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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六百零八章 不和的兩個大總裁 文 / 虎臣

    實際上,貢院考場是在拿到皇帝欽點那套卷子之後才關閉的。

    在此之前,今科的兩個大總裁王螯和焦芳都站在明遠樓上,等到士子們都進了場,領了考卷之後,他們才下了樓。

    在樓上坐了將近一整天,兩人年事已高,都感覺異常疲憊。

    人一累,脾氣就不是太好。這個時候,焦芳已是滿腹怨氣。

    這個怨氣主要是對著王螯而去的。

    老王是蘇州府人,典型的南方士人,明朝讀書人本有南北之別。隱約間,焦大人就感覺王螯有些看不上自己。自己說話的時候,王螯也是愛理不理。

    本來身為大總裁,在考生進場的時候,根本就沒必要在城樓子上站著。可王大人卻死活要拉著焦方陪同,喝了一整天冷風下來,換誰都會心情惡劣。

    等到卷子過來,然後是外簾官拜見大總裁,然後封上貢院大門,進了至公堂的大廳之後,焦芳忙道:「王總裁,可以啟封發題目紙了吧?」

    王螯卻搖了搖頭:「不忙,還有個事要辦。」

    焦芳本沒主持過如此重要的考試,以為還有什麼程序,就點了點頭。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把他給驚呆了,只見一聲令下,猛地撞過來一隊搖著鶴兒幡的衙役,口中大叫:「聖朝取仕,務要清白!有那惡鬼冤魂,有仇的報仇來!」後面人應和道:「報仇來!」

    「三代之內,有那屈死冤死的宿主,有冤伸冤來!」後面應:「伸冤來!」

    然後,點了黃紙到處亂甩。

    焦芳嚇了一跳,大叫道:「怎麼回事,想幹什麼?」

    話還沒有說完,一陣風吹來,將香灰吹進他嗓子眼裡。

    焦芳只覺得喉嚨裡大癢,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領頭那個衙役賠笑道:「焦總裁,這間貢院自成祖遷都北京以來,不知道舉行過多少場春闈。每次考試有七八前考生,其中有不少風燭殘年的老舉子和病人死在這裡。一百多年來,在這裡過去了的考生,加一起起碼有二三十位。這些死人生前都有科舉入仕的執念,可惜心願未了卻死在這裡。因此,一縷魂魄纏綿在此,卻不肯投胎。所以,每次考前,需燒些紙錢,以免冤魂作祟,擾亂了考場。」

    他不說還好,一說,焦芳頓時大怒:「子不語怪力亂神,國家綸才大典何等莊嚴肅穆,你們在這裡又是燒紙又是喊魂,簡直就是荒唐!」

    衙役們都是臉一變,古人都迷信,尤其是這種百年建築,一到夜間更是陰森森地顯得可怕,叫他們不要燒紙,若是被冤鬼找上了,豈不要倒血霉?

    幾個衙役卻不說話,只那眼睛看著王螯,道:「還請王總裁示下?」

    其實,眾人都看得明白,這一期會試的大主考是萬歲爺。王大人和焦大人雖然同為副總裁,可區別卻大。

    焦芳在官場上名聲不好,而王螯品級大過他,又是一代章大家,在士林中威望極高。

    這一期的會試,自然是以他馬首是瞻。

    王螯摸著鬍鬚,緩緩道:「左右不過是燒點紙而已,沒什麼大不了,趕緊弄完,別耽誤了考試。」

    焦芳大怒:「王大人,君子內心剛正,自然是百邪不侵。貢院是何等要緊場所,你我都是朝廷命官,這麼做,還不叫人笑話?」

    「不然。」王螯搖頭:「鬼神一物不知其有也不知道其無,是否存在,也沒人知道。孔子也說過,對這種東西,存而不論。焦總裁你說君子內心剛正,自然百邪不侵這句話就說錯了,這麼說,豈不承認有邪物的存在,已經有違聖人之道了。」

    「再者,我等可以存而不論,但別人呢?如此重要的場合,自然是一動不如一靜,一切依照老規矩來。」

    王大人說完好,朝眾人點了點頭,「繼續吧!」

    「慢著!」本他一通大道理僵住,焦芳頓時招架不住,忍不住一聲大喝。

    王螯繼續不急不緩道:「焦總裁,燒幾張紙而已,不過是片刻功夫。你若是不說這麼多話,早弄完了。」

    「你!」焦芳得有一股怒氣從心頭湧起來。

    王螯繼續說道:「我等讀聖賢書的,講究的中正平和。世界上的事情,存在的,必定有一定的道理,勢而為就是了。非要標新立異,卻是不好。」

    這話說得已經誅心了,焦芳臉色鐵青起來:「王大人這是說我焦芳譁眾取寵了?」

    王螯卻不更他爭執,只淡淡道:「焦總裁有的時候確實有些特立獨行了。」

    其他衙役在一邊偷笑,燒起紙錢來更是上勁,將一個大堂弄得烏煙瘴氣。

    焦芳何等人物,他當年可是敢提著刀子伏擊彭大學士的,在真實的歷史上是出了名的心胸狹隘,頓時氣得手腳微顫:「王大人,本官要上折子彈劾你!」

    王螯也不放在心上,作為一個老學士,正二品的高官,他這些年也不知道被人彈劾過多少次,早就磨練出來了。實際上,他和焦芳已經認識許多年了,對於這個焦大人的品行,卻是非常不屑的。

    只微微一笑:「焦大人,弘治九年的時候,你好像就彈劾過本官吧?究竟是為什麼呢,容本官好好想想。對了,是本官上的折子裡有個字缺了一筆。」

    焦芳頓時醒悟過來,難怪這個王螯自進貢院以來就同他不對付。原來還記恨這事啊。那件事具體情形如何,焦芳也不太記得清楚了,畢竟過去都快七年了。

    如今在朝為官,誰手上沒寫過彈劾折子。尤其是言官,更是以彈劾人為職業。

    不管是上彈劾折子的,還是被彈劾的,都不會當真。

    想不到這麼長時間了,王螯還記得這事,至於嗎?

    可轉念一想,焦芳立即明白過來。當初自己若是挑王大人其他錯也就罷了,偏偏要去彈劾他折子裡有個字缺了一筆,這就犯了人家的大忌。

    王螯什麼人,堂堂帝師,開一帶新風的章大家,儒林中宗師一般的人物。你竟然說人家寫了錯別字,這比直接打他的臉還叫人難以接受。再說難聽點,王大師就是靠學問吃飯的,你在人家的領域裡挑錯,那不是砸人飯碗嗎?

    這仇就是這麼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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