡的梅花開了,不如請了你的小姐妹過來賞梅?」
林灩交了好幾個閨中蜜友,時常來往,林夫人也很是支持,常常在有中設宴,請人過來。
「妙香姐姐這幾日身子不好,過幾天的吧。」林灩跟方妙香關係很好,甚至要好過尚家姐妹。在家中宴請閨蜜,次次都會把方妙香叫上,也會特意鄭重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到是尚家姐妹,因為有孝在身,並不會次次都來。
林夫人道:「妙香病了?」
「嗯,得了風寒,有些日子了,應該也快好了。」林灩道。
林夫人道:「雲家妹子怎麼也不說一聲,可請了大夫?」又叫丫頭,拿些補藥、點心等物,送過去。
林灩笑道:「嫂子派人請的大夫,抓的藥,每日都要過問的。只是,嫂子攔著我,不叫我多去,說是怕過了病給我。」她對賈敏的這個決定不大滿意,閨蜜生病了,常去看看也不行麼?那這麼容易就被過了病去。
林夫人看了女兒一眼:「你嫂子是為你好。」說是不讓女人去探病,一是怕過了病氣,二也是怕常常過去打擾,方妙香更休息不好。
「你常去探望,她要起身梳洗換衣,還要打著精神陪你說話,怎麼能養好病呢。」林夫人點了女兒一句。她這個閨女,怎麼總跟她嫂子過不去呢?
林灩一愣,她還真沒想到這一點,不由得訕訕道:「太太,是我想錯了。」可不麼,林家對於方家來說,是恩人。現在又靠著林家,她去看方妙香,得到的接待必定是很高級的,不可能鬢髮衣亂的就這麼見她。
「唉,你啊。」林夫人歎了口氣,「把我以前說的話都忘了。跟你嫂子別什麼勁兒呢?將來你出嫁了,還得指著哥哥、嫂子呢。」
林灩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她就是看賈敏不順眼,天天把著她哥哥,自己卻生不出孩子來,還天天向著賈家。一年回娘家無數次,每次回去都要帶一大堆的東西,拿他們林家的東西去孝敬賈家,也做得太過了。偏她娘好像沒看到似的,還每每說禮薄了,再加厚幾分,真是讓她氣到吐血。
賈敏自然也知道林灩跟自己彆扭,她懶得理她,反正再過兩年就要嫁出去了,等她當了人家媳婦,自然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翠竹有些不滿道:「奶奶,准又是大姑娘跟太太說的。」這個大姑娘怎麼回事,處處看她們姑娘不順眼,還常在太太面前嚼舌頭,那裡有個侯府千金的樣子。事事斤斤計較,總賺她們姑娘拿婆家的東西貼補娘家了。呸,榮國府還真沒落魄到,需要出嫁的閨女來貼補呢。她們姑娘那次回娘家,國公爺和夫人不是大包小包給姑娘,多少世上尋不到的好東西,只要得了,就會給姑娘送過來。她們姑娘也大方,總會給太太和大姑娘一些。別的不說,這一年多,大姑娘吃的那金絲血燕可都是榮國府送來的。
賈敏道:「行了,她愛說就讓她說去,再說還能說幾年。我估摸著,老爺、太太今年就會給她訂親,明年就能出嫁了。」她微微一笑,「這婆婆、媳婦,小姑、嫂子總是敵對多,親近的少。等她出嫁了,自然就知道,姑娘為什麼都親近娘家了。」她就不信,林灩出嫁之後,就會所有的事情都向著婆家,也不回家看她親媽。她爹媽過生日,過節的時候,她不送禮物。
哼,親戚,常走動才親近,十年八年不登門,有事才上門的,人家不打你出去,白眼也不會少。到時候,就算她林灩是個白眼狼,半點也不念著爹、媽、哥哥,她丈夫、公公、婆婆也不會同意她這麼作的。娶她回來,是要跟林家交好的,又不是結仇。
「奶奶。」墨菊走近了些,悄悄道:「我聽芷蘭閣的青書說,大姑娘看上了平南侯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