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主動應差 文 / 虎臣
見頂頭上司和段知事拍了桌子,其他知事都很是吃驚。
一團混亂之中,蘇木進屋之後,竟沒有人在意。
蘇木還沒有正式入職,身上只穿著一身便裝,看模樣也不過是一個普通書生,別人見了,只當是他來辦事的。
吳世奇老派書生一個,為人也迂腐執拗,看到蘇木之後,也沒同他說話,繼續同段炅辯論:「段知事,你覺得本官這話說得不對嗎?」
「不對,你這是上綱上線。」段炅爆發了,冷笑:「大人這是要學懸魚太守嗎,還是想學古人,以一錢殺了下官?」
段炅這話中有兩個典故,懸魚太守蘇木是知道的,說的是東漢羊續的故事。
羊續為官清廉,從不請托受賄、以權謀私。他到南陽郡上任不久,他屬下的一位府丞給羊續送來一條當地有名的特產——白河鯉魚。羊續拒收,推讓再三,這位府丞執意要太守收下。當這位府丞走後,羊續將這條大鯉魚掛在屋外的柱子上,風吹日曬,成為魚乾。後來,這位府丞又送來一條更大的白河鯉魚。羊續把他帶到屋外的柱子前,指著柱上懸掛的魚乾說:「你上次送的魚還掛著,已成了魚乾,請你一起都拿回去吧。」這位府丞甚感羞愧,悄悄地把魚取走了。
此事傳開後,南陽郡百姓無不稱讚,敬稱其為「懸魚太守」,也再無人敢給羊續送禮了。明朝于謙有感此事曾賦詩曰:「剩喜門前無賀客,絕勝廚內有懸魚。清風一枕南窗下,閒閱床頭幾卷書。」
至於一錢殺人的故事,蘇木記不太清楚。好像是說晉朝的時候,有個縣官在查帳的時候,發現有個小吏貪污了一錢,就將那人抓了起來要砍頭。
小吏不服,說不過是一錢而已,怎麼就要我的命。
那縣官道:你今天可以貪一錢,明天就敢貪污一萬貫。錢不在多少,一萬貫是貪,一錢也是貪,性質一樣,都是貪污,殺了!
這事在當時雖然傳為美談,可在蘇木看來,純粹就是神經病。在現代社會,百姓和政府對於官員貪腐零容忍,至少在法律層面上如此。可貪污入罪得看數額,到達一定數目之後該怎麼判,都有標準。一錢,也就是一塊錢,就要殺人,純粹是豈有此理。
蘇木懷疑那個什麼縣令和小吏有仇,藉故報復殺人而已。
偏偏那縣令還得了廉潔和剛正的美名,可見,中國古代的典故中有不少屬於三觀不正。
聽了段炅的話,吳世奇嗤之以鼻,沉聲道:「段知事,若是你敢犯了國法,本官自然容不得你。」
段炅一拍桌子,怒喝道:「吳大人,下官聽說你是舉人出身,非進士不得為官可是我朝的規矩。你居然能夠做到正七品的朝廷命官,誰知道私底下有沒有權錢交易。若你吳大人是海內有名的大名士,倒是可能。可惜啊,恕下官孤陋寡聞,以前卻不識的大人。大人能夠擠身朝堂,這事倒讓人頗費思量。」
「在滄州時,楊廷和大人苦口婆心勸你不要接受代理鹽司轉運使一職。可大人你貪那鹽司的好處,卻不肯放手。如今,大人的名聲在京城可不怎麼樣。嘿嘿,如今卻要裝模作樣,叫我等將土產退回去。豺狼當道,你卻轉抓住咱們說事,下官不服。」
段炅人瘦,面皮也白,這一激動,滿臉漲紅,脖子上的大動脈突突跳動。
這已經是**裸的侮辱和挑釁了,通政司乃是清水衙門,好不容易收點禮品,卻要被吳世奇給退回去,其他知事也是心中不滿。不過,恪受上下級的分野,表面上也不會將這種怨憤表露出來。
現在見段知事翻臉,又想起吳世奇當初在滄州時的醜態,心中那一絲對上級的畏懼蕩然無存,都是掩嘴偷笑。
蘇木一看,心中搖頭:看樣子,吳老先生在通政司的威望是徹底沒有了,以後還怎麼在這裡做官?中央機關和地方政府區別很大,看屋中的知事們的模樣,都很年輕。年輕,又是舉人身份,能夠進通政司這種清要之地,不是官家子弟,就是有些背景的,誰又會將你這個非正途出身的經歷放在眼裡。一味用強,反倒激怒了眾人。不想在地方上,官大一級壓死人,大門一關,你就是那一方天地中的草頭王。
當然,即便在長蘆鹽司,這個吳老先生幹得也很差勁沒,若不是我蘇木,整個衙門早就癱瘓了。
聽到段炅的挑釁之言,吳世奇大怒,抬起手來,就要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可想了想,自己那次確實丟人,右手懸在空中半天,才頹然軟了下來。
氣道:「本官也不同你廢話,國家自有制度在,道錄司的禮品必須退回去。否則,本官當用《大明律》治你。段炅,你走一趟。」
段炅脖子一昂:「大人要治我,下官也可以去尋言官們,請御使台的大人們彈劾吳經歷。」
「你彈劾我什麼,本官可有徇私枉法的地方?」吳老先生反問。
「凡事論心不論行,大人品行有虧,不適合在朝為官。」
「你!」
兩人紅著臉,氣呼呼地對視。
眼看著吳老先生就下不來台,蘇木低低咳嗽一聲,走上前去:「在下蘇木,見過經歷大人。下官剛在吏部領了差遣,任通政司知事一職,前來向大人報到。」
「你是蘇木蘇子喬?」
「你就是那個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蘇子喬?」
「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今日得見,不勝之喜。」
「哦,你也來做知事啊!」
這一年來,蘇木在京城中大名鼎鼎,風頭正勁,被譽為繼解縉之後的明朝第二才子。一般讀書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是一臉的景仰。
可說來也怪,今日蘇木報出自己的名字,經歷實的知事們並不想蘇木預料中的那麼轟動。都一臉平淡地向前拱手施禮,態度也是不卑不亢,有人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服氣。
蘇木心中本覺得奇怪,可轉念一想,旋級釋然:這群人都是有一定背景的寒門書生,且都是舉人身份,將來說不准誰就中了進士,做官了呢!
在經歷司做知事,不過是在這裡混點俸祿,過度一下而已。
自古人相輕,有點才學再有點背景的人,相輕得更是厲害。、
以蘇木看來,將來吳大人在經歷司的麻煩肯定會不少。畢竟,這裡也算是知識分子扎堆的地方,讀書人一多,莫名其妙的矛盾也多。
大家相互恭維了幾句,蘇木這才同吳世奇辦完手續,領了一套草綠色的官服,和進出皇城的腰牌。
本來,按蘇木看來,經過他這一打岔,剛才吳老先生和段炅的矛盾也會揭過不提了。
可等蘇木弄好入職的手續之後,吳老先生又威嚴地看了眾知事一眼:「既然段知事不肯去,本官也不強求。知我者心憂,不知我這謂我何求。道錄司那邊誰去跑一趟,把禮物退了?」
蘇木心中歎息一聲:怎麼又來了,不過是一點山貨,多大點事,吳老先生你至於嗎?你這麼一來,將所有下屬都給得罪光了,以後還怎麼領導經歷司。我這個准老丈人,還真是個不省心的。你抓住一點小事不依不饒,沒有這些人的幫助,張太后和皇帝交代下的事情還怎麼辦,這不是因小失大嗎?
看到吳世奇的目光,所有的知事都將頭埋了下去,各自去忙自己的事,裝著沒有聽到。
吳世奇又提高了聲氣問,還是沒有人說話。
屋中的氣氛顯得尷尬。
見吳大人出臭,眾人眉宇間的鄙夷更濃,且都帶著諷刺的笑容。
蘇木有些看不過去了,心中卻突然一動,想起那日胡順娘子和胡瑩同自己說過的話,將他去找沖虛道人給胡順設一個局。自己正愁怎麼和這個道士搭上線,這就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嗎?
想到這裡,蘇木道:「我去吧。」
「蘇木你要去,太好了,好好好,就著落到你身上好了。」吳老先生也是一時氣昏了頭,現在僵在那裡下不來台,有蘇木出頭,叫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蘇木:「吳經歷,下官覺得,這麼多東西帶去道錄司動靜實在太大,落到御使眼中,免不得要風聞奏事,反給人家帶來麻煩。」
吳世奇:「那你說說該怎麼辦?」
蘇木:「既然東西是沖虛真人送來的,索性就直接還給他。如此,道錄司那邊的面子也給了。」
吳世奇大喜:「這個辦法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快去,快去。」
「是,下官這就過去。」
說完話,蘇木突然發現,屋中的知事們對他的表情都冷淡下來了。
看樣子,蘇木已經被他們歸類到吳老先生的陣營中去,被同仇敵愾。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領了差使,蘇木雇了腳夫和牛車,將山貨拉了直奔白雲觀。
據他所知,沖虛道人到北京之後,很是使了許多仙家手段,在京城中名氣極大,被人稱之為陸地神仙,簡直就是一個新聞人物。這陣子,沖虛道人正好住在白雲觀裡待詔,很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