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三方 文 / 虎臣
聽到徐燦的冷笑聲,那來報信的太監雖然面帶惶恐,可眼神中卻有一絲喜色一閃而過。
皇宮乃是天下一等一難混的地方,尤其是太監們,爭權奪利得厲害,巴不得別人倒霉,自己也好借勢上位。
「是,乾爹說得是。這個王公公沒有得到乾爹的命令,就擅自調動東廠人馬,還真是膽大包天了。」
那太監惡毒地補了這麼一句,如果這個罪名坐實,王岳可算是萬劫不復了。
卻不想徐燦卻是一搖頭:「甜水胡同新任副千戶兼百戶是牟指揮的心腹,叫什麼胡順的,很是得力。上次讀書人圍攻順天府衙門一事,就處置得很是妥當。甜水胡同那地方一直都比較敏感,牟指揮通常也會讓咱家三分,給點面子。可老牟卻派了這麼個厲害人物過去,嘿嘿,是不是想把好鋼用在刀刃上呢?」
他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這個胡順一去就搶了咱家五萬兩銀子,行事如此鹵莽,可不像他的做事情的路數,究竟想幹什麼。嘿嘿,先看看,讓王岳鬧鬧也好。只要不鬧得不可收拾,且等等。」
說到這裡,徐燦意味深長地冷笑起來。
那太監一驚,額頭上就有冷汗沁出來:「乾爹原來都知道了。」
徐燦:「下去吧,有消息再來報告。」
「是。」太監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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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安門。
未來的正德皇帝騎在一匹小馬背上,手握在一把金瓜錘柄上,因為用力,也因為實在是太激動了,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為了掩人耳目,朱厚照做太監打扮。他本就年輕,鬍鬚還沒有長出來,也不用特意化裝。
至於其他三十多個東宮侍衛,則將一張臉剃得趣青,看起來很是可笑。
大家都穿著宮裝苦著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突然干了太監這個可恥的職業,面子上須有些過不去。
可太子都扮成了公公,他們這些做侍衛的難道還能特立獨行不成?再說,儲君的性子大傢伙都是清楚的,最為胡鬧放蕩,如果你拂了他的意思,立即就會被趕出宮去。想當初,為了成為太子的心腹,大傢伙可是費老鼻子勁了的。進東宮之後,也是可以討好,想的就是將來太子做了皇帝,我等也能得一場富貴。
既如此,他願意怎麼幹,咱們陪著,只要逗得他高興就是了。
有著同樣心思的自然包括劉瑾劉公公。
劉公公也知道這次玩大了,刀槍無眼,真傷了儲君,問題就嚴重了。
為了保險,他特意命所有侍衛都穿上了重鎧。
至於太子,重鎧裡面還貼身穿了一件黃金索子甲,頭上頂著一口鐵盔。這種裝備即便是上了真實的戰場,只要不是碰到重兵器,尋常刀劍砍上去也就一條白印。
至於今天晚上的目標——幾大錦衣衛千戶所——據劉瑾所知,按照大明朝的規矩,他們如果不上戰場是不能披甲的。
對上這種隊伍,以眾侍衛的裝備,一個打十個都是毫無難度。
伸出手去緊了緊太子套在最外面的宮裝,劉瑾討好地笑道:「太子英明神武,眼前這模樣兒,簡直就是唐太宗在世啊!」
「殺呀,第一個目標,錦衣親軍崇門大街千戶所!」
「殺呀!」三十多騎殺氣騰騰地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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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甜水胡同百戶打了東廠設在那裡的坐探,又搶了人家銀子一事早就傳到牟斌的耳朵裡去了。
至於胡順送過來的信,他也是一笑置之,扔旁邊不管。
在他看來,胡順乃是自己手下最得用之人,斷然不會幹出這種鹵莽之事。
而且,也會明白以他這個新人,肯定不會得到上級和同僚的支援。
他之所以敢於同東廠這個龐然大物翻臉,肯定留有後手。
那麼,他究竟想幹什麼呢?
牟斌倒是來了興趣。
可到了晚,事態的規模突然大起來了,東廠幾乎全體出動,將百戶所圍了個水洩不通,就整個局面來看,胡順應該是沒有回天之力了。
這事也驚動了錦衣衛的其他幾個同知和僉事,齊齊地聚到北衙來稟告牟指揮。
大堂裡只點了兩根蠟燭,地方又大,卻是黑得陰森。
「指揮,東廠這次攻打甜水胡同,可謂是全體出動,如果不出意外,只需一兩個時辰就能殺進去。胡順這次搶了人家幾萬兩銀子,冤仇可結得大了,若落到他們手裡,只怕是活不成了。」一個同知歎息一聲說。
僉事也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指揮,如果我們不管,他胡順身死事小,卻墮了咱們錦衣親軍的威名,以後還真要被東廠死死地壓住了。」
「是啊,胡順死不足惜,可咱們錦衣親軍的名聲……」
牟斌臉:「是啊,這事我怎麼就覺著不尋常呢,這可不是胡順做事的風格。如果咱們貿然插手,就是廠衛之間的大械鬥。若是驚動了陛下,驚動了內閣,事情就不好了結了,總得有個人站出來負責吧,你們誰願意承頭?」
說著,就笑瞇瞇地看了大家一眼。
所有人都將頭低了下去,心道:這事可是胡順自己鬧出來,又關我屁事。
牟斌將臉縮回黑暗中,不為人察覺地歪了歪嘴:「那麼……就等等看吧,各位先不忙回家,就在北衙當值吧!」
自己手下的人是什麼貨色牟指揮最清楚不過,有好處的時候大家都爭先恐後,一旦要負責任了,卻都縮了卵。這還叫什麼皇帝的親軍,還叫什麼軍人,根本就是官僚嗎?
這次倒要看看胡順如何表演。
老實說,牟斌也不知道胡順為什麼會將自己置於險地,道理上講不通啊!
他對胡順的後手倒是來了興趣。
就又坐回椅子上去,沉吟起來。
眾人正要退下,突然間,一個錦衣力士塊步衝進來:「指揮,急報,東廠突然攻擊我京城各處衛所,總數三十。」
牟斌倒是意外了:「我不去找東廠扯皮,他卻先動手,古怪,古怪!」
南衙的守備冷笑著喝罵那個探子:「才三十個人派得上什麼用場,也敢攻擊我錦衣親軍的千戶所,來上菜的嗎?你又大驚小怪做甚,還不快快退下?」
「不是,不是的!」探子滿面慌急:「稟告指揮使大人,那三十個閹賊雖然人少,卻非常能打,而且都是渾身著甲,咱們的棍棒敲上去就好像給他們撓癢癢一樣。竟,竟然……」
「還穿了鎧甲,這是想幹什麼,造反嗎,竟然怎麼樣?」眾人都驚得大叫起來。
探子:「竟然被他們一口氣攻破了三個衛所,連衙門都被人家一把火給燒了。各家千戶所受氣不過,都帶齊了人馬,殺過去了!」
牟斌猛地跳來,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抬頭朝遠處望去,天上的夜色竟然帶著一絲玫瑰紅。
「事情大了!」錦衣衛指揮使叫了一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異常暢快!
有個同知小心地問|:「指揮因何發笑?」
牟斌:「本不過是一場小風波,由著下頭的小子們鬧就是了,左右不過是傷幾個人而已。卻不想東廠竟然鬧出如此大場面,九城震驚,百姓驚駭。如此,倒要看看了徐公公如何解釋,哈哈,哈哈!」
他敏銳地察覺到,錦衣衛翻身的機會到了。
隱忍這麼多年,倒是讓人小看了。
胡順這事幹得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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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值房。
徐燦還在批閱公,在一般人眼中,太監天生就是小人,只知道在君王面前搬弄是非,陷害忠良。
平日裡也是吃喝玩樂,過得稀里糊塗的。
可只司禮監的太監和其他十二衙門的管事牌子才知道,這做太監和做官是一個道理。無論你人品如何,這做事的才幹卻是第一要緊的,沒有一點本事,就算天子在寵信你,你也在高位上呆不住。
尤其是在司禮監這種要緊的部門,更是如此。
司禮監的主要任務是當皇帝秘書,幫著看奏折,並提出自己的處理意見,已經是實際上宰輔了。
徐燦即不是今上的藩邸舊人,在朝中也沒有任何人脈,之所以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當年在內書堂學得本事。幾十年來,戰戰兢兢,事無鉅細無不小心謹慎。
這麼晚了,他還在值房處置公務。
先前出去的那個太監又來了,依舊站在一邊不敢出一點聲音。
徐燦有些惱了:「什麼事/」
「乾爹,出事了。」那太監壓低著嗓子,但顫抖的聲音裡卻帶著一絲興奮。
「說。」
「乾爹,王公公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麼威,帶人,帶人挨次攻打錦衣衛其他幾個千戶所,一口氣連下五陣,打傷了好多人不說,還把人家的房子都給點了。這下,錦衣衛整個京城的人都動了起來,帶著器械滿大街找咱們的人算帳,起碼……起碼出動了兩千人馬。」末了,那太監還故意讚歎了一聲:「王公公真是厲害啊,短短一個時辰就過五關斬六將,都關二哥再世啦!」
「什麼,他瘋了!」徐燦一張艷美如花的臉變得慘白,霍然站起來:「備轎去甜水……不,去把王岳給我叫回來……賊子,賊子!」
這個時候,徐燦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