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九章 祭旗 文 / 虎臣
聽到正德這麼說,楊一清霍地回頭看著蘇木,淡淡道:「蘇木,你可想清楚了,陛下乃是萬金之軀,如何能夠去應州輕身犯險,土木堡殷鑒不遠。」
聽到這話,看到他的表情,蘇木自然明白楊閣老想說什麼。
當年明英宗親征也先,就是因為受到太監王振的挑唆,最後被人家給活捉了。
時候,王振也被憤怒的士兵亂刀砍死。
心中雖然不快,但蘇木還是硬著頭皮道:「閣老的顧慮蘇木如何不知道,不過,這次陛下還真不能不去。但就大同一鎮,只怕小王子不會動心。如果陛下去應州,這個誘惑沒有人能夠抵擋。況且,如果只王總兵去應州,如此單車冒進,只怕要引起敵人警惕,小王子未必肯上這個當。」
楊一清揮了揮袖子,不悅道:「怎麼,難不成陛下去應州,那小王子就看不出這是誘兵之計?」
蘇木點了點頭:「如果陛下親征,小王子必然要被蒙蔽,看不出來的。」
「笑話,真是笑話!」楊一清大怒:「蘇木,我也知道你沉淪了一年多。你不要為了在陛下駕前重獲榮寵,就蒙蔽聖聰,揣摩上意。一味逢迎,可不是為臣之道。你也是道德章大家,聖人之言你究竟讀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話一說出口,又看到楊一清滿是怒火的眸子,廳堂裡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蘇木也沒想到楊一清反應這麼激烈,要知道,當年在山西的時候,自己和他相處得也不錯,可以說是莫逆之交。
想不到,為了這事,楊一清竟然同自己翻臉了。
他也不生氣,只柔和地說道:「閣老,就事論事,今日是駕前軍議。做為陛下的御前參贊軍事,蘇木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打贏這一仗。至於閣老指責蘇木揣摩上意,一味逢迎之類的誅心之言,蘇木也不辯解,也不會想那許多。」
楊一清哼了一聲:「還請教什麼叫就事論事?」
見兩人扛上了,所有人都是一臉緊張地看著兩人鬥嘴。
只正德皇帝笑吟吟地摸著短鬚,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
蘇木:「《孫子》云: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祝於無算乎?《孫子》又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見,戰前的運籌帷幄中,計算敵將心理最為要緊。我們在算小王子,小王子怕是也在揣摩聖上。小王子詭計多端,性格有多疑。若是只大同鎮去做這個誘餌,怕是反引起他的懷疑。所謂事行有度,過尤不及,冒險可不是大同軍的做戰方式,若是陛下……」
「若是朕,卻又不同。」正德突然哈哈一笑:「朕都知道,在你們心目中,朕荒唐率性,這一點也沒什麼可諱言的。別人或許做不出只率一軍就敢於同韃靼決戰的事情,但朕做得出來。所以,只要朕親自去應州,小王子看到這個便宜,也不會懷疑,又怎麼不來揀這個便宜?蘇木,你要說的是不是這個理由?」
見正德自曝其短,蘇木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作揖:「臣惶恐。」
正德:「沒什麼好惶恐的,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在兵言兵,朕想的就是如何贏這一場,至於其他,都要放在一邊。」
說著話,他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事情就這麼定了,朕明日就去應州,還必須擺出御駕,大張旗鼓。」
「陛下。」楊一清大叫出聲。
正德:「事情就這麼定了,此事閣休要多言,朕乾綱獨斷。」
楊一清卻是不依,怒嘯一聲:「陛下身繫大明江山,如何能夠行險?」
正德笑道:「閣老你還真是不依不饒啊,早知道朕就不讓你來山西了,朕現在還真有點後悔了。」
「陛下現在後悔也沒什麼用。」楊一清叫到:「堂堂天子,如何能夠上沙場與敵廝殺,老臣就算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也要懇請陛下收回這到旨意。」
正德歪了歪頭,變得不正經起來:「既然閣老不同意朕去應州,朕不去就是。」
聽他這麼說,蘇木一呆。
其他幾人都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神情,楊一清以為自己的諫言起了作用,鬆了一口氣:「陛下能夠虛心納諫,臣欣慰。」
正德:「那好,朕就命威武大將軍朱壽擔任此次戰役的統帥,親去應州主持對韃靼軍事。」
「啊!」
正德挺直了身體,一臉威武:「某乃朱壽,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楊閣老雖然職位高過本將,但軍營之中,軍法森嚴,只能又一個人的聲音。此事,就這麼定了。」
「陛下!」楊一清一口老血差點吐了出來。
看正德皇帝變臉比翻書還快,演技也是如此上乘,蘇木差一點笑出聲來。
正德:「節堂重地,不相干的人就退下吧。來人,將閣老請出去。」
兩個錦衣衛生走上前來:「閣老請吧!」
楊一清狠狠地看了蘇木一眼:「蘇木,你太讓人失望了。」
又罵了一聲:「昏君,昏君啊!」
正德一副吊兒郎當模樣:「我是大將軍朱壽,閣老你就算再罵一百句昏君,同本帥又有什麼關係?」
皇帝如此無賴,大家都是接受不了。
等楊一清的咆哮聲去遠,老半天,正德皇帝才道:「好了,繼續議事吧。閣老年紀大,又水土不服,肝火旺,以後就別叫他過來了。」
就這麼一句話,楊一清被排除出了對韃靼用兵決策層。
說句實在話,蘇木倒有些同情起他來。
於是,蘇木有開始給大家解釋起正德皇帝的這次部署。
經過剛才這一風波,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這次軍議自然草草結束。
到要散去的時候,王勳突然問:「敢問威武大將軍,敢問蘇學士,按照制度,朝廷大軍對外用兵都要殺牛祭旗,也好叫軍中男兒沾染上一絲血氣,討個好綵頭。一般來說,大軍出征時要殺一頭公牛。不過,威武大將軍不同於普通統帥,這只殺一頭牛恐怕不太合適。臣不過是一芥武夫,這種事情卻不知道該怎麼準備。」
說起殺牛祭旗,其實還真是明朝軍隊約定俗成的一個制度。一般來說,在誓師大會上,統帥要當著三軍將士的面,命人殺一頭公牛。
不過,這次是天子親征,確實如王勳所數,光殺一頭牛怕是不夠的。
按說,事關禮制,這件事問楊一清最好。可楊閣老剛才不是被正德皇帝給趕走了嗎,所以,這個任務就交到了蘇木這個翰林院出身的狀元公手上。
說起這事,蘇木才記起以前在史料上所看到的一段記錄。話說,明朝末年,遼東鎮和滿清年年大戰。在出征時,總兵官誓師,命手下殺牛。可惜,工部製造的兵器質量實在太差,士兵提著刀子連捅了十幾刀,也只傷了那頭公牛的皮毛。沒辦法,總兵官只得親自上陣,用尚方寶劍才殺了那頭蠻牛,鬧了一場大笑話。
「普通統帥用一頭牛,至於威武大將軍,怎麼也得三頭吧!」蘇木也不清楚這其中的講究,就隨口應了一聲。然後又好奇地問:「敢問王將軍,為什麼要殺牛?」
他不問還好,一問,王勳一臉的尷尬,支支吾吾起來。
正德也很好奇:「王勳回話。」
王勳這才無奈地道:「回威武大將軍,回蘇學士。我鎮雖有九萬多兵馬,可真正上過戰場的也不過數千人。這殺牛祭旗,主要是為了讓壯士們見見血,也好激起腔子裡的那一股血勇之氣,如此,上了戰場膽氣才壯。」
堂堂大同鎮,竟然只有數千人真正上過戰場,王勳心中一陣擔心,生怕引起了皇帝不快。
好在正德皇帝並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倒是來了興趣:「原來還有這個講究,對對對,讓軍士們見見血也是好的。殺三頭牛做什麼,依朕看來,乾脆就殺九頭,來個血流成河豈不更有意思。」
從這句話,充分地暴露了正德皇帝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的實質。
蘇木和王勳同時點頭:「臣等遵命。」
這個時候,一直沒逮著機會插嘴的錢寧大約是覺得自己就這麼干坐了半天實在沒什麼意思,有意顯擺,突然道:「萬歲,臣有個提議。」
正德:「你說。」
錢寧:「既然王總兵說殺牛是為了讓士兵們見見血,上了戰場不那麼畏懼。可殺牛殺再多也沒什麼用處,不過是殺幾個畜生而已。依臣看來,不如殺人,這才是真的見了血。」
「殺人?」正德瞪大了眼睛,想了想,突然興奮地搓了搓手。
錢寧本就是靠著一路逢迎拍馬坐上錦衣衛指揮使位置的,皇帝表情如何瞞得過他。就道:「臣覺得,不如將大同軍、政衙門裡的死囚都押去應州,在誓師大會上當著三軍將士的面就地正法,如此豈不比殺幾頭牛更能鼓舞士氣?」
說到這裡,錢寧又道:「乾脆,當天就由陛下親自行刑,如此更能激勵三軍將士奮勇殺敵。」
「啊!」節堂裡所有人都驚呆了。
正德卻興奮地跳了起來,大叫一聲:「錢寧此議甚妙,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聽到皇帝誇獎,錢寧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都輕上了兩斤。
可就在這個時候,蘇木卻搖了搖頭:「不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