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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故人 文 / 莫聆雨

    南宋淳熙五年,臨安城,物是人非,這座城池幾經滄桑卻依然不變,高宗能以其為行在,至少臨安的地理位置還是比較穩妥的。

    御街上依舊繁花,甚至更勝往昔,由於戰線綿長,金國無力南下滅宋,最後以主子的姿態賜南宋議和,而朝廷最終還是以岳飛元帥的性命以及開封以北的徒弟為代價,乞求了這難得的「和平」,曾經一統中原的趙氏王朝,最終也淪為了大金的屬國。

    和平並不總是催生出人們對美好的嚮往,更多時候還是腐蝕人們進取之心的毒藥,讓人忘卻苦難,悲傷,甚至是仇恨。臨安御街上一片歌舞昇平,這些人能夠在亂世之中得存,除了可以喘一口氣之外,更多的還是在發洩戰爭帶來的壓抑,所以恣意的狂歡,大有末世之感,這種歌舞昇平更像是末日來臨前的安逸。

    生活在臨安城中的人,幸亦不幸,他們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洗禮,只是道聽途說並不能體會到戰爭的殘酷和黑暗,自然更加體會不到和平的可貴。而對這些生活在天子腳下的人來說,壓抑生活的調劑除了女人和賭博,還有近水樓台能耳聞的一些來自朝廷的消息。

    御街中段,憶江南。

    這座酒樓堪稱龐然大物,一個店面就佔據了週遭兩三個店的面積,橫臥在御街上,就好像一頭巨大的猛獸,每日吞吐著大量的客人。這家酒樓經營了數十年,已經成為了地標一樣的建築,是臨安的一道風景。

    憶江南經營廣泛,各種業務都有涉獵,衣食住行,只要有銀子,在憶江南就沒有辦不了的事,甚至聽說這家酒樓還經手黑道殺人的買賣,也曾有耳聞有人在憶江南一擲千金之後,他的仇人舉家滅門,只是這些終究只是傳聞,沒有人來證實,不過從憶江南還好好的開在這裡來看,或許傳聞也並不真實,亦或者憶江南的主人有著遠超外人想像的手腕和能量。

    如今,人們只知道憶江南是臨安最豪華的象徵,多少人墨客達官顯貴都以能成為此處上賓為榮,可如今一帶的年輕人卻很少有人知道,這憶江南經歷過什麼,以及發生在它身上的故事。

    出入憶江南的人,無不是穿金戴銀衣錦蹬織之輩,然而今日卻有一個例外,在滿屋富貴之中,有一個布衣老者突兀的坐在一張方桌旁,桌上一壺濁酒,一盤青菜,吃的自斟自飲,吃的津津有味。他的衣著雖然不至於破爛,可十分污穢,放在外面也頂多是穿著好一些的乞丐,而桌子上橫放著一柄鑲金彎刀,則昭示著這個老者並非是一般的乞丐,可即便是江湖人,來到憶江南也大多是好好裝扮一番,就算不能認識此間主人,結交一些上層人物也不枉了。

    老者不覺得突兀,其他人也沒有太多驚訝的表現,因為這憶江南雖然富麗堂皇,對所有客人都是一視同仁,尤其是對一些江湖人,也是不怠慢半分,所以常光顧此地的大人物,對此也並不意外,那老者特立獨行,顯然是有過人之處,想必又是不知哪裡來的高人吧。

    而且,有些善於察言觀色之輩,看那老者平凡中自有超然之氣,普通又散發著一股剛毅,顯然不是凡夫俗子,這種人即便不能拉攏也不可交惡,是以很多人都是不動聲色,可暗地裡則在不停的偷偷打量。

    對此,那老者並未有任何反應,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著他的酒,眼角間或一抬,掃視著酒店內的格局,隨即又很快低下頭繼續喝酒,每次這樣之後,神色間就多添上一分滄桑和落寞。

    酒樓內沒有太大波瀾,正在一片嘈雜間,門外突然闖進一個孩童,看模樣大概十三四歲,長的晶瑩剔透,彷彿年畫裡的送財童子,看著就讓人歡喜,這個孩童手裡捧著一個笸籮,裡面裝著一些布包的吃食,是個賣小吃的孩子。

    這種兜售堅果點心的小孩一般在茶館居多,憶江南來者不拒,倒也有一些孩子來此撞撞運氣,可這裡的食客並不是為了吃而來的,所以對於這種小孩子,光顧生意大多不是為了一飽口福,而是閒來無事,或者看著小孩可心罷了。今天這個男孩生的俊俏,像個小姑娘一般,一進門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就連那個帶刀老者,也難得的抬起了頭。

    那孩子的目光先是在大堂中掃視了一圈,這才開始在眾食客間來回遊走,兜售著手裡的東西,由於年紀不大,透著可愛,加之業務熟練對答如流,孩子的生意倒是出奇的好,而那老者則一眼不眨的盯著男孩,直至這孩子來到了他的身邊。

    「爺爺,您需要點什麼?」那孩子聲音清脆,深諳營銷之道,不說要不要,直接問要什麼,對方即便沒有心思,這會也不得不買點什麼了。

    「爺爺?」那老者愣了一下,隨即失笑,自言自語似的念了一句,隨即饒有興趣的問道,「你都有些什麼?」

    「花生、瓜子、海三絲,冰糖、杏脯、牛肉乾……」孩子一本正經的說著,那老者則一言不發的聽著。

    念了一會,孩子停了下來,看他的笸籮不大,可裝的東西彷彿還真不少。老者聽孩子說完,這才笑道:「就這些?」

    孩子聞言好奇的看著老者,問道:「爺爺,您需要什麼,我去給您弄來!」

    老者打了個哈哈說道:「好,我想要半塊餿餅,一隻馬靴,碎布二兩,你能幫我弄來嗎?」

    孩子聽了彷彿有些茫然,不過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搖了搖頭道:「你要的這些都是破爛,我可弄不來,我要走了!」說著,就朝外走。

    老者搖頭一笑,叫了一聲:「慢走!」兩步趕上孩子,一把朝他後心抓去。這老者從靜至動,動的飛快,大部分只感覺人影一閃,少數人能夠看清他的動作,臉上卻是十分震驚,這老者別看年屆六旬,可這手輕功實在高明得很。

    只

    是那老者動作雖快,可那孩子卻也不慢,眼看背心就要被抓住,竟然閃了幾閃,躥出數步,脫離了老者的掌控。這一下,在場的人有些眼力的都明白過來,這孩子也是身懷絕技,而且輕功也是絕妙,雖然比那老者少了幾分火候,卻也是天下少有,更有的看到這孩子的步法,已經陷入了沉思。

    眼見孩子躍開,老者卻並不意外,反而叫了聲好,卻是說道:「小賊,哪裡跑!」身形再動,竟然比之剛才還要快了三分,一閃身就擋住了孩子的去路。

    老者擋路,孩子眼見收勢不及,一下撞到老者懷裡,可雙手在老者腰間一撐,立刻變向朝旁邊扎去,一邊叫道:「老頭兒欺負小孩,羞也不羞!」

    「哈哈,賊無大小,看老夫抓你個現行!」老者橫跨一步,整個人已經飄飛出去,出手如電將那孩子的手牢牢鉗住,那隻小手上還握著一個精緻的錢袋。

    孩子被抓了個現行,卻不老實,反而大聲哭叫起來,可周圍的食客均看出兩者來歷不凡,這個渾水都不願意去淌,況且這兩人在憶江南裡鬧事,若能引出主人,反倒更好,是以所有人都選擇了袖手旁觀。

    然而就在此刻,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老東西,欺負小孩子,你那個破錢袋,就算送給這孩子又有何妨。」

    話音落下,一個黑衣人形如鬼魅的出現在老者原來坐著的桌子旁邊,在場眾人不乏高手,可卻沒人知道這人是何時出現的。

    看到黑衣人,老者臉上閃過一陣激動,隨即就漸漸平復下來,慨歎了數聲,卻沒有立刻答話,沉默了半晌這才歎息道:「這錢囊是阿雪送我的,你說珍不珍貴!」

    黑衣人聽到老者如此說,冷哼了一聲,整個酒樓的人頓時覺得渾身發寒,不禁噤若寒蟬。老者見黑衣人的樣子,重重的歎息了一聲道:「我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他!」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這才搖了搖頭道:「你對不起我們的不是這個,而是你居然真的忍心消失三十年!」

    老者默然,隨即說道:「我不知該如何與你們相見。」

    「現在你就知道了嗎?」

    「阿雪……死了!」老者說到這,聲音有些哽咽,抓住孩子的手也在劇烈的顫抖,顯示著內心的激動。

    黑衣人明顯一愣,隨即走到兩人跟前,拿過孩子手裡的錢袋遞給了老者,又拍了拍孩子的頭,輕聲道:「你早該回來的。」

    將錢袋鄭重的收好,老者點點頭,感歎道:「是啊,早就應該回來的,這裡……已經完全變了樣!」

    「一切都變了,就連住在那裡的人都變了。」黑衣人緩步走出了憶江南,目光則投向了御街盡頭的皇宮。

    就在此時,只聽街上一陣馬蹄踢踏聲,一隊精騎從皇宮方向馳來,頓時引來了不少人的觀望,竊竊私語聲四起。老者趕到門邊,看清了這群騎士,忽然感歎道:「追風騎,得有三十幾年沒見過了,一切都變了,可這些名號怕是永遠也不會變,只是不知這次又有什麼大事了!」

    「別說是你,就算我天天在這,也不常見追風騎了,這一次……」說著,黑衣人壓低了聲音,「應該是為岳元帥平反的消息要公諸天下了吧!」

    「好,好,想不到我能看到這一天。」老者微微一愣,隨即則一臉的激動大笑著,不過很快笑容就凝固下來,低聲道,「岳元帥如今已經平反,可老闆他……」

    「你覺得他……真的死了嗎?」黑衣人沉默了一下說道。

    老者沉思了半晌,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那天……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黑衣人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沒有回答,反而說道:「走吧,跟我去見見大家。燕兒,拿著你王叔叔的刀。」

    叫燕兒的孩子十分聽話的走到桌前,捧起那把鑲金大刀走了過來。

    「你徒弟?學的不是你的功夫,看步子有遲老爺子的底子!」老者似笑非笑的說道。

    「咳咳,別提了!」黑衣人彷彿不想提起此事,一閃身奔出門口,朝著城門方向跑去。

    老者見狀,一邊追出去一邊喊道:「到底去哪啊?」

    前方隱約傳來了三個字:「千仞山!」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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