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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三回 漠對漢使冷伊一 勇救難民熱幾近 文 / 推窗看雲

    無邊賭事可逃心,龍庭百邦自紛紜;小睡不足解憂困,怎得長覺方歡欣。

    伊一注目鋮鐵旋,這個傳說中的邯鄲大俠,在單于庭據說也能呼風喚雨的人,臉色已然紅潤,眼角還是平滑沒有一點皺紋,他的鬚髮修整的一絲不亂,眼睛仍然帶著令人悅服的笑意,只是他總是覺得和十年前相比,那時的鋮鐵旋處於人生的最低谷的時候,他的身上也沒有一點灰心喪氣的感覺,處處帶著驕傲和凌人的生氣,雖然讓人敬畏卻並不令人討厭;如今的他,怎麼總覺得哪裡有一點點讓人不舒服,讓人覺得,是有一種令人說不出卻又急於想說的衝動,伊一突然一笑,他找到了對方的罩門,這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大俠有了懼怕的東西,他失去了上升的氣勢了!

    鋮鐵旋不知道他在笑什麼,看著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最近越來越喜歡年輕人了,自己在心中暗笑,是不是鋮乙回到了身邊,使得他護犢情深也順便帶到了別的青年的身上。不,他在心底否定自己,這個青年與別的不一樣,和鋮乙不同,也和別的青年不同,他的身上有別人所沒有的一股氣,這氣,自己太熟悉了,它跟一個人的窮通沒有關係,和一個人的才學、武功的高低都沒有關係!人,不管是青年、中年、還是老年,只要還有這樣一口氣,這個人就是有希望的人,一個不容輕侮的人。沒有了這股氣,就算是貴為王侯、天子。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他也忽然明白了博侯英家兄弟為什麼在死後把珍藏的東西留給了這小子。雖然他不知道英家兄弟自己割掉了一條臂膀的原因。但是他清楚裡面一定有巨大的秘密,那是不是呼延季盟夢寐以求的東西他不清楚,卻知道一定非常珍重的;還有那博聖兩個,也毫不猶豫的把自己拱若珍碧的博經留給了他。他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這些世間的珍寶?這些困擾著他有些日子的問題,如今迎刃而解了。鋮鐵旋笑道:「伊一,這些年你到了哪裡?怎麼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伊一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的心裡引起了震動,他看著這個老人。他忽然就覺得對方是個老人了,他已經垂垂老矣,心中對他的憤恨忽然就化解了不少,微微一笑:「這些年,其實我並沒有離開過單于庭一天。鐵大官在單于庭倒海翻江般攪動了一切,在下好生敬佩的。」

    鋮鐵旋和他的兄弟都露出了驚疑的神色,他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忽然間就改頭換面了,單于庭發生的任一微小的變動,他都瞭若指掌,怎麼這樣一個青年的出現。成熟,他卻沒有半點耳聞!他覺得不可思議。一個人的成才總是離不開前人的指點培養的,就算是他自己在努力,別人也可以看得到的,在單于庭這匈奴王都,一個人的成功不可能瞞著所有人,但是伊一做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成功的,敵人不知道,朋友也不知道。「呼延季盟對你可是關心得很啊!你是怎麼惹上他的?」

    伊一也是奇怪,呼延季盟怎麼忽然就找上了自己,還有自己怎麼就忽然找上了鋮鐵旋,這兩個在單于庭都是極有威勢的人,他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和這兩個人有機會在一起的。他想了想,「博侯,我師傅,留給了我一點東西。不!不是一點,是他們視如生命的東西。可能也是呼延季盟一直在尋找的,他剛剛回到單于庭,就突然找到了我。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也覺得奇怪。」鋮鐵旋微笑道,「難道,你覺得是……」

    「有人一定跟他說了什麼,也一定是一個瞭解我師傅的人,還知道我的人。你覺得單于庭有多少這樣的人?」伊一的眼圈紅了,他想到了師傅,就覺得心裡堵得慌,那兩個人突然的來,突然的去,卻使得他的一生都改變了。

    「不是我!」鋮鐵旋斬釘截鐵的說,「你也看到了,呼延季盟回來,我也是剛剛知道。剛剛見到他!我不可能和他一起做戲的。」伊一想不通是怎麼回事,好像看起來是那麼回事。他知道在這裡找不到答案,他決心找呼延季盟問問。

    看他想走,鋮鐵旋叫道:「你準備到哪裡去?不要隨意招惹呼延季盟,你還不是他的對手!」

    「不要你管!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就等著他來收你的贓吧。」他冷笑著離開了。鋮鐵旋想到呼延季盟索要的三千斤鐵,知道如果不能趕快解決,得罪了那麼個人,以後會很麻煩的,安排呂之堠前往長城找五大寶,弄點過來。

    伊一走在單于庭的帳幕間,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尋找呼延季盟,一個奇怪的漢人在前面走著,他斷定那人是個漢人,是因為那人穿戴著在這裡絕對沒有人穿戴的儒冠儒服,就算是有些漢人是儒生,到了匈奴,大單于也不允許他繼續穿戴儒冠儒服的,那這個人是新到單于庭的了?他緊走幾步,趕上前面的人,回頭看去,依稀有點面熟,好像見過,卻並不肯定。那人看著他,眼睛裡有一點笑意,「你是?」那人問道,聲音有點有氣無力的感覺,伊一更加確定,這個人自己一定認識,只是就是想不起來了。

    他拉著那人的手,說道:「我是伊一。想起來了嗎?」他讓對方想,等著人家說出來自己的名字。果然那人想起了「伊一」是誰了,笑了:「伊一?你是伊一?我還是周公呢!」

    見對方不相信他是伊一,伊一也笑了:「伊一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我幹麼冒充他騙你?我就是伊一,不過嘛,可能你看著彆扭點,我就是那個跟著你們一起來到匈奴的伊一,長安的花蝴蝶!」

    「真的是你呀?」那人抱住了他的胳膊。叫道:「我是孔幾近!是魯國的。」

    「想起來了!你們幾個是把官府的安車弄散的傢伙!還有個什麼?」

    「曾大眼、孟平通。我們三個一起出來的。對了。你怎麼在單于庭的?現在去哪裡?」

    「說起來話長。我們以後慢慢說吧。我現在呀。沒事幹,瞎轉悠。不如找地方吃點東西吧。」孔幾近點頭,兩個人走進一個酒帳,要了點吃的,兩個人對喝酒都不在行,不過久別重逢,也要了一袋酒。伊一粘唇就臉紅,孔幾近只是抿了一

    口。就放下了,說道:「漢使大人要回到單于庭。你聽說了嗎?」

    伊一一愣神,「漢使?什麼漢使?」他差不多已經忘了自己是跟著漢使出使的天使隨從了。

    「就是張騫。我們不是跟著他一起到的匈奴嗎?你怎麼忘了?」

    「哦!你說的是他呀。怎麼?他還沒有到月氏去嗎?」

    「你不是在山洞裡面十年吧!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

    「不是。這些年我就沒怎麼關心這些,每天在各個賭帳裡面昏天黑地的,既不知道日月的輪替,也不操心天下的風雲變幻。你這麼一說,倒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怎麼?他回到單于庭有什麼問題嗎?」

    見他真的不知道、不關心這些事,孔幾近有點沉不住氣:「漢使!是把我們從漢庭帶出來的人,是救了我們大伙的人!給了我們自由的人!他的一切,就是我們大伙的一切。我們是必須幫助他成功的。」

    聽他語無倫次的說了,伊一好奇的看著他:「他現在和我們大伙。不不,哪裡有什麼大伙!大伙是誰?是我嗎?他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滋潤得很。他的什麼成功跟我沒有一個錢的關係!」

    他的冷漠激怒了孔幾近,孔幾近瞪著他,怒道:「你這個傢伙真的是鐵石心腸!沒有心肝的。他不要說是把我們救出來的,就是一個普通的漢人,要做一件大事業,我們也都要幫助他的。他現在要去聯絡月氏,共同打擊匈奴,解除漢地邊庭的威脅。這是功蓋千秋的壯舉,能夠參與其中,我覺得是莫大的榮幸!你竟然無動於衷,你、你、你真的讓我失望!」

    伊一看著他眼神裡面充滿了奇怪的神情,從和他初一見面,他就知道孔幾近是個弱不禁風的傢伙,摟住自己的根本綿軟無力,身上恐怕也沒有多少力量,這樣一個人連自己都顧不住的,還口口聲聲要幫助別人,他覺得好笑,卻沒有笑出來,他從孔幾近的眼睛裡面看出了他的真誠,這是個極端真誠的人,他已經極少見到這樣的人了,每天看到的都是騙子和被騙的傻子,使得他麻木了,只有想到師傅時才會有一絲絲的激動,那是兩個能自己活生生割去自己臂膀的人,那激射的鮮血總是在他的眼前噴湧。他沒想到自己還能遇到一個這樣的人,這個人沒有噴湧的鮮血,卻又爆發的激情。

    孔幾近站起來,說道:「我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逍遙自在吧。我,我去迎接漢使去了。」

    孔幾近的離開,並沒有讓伊一進一步的感動,他只是照常在各個賭帳裡面賭幾個小錢。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喊叫聲,夾雜著哭喊、慘嚎,等他衝出了帳幕,就看到南邊漢人聚居的地方火光沖天,耳中聽到了喊殺聲:「殺掉所有漢人!殺掉漢人!殺漢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身邊的人都急匆匆地跑著,有的人在奔跑中就被人砍掉了腦袋,血噴到了半空。他聞到了濃重的煙火氣味,還有血腥氣,眼角掃了一下,身邊幾個剛剛還和他有說有笑的匈奴人在朝自己逼近。如今他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是一個漢人,抹不掉漢人的狀貌,蓋不住漢人的氣息。他不願殺人,就只好發足狂奔起來。

    這下子,經常在單于庭的賭帳裡混的優勢出來了,大單于對於匈奴人、特別是匈奴騎士賭博是極度厭煩的,下令只要發現有騎士賭博,殺無赦!所以,許多騎士賭博時是極謹慎小心的,到處躲藏。伊一要想找到一個有匈奴騎士的賭帳,有時候要在各個帳幕間尋找很長時間的。這給了他認路的本領。如果沒有一個熟悉單于庭路徑的人。外來的人在單于庭是找不到出路的,有不少人就是在單于庭亂走,結果被人斫殺了的。伊一在一個一個的帳幕間遊走,他好像一條魚游進了大海的感覺。在他快要走出單于庭的時候,他基本弄清了發生了什麼:單于的一個王子劉虎金突然就宣稱是一個漢人刺殺了大單于!然後他抓住了那個漢人,再後來不知怎麼的,漢人就跑了;他就開始四處追拿漢人,就開始了到處燒殺漢人和他們的帳幕資材。搶奪他們牲口、子女!伊一不知道這些是怎麼發生的,那些平日裡看著和氣的匈奴人,突然就變成了凶神惡煞,變成了要命的惡鬼了!

    他齲齲獨行,躲避著大群的匈奴人,開始時殺人搶掠的還是騎士,現在變成了所有人,只要不是漢人,就可以劫掠漢人!許多人蜂擁而至,要去分一杯羹。還有些人。因為帳幕裡面有漢人為奴,或者是與漢人交往密切。也被殃及池魚成了劫掠的對象了!伊一搖頭,他聽到有人在呼救,聲音熟悉,轉過一個帳幕,只見兩個人逼著一個儒服的漢人,卻是孔幾近在奔逃時被人撞見了,兩個人舉著刀,「呼呼」砍著,每一次都差一點砍中他。

    這一下伊一不能不管了,這是他的夥伴,雖然他們有不一樣的目標,但是終究是夥伴。他大喝一聲:「住手!」

    兩個拿刀的轉過頭來,這是兩個半大的少年,臉上稚氣未脫,眼中卻極為狂熱,伊一從中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的恐懼,少年可能還沒有學會殺人,卻突然遇到了可以隨意殺人的機會,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怎麼殺人的,兩個人的稚嫩手法,就是一個尋常人也可以輕鬆地躲開的。他大步奔過去,揮手打掉了少年手中的刀,一手一個,抓住了他們的脖子,他只要一發力,兩個人就會脖子拗斷而死的。孔幾近叫道:「不要!不要殺他們。」

    伊一看著他,那兩個少年也掙扎著看著他,都奇怪他的腦筋是不是混亂了,遇見了這麼混亂的時代,他的腦筋不亂才怪!孔幾近搖頭說道:「不要殺人。以暴易暴不是辦法。」伊一把兩個匈奴少年扔到遠處,那兩個少年爬起來,呼喝著又撲了上來,手裡的長刀變成了短匕,伊一沒有看孔幾近,手揮動一下,兩個人見突然轉了向,撲到一起,短匕插進了對方的胸膛。兩個人睜著恐怖、不願相信的眼睛,他們覺得自己是遇見鬼了!

    伊一看著孔幾近,「你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出現在這場面?不是去迎接你的天使去了嗎?」

    「唉,

    ,一言難盡!劉虎金說的那個刺殺大單于的漢人,就是我!我跑了出來,一想,他肯定要找替罪羊,說不定會對單于庭的漢人大開殺戒的。沒辦法,只得回頭到處找人,通知大伙趕快逃跑。」

    「根本沒有人信你!對不對?」

    「你說對了!」孔幾近苦笑,「每個人都覺得我是瘋了!單于庭一派歌舞昇平的,哪裡有大禍臨頭了!就連鋮鐵旋都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何況其他人?」

    「那,你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苦口婆心的勸。好在,沒等我怎麼勸呢,就開始了殺人放火了!慘哪!許多人還在睡夢中就死了,很多小孩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還有的就被人……」他說不下去了。

    伊一有點將信將疑:「你殺了大單于?然後跑了出去?」

    「不是我。是劉虎金自己。我被他抓住了,得個機會才跑了出來。」

    「劉虎金?他為什麼弒父?他不是瘋掉了吧!」

    「可不是!我也疑惑。可是後來見了他的佈局,覺得是有人在後面指點,大單于的閼氏賀蘭氏是一個,還有什麼人我就不知道了。」

    「我好奇的是你是怎麼跑出來的!以我的感覺,你……」

    「以你看,我就是待宰的羔羊。其實就剛剛那兩個小孩,我是可以解決的。只是覺得他們可憐,從沒有下手。」

    「喲喲!你倒是個正人君子了!人家拿著刀砍你,你還覺得別人可憐?別人哪裡可憐了?你自己龜孫子一樣,臉都綠了。還感覺別人可憐!」

    「也不是。那只是兩個小孩。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殺人。以及為什麼自己被殺的。所以才覺得他可憐,不是說誰拿著刀就是怎麼樣,不拿刀就如何。『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人不管怎麼樣,最要緊都是明白事理。我就奇怪了,你是怎麼做到的,就那麼動了動手,他們兩個就自己紮了自己?」他想到兩個少年眼睛裡的恐懼和極度的迷茫,自己也是迷茫。他總是覺得一些人能夠舉手投足間殺人是非常神秘的事,是極精巧的事。

    伊一也是第一次殺人,雖然沒有親手把刀子送進別人的胸膛,卻也差不多。他仔細回想,也沒有想出來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他只是情急之下,手揮動,對方兩個人就轉了向,向對方撲去。為什麼自己可以,他就半點都想不明白了。其實不要說他不明白。就是他的師傅博侯、博聖也都是一知半解。那博侯和博聖其實是師出同門的,只是他們的上輩祖師就已經分道揚鑣了。相互之間交惡沒有了來往。兩兄弟對兩師兄弟間見了面就鬥,卻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鬥。而他們各自留給伊一的東西,本來就是一家的,伊一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就一齊練了起來,也是機緣巧合,也是他福至心靈,兩門功夫一齊練的結果是兩者相得益彰,相互促進,互起作用,這下子他是進益突飛猛進,只是自己不知道原因,別人更是奇怪了。那經絡圖上的學問,可以增進人體的機能,那博經卻可以改變人的氣質,一個人機能增進,身體的筋脈、肌肉、骨骼都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氣質的改變,使得他的心緒得到了很大的增強,對什麼都是於極細微處就可以發現端倪。這樣他才可以在賭場上無往而不勝,在遇到危險時,後發而先至,攻敵之必救,甚至可以瞬息間影響到對方的心情,當然那是到了極高的境界之後的事了。現在他的修為,就是遇見一般的對手時,揮手改變對方的攻擊目標。其中的繁複,他一時想不清楚,也不想浪費精力,實際是別人也不容許他繼續想下去。他聽到了幾個人奔逃的響動,後面是一大群人在追逐。

    伊一看了一眼孔幾近,見他還是懵懵懂懂的,知道孔幾近聽不到什麼,那一群人還在數百步外。他看看頭上的星星,拉著孔幾近:「走吧。我們到外面躲幾天。」

    孔幾近慢吞吞的跟著他,兩人走了沒有十幾步,伊一就聽到了前面路上有人追奔的聲響,再側耳一聽,幾個方向都是,而且都離他們兩個的所在不遠了。他忽然覺得孔幾近挺幸運,他只要等到什麼人奔近了就是,他卻是不能,早早就發現了對方的行動,在心裡糾結怎麼樣應對,他感覺到故人說的什麼料敵機先其實極傷腦筋的,遠不如隨遇而安,或者被動的應付來的輕巧。孔幾近卻不知道他心裡轉動的念頭,見他走走停停,一會側耳傾聽,一會躲躲閃閃的,覺得他神奇至極了,由衷的歎服伊一的神妙無方,說道:「對不起,伊一!我前些天說了你不好的話。今天我是大開眼界了,才知道什麼是高人,什麼是神仙!我覺得神仙就是你這樣的人,你好像什麼都難不住你,什麼都知道!」

    伊一一笑,他覺得這個不著調的儒生其實是個蠻有趣的人,他這樣的人能夠在草原上活下來本身就是個奇跡,更不要說他還能繼續保持著他的純真和志誠,也不由得說道:「我覺得你是我見過的最志誠的君子了!你是天地間的一個純人,我以能與你相伴而覺得榮耀。」

    孔幾近大笑:「我們兩個別的可能不怎麼樣,可是相互拍馬屁的功夫卻是天下一流的!」

    他的笑聲引來了一陣急雨一般的箭鋒,孔幾近大叫,伊一揮動手中的刀撥打開飛近的箭,對方想來只是聽到了人聲才胡亂射的,也沒有什麼準頭,兩人在忙亂中,沒有受傷。一群騎士圍住了他們,騎士的馬後面是一簇簇的人頭,還有哭聲,孔幾近沒看到騎士後面有什麼,只是聽到嘈雜的聲響,伊一卻看的清清楚楚。他們的後面是一大群拴在一起的女人。還有半大的孩子。有的女人還抱著孩子,其中的慘狀又豈是言語可以描述的!孔幾近睜大眼睛,看到兩個騎士手中的長刀上面掛著什麼,揉揉眼,發現是分別挑著一個嬰兒,都沒有了衣物,身上青紫,一個還有微弱的哭聲。一個已然沒了聲息。這一下他心頭的憤怒和痛楚迅速地膨脹起來,大叫到:「你們這些畜生!牲口!簡直、簡直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怎麼下得去手?」因為憤怒,他的臉上佈滿了青紫的紋路,眼睛好像冒出火來。伊一總是見他飄飄然

    的樣子,從來想不到他還有這樣恐怖的表情,也是心頭大震,一個好人在這種情況下,也急了。他現在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好人,有一個明確地標準,就是涉世不深的青年都是。或者基本是好人;一個人在世間廝混久了,就成了一個壞人。或者基本是壞人。他覺得孔幾近雖然年紀比較大了,卻還是一個好人,這的確難能可貴了,大部分人到了孔幾近的年齡,一般都變成了壞人,一個被世間的事物污濁了的人。孔幾近能夠活到這麼大,還能夠保持著自己的本真,還能處處替人著想,而不是處處想到自己,這個人就是好人,一個不與人為敵的人,對別人無害的人,威脅不到別人的人,就是好人。這樣的人,他仔細想來,除了那些幼兒弱子,世間幾乎尋不到第二個。

    那些騎士只是聽他呼喊,卻不知道他在呼喊什麼,笑嘻嘻的看著他們兩個,一個個躍馬橫刀,只等首領一聲令下,就砍下兩顆腦袋。他們的首領看著兩個人,他帶著幾十個騎士,這一次可以說是大獲豐收了,對於突然遇到的兩個漢人,他們的刀幾乎快要砍不動了,不過看來這兩人也不適合做奴隸的,他們身上恐怕也不像有什麼值錢的寶貝的。他點點頭,他已經懶得動手了,手下的騎士哪一個怎麼處置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是捉了做奴,還是一刀砍了,隨便了。

    伊一在首領點頭的當兒就覺察到了危險,然後他看到了極奇異可怖的一幕:孔幾近瘋了一般的衝過去,口中噴出了一道亮光,兩個近的騎士落馬,無聲無息的沒有一點反應就掉落馬下!他的手抬起,寒光閃耀,一個個騎士跟著寒光落馬,伊一眼睛急瞅發現他們的死狀都是極為相似,眉心一個紅點,出了一點點血!那匈奴騎士首領恍惚間就失了大半的騎士,心頭的震駭更是無法言表的,他大睜著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剩下的幾個騎士紛紛後退,他們手中的長刀也不敢上前揮砍,他們極度的震驚,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人是鬼,不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孔幾近從落馬騎士的刀上,小心地取下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嬰兒,完全不顧身旁環伺的強敵,那個冰涼的嬰兒在他的手中,冰的他的心都要凍住了,顯然他幼小的身心經受不住這虎狼的蹂躪,還有風霜的侵襲,已經魂歸九天了。孔幾近默默地抱著那小小的身體,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淚水和想哭的衝動。低頭看著那面無人色的小臉,心中默念:你離開這還不瞭解的人間,或者是你的幸運,不用再忍受更多的苦難了。一個女人的哭喊聲把他驚醒了,那是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之所以說她是女人,完全是從哭聲聽出了的,她踉踉蹌蹌的雙手被牛皮縛著一路從人群中跌跌撞撞的撲過來,那些騎士也沒有阻止她,看她撲到孔幾近跟前,奪過了他懷抱的嬰兒的身體,不停地去親懷中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孩子。孔幾近緩緩抬起頭,看著剩下的十幾個騎士,憤怒充盈胸臆,他不理解為什麼好好的人要去殺戮,而且是殺戮可愛的嬰兒!他血紅的眼睛瞪視著那騎士首領,嘶聲叫道:「為什麼?為什麼?」

    那騎士首領卻不以為然,他剛剛從極度震驚中清醒過來,眼前這個柔弱的漢子,竟然無聲無息的殺了他十幾個騎士,使得他不得不親自上前,殺掉對手。他催動坐騎,手中長刀緩緩舉起,要藉著馬力衝上去砍掉這漢子的腦袋。伊一盯著那人的一舉一動,他覺得孔幾近可以輕鬆地把對手幹掉,他不知道孔幾近是怎麼做到的,但是他對他有信心。

    可是,接下來的事讓他急的跺腳,那人馬往上衝,長刀映著寒光向孔幾近的頭上劈去,那一群被匈奴人俘虜的婦孺都驚呼出聲,孔幾近卻站著一動不動,他的手沒有抬起,嘴也沒有張開,他只是呆愣愣的站著,任由對方一刀把他的腦袋劈下來!

    冷然不堪世情真,刀頭懸刃難獨任;解紛江湖稱豪傑,原是昏天黑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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