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6章 魄散 文 / 青頑
但是，就在一瞬之間，凌巖感覺到一大片光明撲面而來，四周的氣息開始劇烈晃動。身周的樹、月色、夏正良和莊周的臉都扭曲變形，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稀薄……
這個夢，開始消失？
凌巖心中欣喜，剛才莊周還說這是他的夢，自己莫名其妙被困在他的夢中，沒想到莊周這句話剛講完，夢境就開始崩塌，看來莊周所說的什麼拘人入夢都是些鬼話，純粹是嚇唬自己的。這個夢只不過比一般的夢頑固一些罷了，哪裡存在什麼為自己造夢又將別人拘進夢中的法術？
差點上了莊周的當！
想到這裡，凌巖忍不住放聲狂笑，指著越來越模糊的莊周恨聲說道：「莊周啊莊周，任你刁滑奸詐，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是我殺了周伯年，你就算知道了這一切，又怎麼樣？」
凌巖的話音剛落，四周的那些樹啊，月光啊，夢中的一切景象全部消失，他從夢中醒來，回到了現實之中！
但是，剛回到現實的凌巖，欣喜之情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卻是無限的驚訝和茫然！
凌巖呆立在當場！
因為，凌巖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入夢之前的樹林，也沒有看見自己從雲夢山帶下來的幾十個弟子。他此刻身處的居然是一個空曠的廣場，他立在廣場的中間，前面是遠處起伏的山峰，後面是一排高低相錯的樓閣……
哪有什麼樹林，哪有什麼紅色的塵土。他的腳下是平整的岩石地面！
這還不是最令人驚訝的，讓凌巖更加恐懼的是：他的四周站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而在人群的前面。正是莊周和夏正良！
怎麼回事？難道沒有逃出夢境？或者，進入了第二層夢境？
凌巖感到一片迷惘，同時腦中有一個地方開始劇烈疼痛，他用手敲打自己的頭頂，口中喃喃地念起破夢訣。
不管怎麼樣，他要盡快逃出這個可怕的夢境。
這時，凌巖的耳中傳來夏正良冷森森的聲音：「凌師哥。歡迎回到現實世界！」
凌巖一呆，居然脫口問道：「現實世界？現在不是在做夢麼？」
夏正良冷笑道：「你的夢已經結束！」
凌巖抬眼看看四周，一股徹骨的寒氣從腳底升起。一下包裹全身，讓他如墮入冰窟之中。
因為，此刻他才發現，自己身處的這個廣場正是飛夢山的修煉場。而四周那些黑壓壓的人群是飛夢山的一千多弟子！
他明明記得自己昨晚和夏正良下山。來到一處樹林之中。而且他也幾乎可以肯定是什麼時候墮入夢境之中的：就是在自己摔下馬的一瞬間，那時，有一道閃電在樹林上空劃過……
按理說，剛才的那個夢應該是在那片樹林中做的，自己現實世界的身體自然應該在樹林中。怎麼醒來之後會莫名其妙回到飛夢山？
難道，根本就沒有離開飛夢山？從夏正良回來見到自己的那一刻，夢就開始了？
可憐凌巖作為造夢境小成的修煉者，竟然被這眼前的詭異弄得心神大亂。
但是。什麼時候做夢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夢中已經全部承認了刺殺周伯年的事實。而飛夢山一千多弟子圍在自己身邊，目睹了整個過程……
凌巖顫聲問道：「我……我在夢中說了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有十幾個弟子紛紛說道：「你說是你策劃刺殺師父的！」
凌巖魂飛魄散，就算是在夢中承認了這些事實，夢中之語，除了莊周和夏正良，其他人是怎麼知道的？而且，他看見四周的那些弟子們，眼神中或憤怒，或懊惱，或幸災樂禍……這些表情無疑是告訴凌巖：你所做的一切我們都知道了！
莊周長舒一口氣，他知道，凌巖的命運走到了最後一刻。
而關於剛才的那個夢，只有他和夏正良知道是怎麼回事。
凌巖沒有猜錯，這個夢的確是從他在樹林中摔下馬的一瞬間開始的，那一道閃電只不過是莊周氣錐的強大表現。
凌巖入夢之後，莊周立刻想到絕不太可能深入凌巖的憶海之中攫取記憶。況且，就算攫取到了那一部分記憶又能怎樣？莊周還沒有達到如夢公潭二老那樣能夠將他人的記憶在現實世界回放出來的能力，所以，那攫取出來的記憶只能停留在夢中，唯有自己和夏正良知道而已。那又有什麼用呢？莊周要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凌巖的陰謀，讓他陷入眾叛親離的境地。
所以，莊周將這個夢分成了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的確發生在樹林之中，利用凌巖懼怕莊周的心理，幻化出一個周伯年的形象，讓凌巖不得不承認刺殺的事實。
第二階段從凌巖跪爬在地上向周伯年求饒開始。實際上，就夢境時間而言，凌巖哭喊著在地上爬的時間並不久。但是，在現實時間卻是好幾個時辰！莊周和夏正良在這幾個時辰之內將凌巖帶回了山中，然後將所有的飛夢山弟子召集起來……
這時，凌巖在夢境中的一言一行就全部被飛夢山弟子看在了眼裡，因為，回山之後，凌巖已經是夢遊狀態！
所以，凌巖在夢境世界所看到的一切，其他人自然不能看到，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個動作，大家卻看得一清二楚！
由此，凌巖完成了一次表演，將人性的陰暗和醜陋展露無遺，也將自己陷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莊周雖然沒有將凌巖的記憶攫取出放到現實世界，但是，凌巖卻自己說了出來！
可以說，這個夢境的構築是莊周作為獵夢者在獵夢術上的一次飛躍。看似簡單的夢境，但細節和構思都達到一個新的高度。首先，凌巖在中途發現夢境的破綻，其實是莊周有意為之的，唯有這樣，才能讓凌巖放鬆警惕，得意忘形之下口無遮攔。其次，莊周第一次使用「拘夢法」，其實還很不純熟，但這恰恰又成全了這個夢境。因為這個夢的前四分之三確實是莊周的夢，所以凌巖的破夢訣無法突破，但是後四分之一，卻轉換成了凌巖的夢，這才能讓凌巖處於夢遊狀態……這夢與夢之間的轉換，居然天衣無縫！
在眾人的吼聲中，凌巖癱倒在地。
夏正良看了看四周黑壓壓的人群，朗聲說道：「各位師兄弟們，大家都看見聽見了，知道了凌巖的陰謀，他居然派王甲和許雄傑兩人妄圖在驛站刺殺師父，此等行徑，欺師滅祖，陰謀敗露，不知反悔，還洋洋得意！大家說，怎麼辦？」
飛夢山一千多弟子各懷心事，除了那些凌巖的心腹弟子，其他人在周伯年的威嚴之下從來不敢有絲毫僭越之心，而凌巖是周伯年最得意最信任的弟子，平時也喜歡狐假虎威，對眾師弟、師侄欺壓打罵，眾人雖然不敢說但心中早已不忿。如今凌巖落到此等下場，其實大多數人都暗自稱快。但是，畢竟在凌巖的淫威之下已經有了巨大的心理陰影，甚至早已成了一種習慣，突然要從這片陰影之下解放出來，居然人人呆住，不知道說一句話。
更何況，此刻飛夢山曾經的死敵莊周就站在面前，大家一時還沒有接受這個詭異的現實。
所以，廣場上突然陷入奇怪的沉默。
這時，人群中有一個人問道：「夏師哥，我們想知道師父他老人家現在在哪裡？」他這一問，其他人也紛紛點頭，疑惑的眼光齊齊射向夏正良。
莊週一皺眉，知道遲早要面對這個問題。凌巖的那些心腹弟子，也就是他帶下山來的那幾十個人早已經被控制起來，剩下的這些人應該很好應付。
莊周淡淡說道：「周師伯歸天了！」
人群中一陣騷動，這個消息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將每一個人炸得目瞪口呆，有人問到：「師父他老人家是怎麼仙逝的？」說話之間，眼睛就望向夏正良和他後面站著的兩百多人。
師父已死，為什麼一同前去的夏正良和其他人都回來了？
夏正良用手一指凌巖，厲聲說道：「是他，是凌巖害死了師父！」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凌巖，夏正良繼續說道：「要不是凌巖慫恿師父去飛夢山，師父他老人家也不可能殞命……他就是要師父下山，好趁機策劃他的陰謀！」說著，再次淚如雨下！
莊周暗暗叫絕，夏正良這句話果然絕妙！他說是凌巖害死周伯年，又說若不是凌巖慫恿，周伯年就不會丟命，這兩句話看似說的明白無誤，其實是模稜兩可。你可以理解為凌巖刺殺成功，周伯年被殺死，也可以理解為凌巖故意慫恿周伯年下山，目的就是為實施自己的陰謀創造條件，或者說凌巖借刀殺人，利用雲夢山除去周伯年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無論怎樣理解，殺死周伯年的罪名都結結實實地扣在凌巖的頭上！
夏正良繼續說道：「此次師父受蒙騙下山，不幸殞命……莊族長不計前嫌，孤身一人來到飛夢山，就是要為師父報仇……如今大仇得報，師父在天之靈也會瞑目的！」說著從身後拿出周伯年的骨灰盒，高舉頭頂，一跪在地，放聲大哭！
他身後的兩百多人也一起跪下，齊聲痛哭！
飛夢山的一千多人終於明白了眼前的形勢，原來二師兄夏正良已經歸順了雲夢山，這次回來不但是揭破凌巖的陰謀，恐怕更主要的是將飛夢山拱手送給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