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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押解 文 / 莫聆雨

    「該死的天氣。」蕭山緊了緊身上的蓑衣,低聲咒罵著。

    都道江南繁華好,可真生活在此處,對於身為北方人的蕭山來說,並不算太舒服。習慣了四季分明的人,無法體會吳儂細雨的詩情畫意,更何況他蕭山只是一介武夫,看不到其中的情趣,自然更不能惆悵滿懷。雨打蓑衣,蕭山只能嗅到陣陣潮濕和霉味,況且他此刻的心情也只能用沉鬱來形容。

    聽到蕭山的咒罵,他身邊的一人諂媚道:「頭兒,都來了這麼久了,你還不習慣這邊的天氣啊!」

    蕭山瞥了一眼說的人,此人十分瘦削,普通身高,站在那裡彷彿弱不禁風,比起蕭山的膀大腰圓是差得遠了,不過蕭山卻知道這小子樣子普通,手上的功夫不弱,畢竟能夠列入御前三騎中人數最少的流雲騎中,哪一個的身手都不可能弱了。

    御前三騎,追風騎最快,奔雷騎最勇,流雲騎最猛。與另外兩騎不同,流雲騎雖然也是騎士隊,卻是步馬兩戰盡皆擅長,論起單打獨鬥對的話,盡撿追風和奔雷的好手,也不見得勝過流雲騎。

    流雲騎人數最少,總編製也有五百人左右,自都統以下分成五個大隊,每五十人又是一個中隊,再十人是一個小隊,整個流雲騎只有十個中隊長,蕭山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本事可想而知,而這個和他搭話的瘦子,是他手下的一個小隊隊長。

    蕭山看向瘦子,咧咧嘴說道:「陳實,你小子也是北方人,在這邊倒是如魚得水,難不成魯南和江南一字之差,還能共通了?」

    瘦子陳實聽出蕭山是在調侃,嘿嘿一笑道:「我說頭兒,俺們老家的雨可不見得少了,再說了天下的雨都一樣,哪還有什麼區別。咱們既然跟著……來到這兒,還不是只能盡快適應。」

    對於陳實的抱怨,蕭山哼哼了一聲,默然不語,他知道陳實吞下去的話是什麼。自從靖康恥之後,天下對御前三騎頗有微詞,他們的職責是戍衛皇室,徽欽二宗被金人擄走,這無異於在狠抽御前三騎的臉,雖然這裡面有很多客觀因素存在,然而在皇帝被擄走這種結果面前,一切客觀原因都顯得微不足道。

    自那以後,御前三騎人人都憋著一股勁,想要洗刷恥辱,所以對新皇帝的保護也越加嚴密,可恥辱畢竟是已經存在,想要輕易洗刷根本不可能。若是其他人倒還罷了,追風騎和奔雷騎怎麼說都是行伍出身,無需理會江湖上的流言蜚語,可流雲騎不同。論身手,他們算是三騎第一,二者全因為他們的出身。

    流雲騎最初的存在是收編了一些江湖上的草莽,宋太祖馬上得天下,為怕子孫的江山丟在江湖人手上,一邊施展杯酒釋兵權的陽謀,一邊以懷柔之策收編江湖人士,既然不能斬盡殺絕,那便收為己用,這便是流雲騎的由來。是以流雲騎的出身在江湖,他們對江湖也是最為熟悉的,出了靖康恥這樣大的事,平頭百姓固然不敢明目張膽說什麼,可江湖上的人哪管這些,張口閉口都是辱罵,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淪為鷹犬的流雲騎。

    只是流雲騎既然身為皇家戍衛,自然不會像江湖俠客一樣散漫,畢竟是有人養著,無論如何都得看主人眼色,即便有心救出二主一雪前恥,卻也得聽從調度命令,這就是家狗和野狼的區別。

    是以,就算流雲騎的人心有抱怨,卻也只能發發不痛不癢的牢騷,即便如此也都是諱莫如深,像陳實這樣宣之於口的,也多是在親近的人面前,大家心照不宣罷了,否則隨便一個小報告打上去,那就是誅滅九族之禍了。

    陳實顯然也知道自己口沒遮攔說錯了話,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周圍都是自家兄弟,再向後看,不遠處一群普通兵士正推著幾輛囚車前進,下雨路滑走的很慢,而且囚車中的人連塊遮雨的布都沒披,顯然這些人對囚禁之人毫無照料之意。雨雖不大,可江南的雨連綿不斷,激起陣陣霧氣卻也奇特,在陳實和囚車之間瀰漫著,彷彿一道不可跨越的障礙。陳實暗道他們應該也沒聽到,呼了一口氣。

    為了緩解剛才的冷場,陳實轉移話題道:「頭兒,你們老家一年也下不上一場雨,不習慣也正常,不過南方雖然多雨,這裡的姑娘卻也真跟水似得。」說著,陳實還咂摸了兩下嘴,也不知想起了哪裡的姑娘。

    聽到陳實這麼說,蕭山也感覺到周圍的人精神一振,連眼光都亮了許多,不少人更是嘿嘿的笑出了聲。蕭山臉上劃過一絲笑意,陳實說的不錯,他雖然不喜歡江南的氣候,可這邊的女子倒是唯一讓他覺得欣慰的。比起北方女子的高大結實,南方女子特有的嬌柔嫵媚,的確讓任何男人都難以抗拒。

    想著,蕭山臉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不過隨即收斂,一掃剛剛的抱怨之色,沖身邊幾個自家兄弟道:「讓各自分管的人都精神點,這裡離大理寺不遠了,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咱們可都擔待不起,等這事了了,我請大家喝酒。」

    酒、肉、女人,這事刀口舔血的漢子的慰藉,有酒能醉,有肉能飽,有女人可以發洩旺盛的精力,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達官顯貴,這三樣都是永恆不變的。

    聞言,蕭山身邊的眾人精神大振,之前煩人的連綿細雨此時也變得十分親切,想到可以一醉方休,想到可以在女人身上馳騁,即便是流雲騎的高手們,也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動。

    發現眾人振作,蕭山笑了笑,利誘已經達到,還需要敲打敲打:「前方就是十里鎮了,所有人注意戒備,我們押解的是朝廷重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有了什麼閃失的話,後果不用我多說了吧。」

    「蕭統領放心。」不光是流雲騎的人,連他身後的眾兵丁也齊聲應答,蕭山是流雲騎的中隊長,按制應補副統領之職,這些兵丁把副字去掉,阿諛之意不用細表。

    蕭山滿意的點點頭,無論

    是對眾人的稱呼,還是對自己的話產生了效果,這都是他喜愛的,放棄江湖的自由生活而投身行伍,蕭山對權利的追求是十分迫切的。若不然以他的身手和心氣,絕不會甘願被人叫做鷹犬。

    滿足的心情只是一晃既過,看著不遠處的十里鎮,蕭山的手不自禁的摸上了腰間別著的一根竹筒,這根竹筒乃是他們出發前,流雲騎的大都統交給他的,雖然以前沒見過此物,可見多識廣的蕭山卻聽過它的名字——繁花筒。

    繁花筒名字雖然好聽,作用卻並不那麼美妙了,其作用類似古代的狼煙,乃是傳遞信息之用。江湖上各個組織傳遞信息的方式各有千秋,響炮,鳴雷,跑馬煙……等等,這些東西本質就是炮仗或者煙霧,用來引起同伴的注意,實在是非常普通。而這繁花筒卻不同,不僅可以警醒別人,還能傳遞具體信息,或是字,或是各種圖案,若提前相互約定,完全可以傳遞出隱藏的信息,實在非常巧妙。

    蕭山記得數年之前的一個夜晚,臨安的上空曾出現過一片巨大的花圖,據查正是繁花筒所出,這讓朝廷上下十分重視,因為繁花筒的製作技術十分隱秘,那片花圖若不是朝廷中人釋放,便只有一個可能,來自繁花筒的創始者——玄機門。

    那一次,蕭山也親自前往調查,只是放出花圖的所在一片狼藉,即便有線索也是很難發現,不過經過查看,那處曾經發生過打鬥,而且有人流血受傷,可是沒有發現屍體,看樣子是尋常武人的械鬥,而他們調查之後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交手雙方都是高手。此事引起朝廷密切關注,不過後來花圖再沒有出現過,聽說朝廷還曾聯繫過玄機門的人,同樣沒有查出什麼,也就不了了之了。

    蕭山知道繁花筒的作用,所以才更加凝重,因為大都統把繁花筒交給他時,站在大都統身邊的那位大人,十分凝重的對他說:「蕭統領,此次任務干係重大,若有變數,務必放出此物,以待來援。若你護衛不住煩人,也必不可教其落入敵手。」

    想到這些話,蕭山的眉頭緊緊皺著,正如當時他不完全理解那人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一樣,隨即那位大人卻轉而說道:「無論人犯能否送到大理寺,蕭統領的副字都可以去掉了。」

    蕭山外表粗獷,為人卻十分精妙,他爬上流雲騎副統領的位置,靠的可不僅是拳頭。那位大人的意思顯然是說,事不可為,人犯必須死。

    蕭山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囚車,當先的車上囚禁著一個披頭散髮之人,他之前從未見過,不過卻聽過不少此人的事跡,北上伐金,殺敵無數,破盡各地反賊,算得上忠臣勇將。如此一個大英雄,卻落得個如此下場,讓蕭山也唏噓一陣。

    對於岳飛這樣的大英雄,蕭山也是欽佩的,畢竟他自己做不到。有些事別人做了,自己做不到,可以羨慕嫉妒恨;而有些事別人能做到,只會讓其他人欽佩,岳飛無疑是這種人。然而就算是欽佩,也並不妨礙蕭山完成自己的任務,甚至是他讀懂了那位大人的隱意之後,也能毫不猶豫的點頭領命,因為他蕭山追求的永遠不是萬古流芳,這就是大英雄和真小人的區別。

    將繁花筒放正,蕭山要保證自己能夠第一時間將其取到,他並不認為那位大人是危言聳聽,既然對方有所安排,顯然這一路不會太平,而眼前的十里鎮顯然是最後的機會。蕭山不在乎有敵人出現,他在乎的是敵人有多少,有多強,自己能否應付,能否全身而退。

    蕭山之所以如此深信會有敵人出現,除了練就的敏銳直覺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認識那說話的大人,那個天下間最希望岳飛送命的人,秦檜。

    抬眼看著只有一條長街的小鎮,蕭山向後方一揮手道:「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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