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將進酒 文 / 古鐘生
魏川、望損、元林惠等數名輩長弟子,被引進鷹頭帳的官船之中,各自落座之後,便聽到船外有人喊道:「大浪灘已過!」隨後便聽到有人歡呼。魏川等人心聞聲不禁心下一寬,漸覺船行平穩。
由於鐵鎖連船,環環相扣,人行甲板,如履平地一般,且江面風涼,甚是愜意。船倉之中,燃著燈火,寬敞明亮,四下裝點華麗,十分清潔,令人心下舒暢,不多時有侍女將酒菜呈上,為首女子向魏川微微欠身行禮道:「我家主公正在更衣,請諸位大俠英雄先用,不必拘禮!」
魏川點頭微微一笑,並未言語。那待女也微微一笑,退身出去。來到莫莊行船之上,見莫莊已一身輕裝,妝戴已畢,正要稟報宴席這事,確聽莫莊身側的謀士道:「大人,那魏川乃江湖中人,又是一派掌門,定是奸滑之人,大人千萬小心!」
莫莊嗔問道:「你是從何看出魏掌門奸滑之人,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莫莊此言,意在讓謀士不必多言,謀士當然曉知,然而謀士是奉皇命,隨行鷹頭帳,一來為莫莊出謀劃策,助莫莊一臂之力,二來也可監視莫莊的舉動。監視莫莊那是輕而易舉,因為鷹頭帳中高已插皇帝的細作,對他謀士來說,保護莫莊安全乃是首當其衝的事情,由於他皇命在身,且又有皇帝作靠山,對莫莊雖恭敬,但並不畏懼,立即回道:「魏川方才在刀刀見血,人頭落地的廝殺之中,裝瘋賣傻,毫髮無損,便可見其城府極深,且他視本門弟子生死於顧,可知他心如鐵石,如此老謀深算,又心如鐵石者,必然奸滑。」
莫莊故作一笑,朗聲道:「大學士所言極是,本座謹記,嘿,多謝大學士提醒啊,不如大學士隨本座一起,前去赴宴,若有凶險,也可在大學士鼎力相護之下,確保本座周全啊!」
謀士當即退身行禮道:「請莫大人恕罪!」
「哼!別讀了幾本霉得發酸的書經兵法,就來舞弄墨,紙上談兵,別忘了,還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大學士,你此來隨本座行程萬里之後,回去之後,我定向皇上奏請重賞於你,加官進爵那是必然了。」莫莊一邊說,一邊走了出去。
謀士遠遠在後面行禮相謝,不必多說。
莫莊進宴與魏川等人寒暄一陣,便與各位請酒。魏川端起玉盅,一飲而盡,十分爽快。莫莊見狀,暗想:「果然爽快,看來我莫莊沒看走眼!」於是笑道:「魏掌門果然爽快人,既如此……」
魏川不待莫莊把話說完,便搶口問道:「貴處可有大碗,莫大人莫要笑話,草民也一介武夫,嗜酒成性,不慣於如此袖珍小盅飲酒……」
莫莊聞言,一時性起,不等魏川話盡,便欣然道:「上大碗來!」
片刻之後,便有人將白如潔玉的碗送上來,並非大碗,不過只盛下兩個雞蛋大小。莫莊親手將一口碗,遞於魏川,笑道:「魏掌門請將就一用!」
魏川因趙洛兒之變,心中苦悶,早已不顧禮數,提壺痛飲,見此小碗,接過來,隨手扔到窗外,然後吩咐道:「取海碗!」
莫莊生於皇家貴院,哪裡見過什麼海碗,此行是初入江湖,在市面上雖然見過合捧大碗,卻沒聽說過海碗,又是欣喜又是期盼。
不多時,已有兩名弟子,抱著兩疊精瓷大碗。
莫莊見海碗碗口,大過桌上菜盤,有半個酒壺之高,如此大碗,恐怕三壺難斟半碗,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內外粗糙,侍女一見,皺起眉頭,而莫莊卻興勝之極,豪言道:「將酒抬上來!」
侍從奉命抬上一大罈酒來,小心翼翼地擱在地上。
莫莊連忙吩咐道:「快給魏掌門斟上,斟滿!」說著見侍從手腳太慢,忙起身親手拍開土封,托起酒罈,向魏川面前海碗注入,俗話說,大碗喝酒,溢出為滿,這莫莊雖然不懂,但是滿滿斟上,接著又為自己斟上一碗,方將酒罈遞於侍從,一指在座各位,示意挨個斟上,然後雙手端著海碗,向魏川笑道:「如此海碗吃酒,莫某還是平生初遇,先乾為敬!」說著抬碗於口,咕咕咚咚地喝了起來,竟也一飲而盡,滴酒未灑,酒干之後,長長吐了一口氣,爽快道:「果然好酒!」
莫莊一口氣將大碗酒喝乾,滿臉通紅,魏川一見,知莫莊乃是有些酒量,於是亦起身端碗道:「粗人無話,以酒代之!」說著也仰頭痛飲。
待魏川一飲而盡,莫莊不禁讚道:「好!魏掌門果然好酒量,莫某自負酒下無敵手,看來今日要敗下了,但人逢知己千杯少,既得酒中豪俠,何談勝敗,都道一醉方休,但莫某看來,今日是不能了……定要喝光所有的酒,才能散席!」
此時所有的海碗都滿滿斟上,酒香四溢,一聞便知是冽酒,見到莫、魏二人如此各飲一碗,也有些膽寒心驚,若是喝滿這碗酒,並不在話下,但若將其一飲而盡,恐怕敵不過這酒力。然而望損黑紗朦面,若是飲酒,必然要取下面紗,這豈不為難於他。魏川早已想到,但心下沒個主意兒,暗想:「若是洛兒在此,那就好了!」一想之下,不免又悲痛起來,環顧四座,情不由己地將目光落在元林惠臉上,差點看成了趙洛兒,心中猛得一驚,隨即細瞅,又徒自失神,暗自歎道:「唉,她不是洛兒,何必自尋煩惱,一醉忘生死,愁苦自無存!」說著便端起海碗,欲要痛飲。
元林惠見魏、莫二人如此喝法,深為震驚,擔心魏川要借酒銷愁,喝傷了身子,然而卻見他先瞥了一眼望損,然後再環顧四座之後,最後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迷離的神色一閃而過,她便猜到魏川定然因看到她,而想起趙洛兒,不免心中有些羞澀,連忙避開魏川的眼神,看向望損,見望損依舊朦著面紗,猛然想起望損所說他容貌被毀,心中暗急:「若是有人請他喝酒,必然要揭下面紗,這豈不讓他為難……嘿嘿,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魏師叔
看向我,是想讓我想個法子帶走望損,免得望損尷尬為難,但我有什麼法子呢?」正在焦急之時,見魏川又端起酒懷,突然心生一計,一計想出,禁不住臉熱起來。
「先不多想了!」元林惠暗自打定主意,於是趁著魏川端起酒碗欲飲之時,突然站起來,大大方方道:「魏師叔……魏師叔相救之恩,晚輩無以回報,在此借酒相謝,晚輩先乾為敬!」說著便要飲下。
魏川不知元林惠深意,心知她一女子,絕不可能將這碗酒一飲而盡,於是先向莫莊微微一笑,然後向元林惠笑道:「賢侄可隨飲一口,不必過量,賢侄於凶險之中,師叔豈能置之不理,談不相救之恩。」
莫莊見元林惠起身,端著能擋過胸膛的海碗,要先乾為敬,著實一驚,心想:「若此女真能將此碗一飲而敬,我定想方設法將其招為麾下,惜心培養,然後委以重任。」於是笑道:「既然做晚輩的有此心,魏掌門豈能相拒,莫某也藉機再飲一碗,為華山劍派化險為夷,轉險為安而慶賀!」說著再飲一碗。
元林惠見莫莊仰頭而飲,也隨之喝了起來,她知道不能多飲,只是藉機假醉,然後坐在一側的望損定然會扶她離開,望損便可以脫身,於是裝模作樣的小口吮吸著。但剛剛廝殺械鬥,的有些口渴,這清酒入口,甘爽甜,忍不住多喝了幾口,並無異樣,索性就再喝幾口,可是喝著喝著,便覺得身子發軟,天旋地轉,覺身子開始東倒西歪。
其實她氣血未平,酒入空腹,立即散入血脈,遊走上腦,醉意突襲,身子開始晃動,手中大碗也端握不穩。望損直望著元林惠,心裡也極是詫異,正納罕如此削瘦姑娘,能會有如此大的酒量?豈知看著看著,元林惠已是身不由己,手中海碗,正脫手翻落,於是連忙穩穩地接住海碗,使得滴酒未灑,然後輕輕擱在桌子,另一隻手已扶住元林惠。元林惠醉酒之中,哪裡有男女忌諱,埋頭投入望損懷抱之中,接著便哽哽咽咽地哭了起來,隱隱可聽得「難受」二字,可知她此時酒鬧得十分難受,聽得在座的人,心下憐惜。魏川見機忙對望損道:「望兄弟,你先將她送回去,令人好生照看!」
望損點頭道:「莫大人,大哥,各位請慢用,損失陪了!」
莫莊忙道:「望大俠請,這酒得難受,若是元姑娘吃罪不起,就將莫莊隨行太醫一同帶上。」
望損點了點頭,便扶著元林惠,與幾位侍女退出宴席。
莫莊兩碗下肚,皆是一飲而盡,吞食過猛,酒勁已上頭,微覺醉意,待望損等人離開,便又挪位向魏川,笑道:「魏掌門,難得如此良機,你我二人豈能停杯!」
魏川端起大碗,豪爽笑道:「是碗!」
莫莊聞言,哈哈大笑道:「哈,對,是碗,來,干!」說罷,與魏川一齊咕咚咕咚地鯨吞起來。
「哈……痛快……來來來,諸位英雄,莫某見酒忘性,只顧自飲,有些失禮,還請諸位自便……來來來!」莫莊一邊說著一邊托著罈子,給魏川倒上,已是入少灑多,四下飛濺。魏川也已有些微醺,凡嗜酒之人,豈會在乎這個,見酒溢出,以為滿上,端起來便送上口。
莫莊見魏川端碗飲起,又移壇斟自己的碗,誰知沒有了,便隨手擲到窗外,咕咚一聲入水沉江。
「都……抬上來!」莫莊起身拍著桌子,大喊大叫道。
侍從連忙去將四大罈酒,一併抬來。
一桌人山吃海喝,漸漸地東倒西歪,坐無坐相,站無站相,面紅耳赤,醉意醺醺,臨到最後,桌上僅剩魏川、莫莊二人,互搭著肩頭,說著一些漫無邊際的醉話,喝著不知是酒是茶的碗中之物,一方頭領的風範氣度,蕩然無存。
「請君莫需等,心空樽亦空,吾輩知須死,不醉枉此生!」莫莊突然起身,扣著灑水四溢的大碗,吟了一首醉詩,遂向魏川手中大碗撞了一下,繼續道:「來來來,咱們再乾一碗!」
魏川抖然起身,一個趔趄,站立不穩,身後倒去,莫莊狠狠地揪住魏川衣裳,也沒能扯住,隨他衝倒過去,二人「通」得一聲,撞到牆壁之上,酒也灑去大半,濺濕裙衫,自不必說。魏川哈哈一笑道:「自有梁中極品化穿腸,多少英雄好漢如虎狼,可憐可憐……可憐英雄好漢難自若,一遇黃湯酒味跳牆梁……哈哈哈,來來來,干!」
「穿腸!」莫莊扶著魏川東倒西歪,跌桌撞椅,哈哈笑著:「好個穿腸,好個跳牆梁!來,干!」
「鷹頭帳莫莊莫大人接旨!」這時突然船外有人奸聲細語,扯著嗓子喊道。
莫莊與魏川聞言,都怔了一下,如此細微如蚊蠅的聲音,竟能聞若耳畔,此人無論是何來頭,絕非俗輩。莫莊聽到「聖旨」二字,酒醒大半,尋思:「怎麼突然來了道聖旨,又是何人在朝中趁我離京,彈核於我,哼,那又能耐我何?」正想著,又是一股酒意上湧,頓時將接旨之事,拋之腦後,醒了醒目,見碗中余酒,又看看魏川半醒半醉之中,於是一拍魏川後背,朗笑道:「管他聖旨和皇命,且與魏兄醉今夕!」說著二碗相撞之後,仰首而飲。
「鷹頭帳莫莊莫大人接旨!」船外突然又是一聲,與方才不事,而是女子嗓音。莫莊聞聲,口中酒水湧噴而出,醉意頓消,向隨從吩咐道:「更衣接旨!」正說著,只覺魏川身子突然沉重,無力摻扶之下,魏川「撲通」一聲,醉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