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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四章 張彩的為難 文 / 虎臣

    段炅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小心地問:「張主事緣何這麼說?」

    張彩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口快,笑了笑,反拿眼睛看著焦芳的門房:「有的事情,段知事只怕並不清楚。」

    門房忙解釋道:「段知事乃是我家老爺同年之子。」

    這句話的含義是,這就是自己人。

    而張彩和焦芳雖然是上下級關係,可兩人卻是政治同盟。兩人一個是吏部主事,一個是吏部左侍郎。

    平日間,張彩以焦芳的得力助手自居。

    聽門房這麼說,張彩才笑道:「段知事的意思本官明白,科舉場上的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題目怎麼出,主考官判卷的口味都直接影響到你能否中式。如果碰到你順手的題目,就算在尋常的考生,也能輕易中了。反之,若是碰到你不擅長的題目,就算你是解縉在世,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或許段知事以為本官說出這種話來,是因為蘇子喬在詩詞上的名聲吧?其實,你倒是想得差了。」張彩緩緩道:「如果本官沒猜錯,這一期會試的題目必然是蘇子喬最拿手的類型。」

    段炅大驚:「下官不明白,還請張主事解惑。蘇木擅長什麼題目,出題人又如何能夠知道?」

    張彩:「出題人或許不知道蘇木擅長作什麼章,可大總裁喜歡什麼風格的字,只怕蘇木心中一清二楚,還沒進考場,就佔了個起首。」

    「大總裁,今科的大總裁不是焦侍郎和王大人嗎?」說了半天話,春季的北京氣候乾燥。走了這麼長的路,段知事只感覺口乾舌燥,就端起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

    「是啊,關鍵在王螯身上。」張彩朝門房揮了揮手,那門房會意地退了下去。

    等他關上門,張彩才悠悠道:「王螯乃是一代章大家,蘇木在他手下讀了半年書,幾乎天天見面,你說,王學士喜歡什麼樣的字,蘇木會不清楚?」

    段炅滿頭霧水:「蘇木天在王學士手下讀了半年書,天天見面,怎麼可能?沒聽說過王大人收了弟子啊,再說,王大人在以前乃是東宮侍講學士,也沒空閒教授學生啊……難道……」

    如同被一道大雷擊中,段炅手一顫,杯中茶水蕩出來,淋了一身。

    張彩正色地點了點頭:「想必你也是隱約聽說過,本官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當年正德天子在東宮的時候,蘇木就隨侍在陛下駕前。乃是萬歲龍潛時,最最信重之人。本來,陛下登基之後,要許他一個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的官職,叫他替我大明朝理財的。無奈蘇木沒有進士功名,大約也是覺得這麼去做官,要壞了名聲,就堅辭不受。」

    「後來蘇木之所以去通政司,大約是為了陛下親政造勢,並把握輿論。邸報那事,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筆,好像幹得很漂亮的樣子。如今,府邸報和御使台隱約有相提並論的架勢。」

    「啊!」段炅萬萬沒想到自己身邊的一個普通同事,竟然這樣通天的背景,整個人都被這消息震得麻木了。

    張彩沒發現段知事的異常,歎息道:「正因為蘇木這人來頭不凡,咱們吏部還真有些為難了。他若是點了翰林還罷,自然去做他的儲相,將來如何安置,也不是咱們插得上手的。可如果蘇木沒考好,卻不知道該授什麼官職。」

    「下到地方上做知縣吧,陛下肯定不會答應。留在北京吧,給個閒職,萬歲肯定不會答應。可若是放在戶部這樣要緊部門做郎中,立即就要被御使們罵得狗血淋頭。」

    張彩笑得有點苦澀,歎息著說道:「咱們北方士子這些年被南人壓制得厲害,如焦侍郎,不也在宦海浮沉了這麼多年,如今才看到一絲亮兒。在南方士人看來,咱們北人根本就算不得讀書人。蘇木若點不了翰林,怎麼安置他卻是個大難題。此人可是陛下最看中之人,未來的朝廷新貴。夾在陛下和百官之中,咱們可不好做人做事啊!」

    他這席話將明朝南北士人的矛盾直接擺在檯面上。

    在真實的歷史上,正因為焦芳和張彩這些進士出身的北方官員受到南方官員的排擠,這才投靠了劉瑾陣營,最後隨劉公公的倒台而徹底覆滅。

    段炅也沒想到區區一個蘇木的安置問題,竟然會讓吏部如此為難,內心震撼的同時,又想起一事:「張主事,蘇木搞不好中不了呢!雖然說他知道王大人的審卷口味,但是,卻也要先通過十八房同考官的篩選。」

    「卻是這麼一個問題,依本官看來,蘇木如果落榜,我們吏部倒是省心。」張彩點點頭,然後笑著反問:「你覺得以蘇子喬的名聲和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可能嗎?」

    段炅一凜,小心問:「張主事你的意思是……」

    張彩打了哈欠:「我可什麼都沒說過,當今的萬歲以前在東宮的時候就是個任性胡鬧之人,可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去年,陛下年事尚幼,有慈聖皇太后在,倒也不至鬧出亂子。如今陛下大婚親政了,太后老人家也不再管事。」

    段炅駭然:「陛下,難道陛下……」

    張彩哼了一聲:「咱們做臣子的在背後議論君父,乃是大不敬,段知事慎言。」

    「是是是。」

    段炅今日興致勃勃地跑焦芳府上來,本有意暗算蘇木,以瀉心頭之憤。他先前跟牛知事等人一道湊份子請蘇木吃酒,打探試題,心中本是不信的。蘇木怎麼看都不過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落拓山人,即便詩詞了得,可在場面上卻沒有能量。

    之所以一道過去,也不過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所謂關心則亂,科舉這種事情畢竟直接關係到他的前程。反正,又不用直接掏銀子。

    可聽到張彩的話後,他這才知道蘇木竟然是皇帝龍潛時最信重的心腹。

    當年的東宮舊日如劉瑾者,如今是什麼樣的權勢,他可都是看在眼睛裡的。只不過,蘇木因為是人身份,也不方便直接走上前台。

    只要他一中進士,立即就搖身一變成為政壇新星,未來有皇帝寵信,入閣也不是什麼難事。

    「真的,竟然是真的!」從焦府出來,段知事只覺得渾身燥熱:「蘇木手頭的考題必定是皇帝陛下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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