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七百零二章 女魔頭 文 / 虎臣
在路上行了幾日,謝自然也如期回到了鳳翔府扶風縣。
這一去寧夏,來回就是一個半月。僕僕風塵,謝自然正青春年少,也不覺得疲倦。其實,像這樣的路程,他每年在販運牛羊的時候都會跑上兩三回。又沒有父母高堂妻子兒女,了無牽掛,到也自在。
到了城門口,民夫們領了腳力錢,立即一哄而散,回家去同妻子團聚。
早就有兩個貨棧的夥計迎在那裡,上前就牽住謝自然跨下大馬的韁繩:「東家,你可算回來了,這一路可辛苦,快快回商號去。大夥兒算著日子,又得了信,估摸著今天就要回來,早就釀好了幾罈子米酒等著給你接風呢!」
「大熱天的釀什麼米酒,不怕酸嗎?」謝自然跳下馬來,看了看身後的六個夥計,喝道:「都將兵器收起來,仔細讓人看到了,又是一樁風波。」
上次和兩個人販子鬥毆,亮了傢伙,結果因為非法執械,被罰跑了一趟寧夏。如今,還沒銷案,謝自然當然不肯在被有心告上一狀。
他手下的夥計都是跑老了江湖的,也不在意,只笑嘻嘻地解下腰刀藏進包袱裡。
更有人道:「東家,不是小人說,你也是在鄉兵那裡掛了職的秀才相公。你不找人晦氣,別人就要叫阿彌陀佛,誰敢尋咱們的不自在。上次那姓黃的篾片相公,若不是東家你的同窗。咱們早就殺上門去,將他的房子都給掀了。」
其他幾人同聲叫道:「確實是這個道理,怕什麼?」
謝自然苦笑:「畢竟是同窗同學,凡事不能太過。你們幾個也休要如此張狂,鄉里鄉親的,收斂著些。否則,還真要人當我謝自然是個魚肉鄉里的土霸王了。」
說來也怪,謝自然他們集在一起說話,守城的小卒很自覺地躲在一邊,好像生怕惹他們不快一般。
謝自然又對來迎的兩個夥計說:「且不急著回家,我先去縣尊那裡交卸了差使再說。」
兩個夥計有些急噪的樣子:「東家,縣尊那裡晚些過去也是無妨。」
「怎麼了?」謝自然濃眉一揚,感覺到夥計的話中有話。
聽到東家的問,一個夥計才道:「東家,你還是快些將商號裡的那尊女菩薩給打發掉吧。她若再不走,咱們可都要瘋掉了。」
「哦,你說的是梅之華姑娘,一個十歲的小孩子而已。」
「十一歲了,囡囡姑娘大前天才在商號裡擺酒祝了壽的。」
「她一個十一歲的小傢伙祝什麼壽。」謝自然啞然失笑,背著手大步走進城去:「我還是先去衙門,畢竟,身上背著一件案子,雖然不過是芥子大點事。但如何不銷了,卻總叫人不安心。咱們邊走邊說,對了,囡囡姑娘怎麼了?」
話雖然這麼說,謝自然卻沒想到自己才滿十六,也就被囡囡大上五歲而已。
在世人眼睛裡,不過堪堪成年。
既然東家都這麼說了,那兩個夥計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小快步跟在他後面。
十幾個人昂首走在街上,一個個精神飽滿,面帶剽悍之色,竟有一股說不清的氣勢。
一路上,不斷有人拱手做禮:「見過謝相公。」
「謝君服,從寧夏回來了,可見過韃靼人的模樣?」
謝自然一一頷首微笑,就有一個夥計得意地大笑道:「韃靼人算可球,我們東家可是親手砍下了一個韃靼人腦袋的。」
又有一群孩子追了上來,不住喊:「謝大爺,謝大爺。」
謝自然朝旁邊一個夥計點了點頭,那夥計就從懷裡掏出一大把銅錢撒了出去。
於是,街上頓時一陣大亂,不斷有孩子在喊:「謝大爺看賞了!」
如果蘇木在這裡,肯定會忍不住擺頭: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土豪嗎?謝自然才十六歲,將來還如何得了?
……
土豪,能交個朋友嗎?
……
看見孩子們歡樂的笑聲,謝自然面上也露出微笑,這才回過頭問:「囡囡姑娘究竟怎麼了,看你們的模樣,好像很怕她的樣子?」
「怕,怎麼不怕,太怕了。」一說起囡囡,那個夥計就打了個哆嗦,低聲道:「東家,小人從來就沒見過這樣的女子,你走的這一個半月,這商號簡直就成了她的天下。家中上上下下,只要一聽到她的聲音,身子就發顫。」
謝自然:「一個小孩子,頑皮些很正常,你們也不至於嚇成這樣吧?」
「如果頑皮就好了。」夥計面上變色:「東家你走的時候,說是叫小人們照顧好囡囡姑娘,畢竟人家是官家小姐,但有所需,不能短少了她。」
「一個小孩子家,吃點用點,又能花多少錢?」謝自然不以為然。
「花錢……那是,囡囡姑奶奶是太能花錢了。小人是看明白了,這個梅姑娘來歷不凡,日常用度,簡直……簡直就是。」那夥計想了想,終於想到一個貼切的詞:「簡直就是貴比王侯,顯然是有眼界的人。單說她出一次恭吧,咱們一般都用木片廁籌對付。這小姑奶奶卻是要用紙,你給她的紙吧,好嫌太粗燥。竟自顧自地給書坊下了定單,定了上好的紙張不說,還叫人家在紙上弄出皺兒,撒上玫瑰香精油。」
「這麼厲害?」謝自然倒是吃了一驚:「說下去。」
那夥計又道:「小姑奶奶又叫人用象牙做了個小刷子,從藥鋪子裡配了一種藥膏,每天一起床就粘了水,在嘴裡刷刷的。」
「等等,你說的是她用一把象牙刷子刷牙?」謝自然突然想起蘇木一路上每天早晨也用同樣的方法漱口,心中頓時一動。
「沒錯,就是用象牙刷子刷牙。這也就罷了,一把價值六七兩銀子的刷子,她用上半月就扔廢紙簍子裡去,說是已經髒了,上面粘了什麼細什麼軍的,不能再使。否則,會生病的。那可是六七兩銀子的象牙刷啊,足夠普通人家吃上兩年的了,她半個月就使一把。」夥計已經出離的痛心疾首:「還有,東家離開家的時候,叫小人去叫裁縫過來給她做衣裳。這小丫頭可好,一口氣做了二十多套裡外衣裳,每天都會從裡到外換一身新。穿過的衣裳,絕不再碰。」
「啊!」謝自然還好,其他幾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其中一人更是抽了一口冷氣:「我的媽呀,這哪裡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簡直就是皇后娘娘!」
夥計憤怒地說:「誰說不是,糟踐銀子也不是之中糟踐法。小人一時不忿,說了她幾句。結果,這丫頭就大發脾氣,說是她以前在家,和她爹在一起的時候。她爹就說,窮養兒子富養女。這女兒家,就得朝富貴裡養。將來才有見識,才不可能被一個窮小子給騙了去。這都是家風,邪得緊。」
「多說了幾句,小丫頭就做起怪了。也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學了滿手的江湖戲法,什麼五鬼搬運術、口中吐火,生啖瓷器碎片。咱們還好畢竟天天屠宰牛羊,血氣旺盛,鬼神辟易。商號裡的女眷膽子小,早就被她嚇得天一黑就不敢出門,將一個商號弄得烏煙瘴氣。東家你還好已經回來了,若再遲上幾日,家裡就快變成鬼宅了。」
謝自然聽得又吃驚,又好笑。
囡囡所弄出的那些戲法,其實說穿了不過是江湖把式,自然瞞不過他。
不過,梅之華吃穿如此講究,卻叫他心中一驚,對囡囡的來歷更是有了極高的興致。
三代培養一個貴族,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愛和章化。囡囡區區十一歲年紀,從她的談吐來看,顯然是讀過書的。在吃穿上又講究,顯然出身來歷不凡,家中至少也是富貴兩代以上的。
否則,就算一個窮人驟然爆發,要學富貴人家的派頭,也不知道該怎麼學。也就只知道大魚大肉,見天可勁兒地造罷了。
如果,照她以前所說,她父親不過是區區一個巡檢,後來做到長蘆鹽司的師爺,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培養出這麼一個女兒。
這事,倒是希奇了。
其實,謝自然並不知道。囡囡的所有見識都繼承自蘇木,現代人的吃穿用度和對於生活和消費的態度,卻不是古人所能想像的。
在一個普通都市白領的眼中,即便是古代的皇帝,其實也是一個土鱉。
想到這裡,謝自然加快了步伐,心中竟急著要見到辛知縣,看尋找囡囡家人一事是否有回音。
辛知縣今日正好在縣衙之中,已經進入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日子。知縣大人也熱得厲害,正躺在胡床上,在後衙的一顆高大的白玉蘭樹下納涼。
謝自然忙上前行禮,又將寧夏軍中的回執遞了過去,算是交卸了這樁差事。
辛知縣年紀大,精力不濟,說了幾句話,就要端茶送客。
謝自然忙問:「老父母,上回牛乙、師寒露兩個賊子拐買人口一案,那個叫梅之華的女子如今正在學生家裡養著,也不知道找著她的父親沒有?」
辛知縣這才摸了摸額頭:「倒是忘記這件事了,梅之華所說的她爹爹是一個叫什麼梅富貴的,竟然查無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