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演得一點都不好,憑什麼問我要錢 文 / 虎臣
受到這個打擊,蘇木還不至於徹底頹喪下去。
對於未來,他還是有信心的,實在不行,找個抄抄寫寫的活兒。至不濟,在街上擺個攤,代人寫家書什麼的,也能混個一日三餐。
如今滿北京都是讀書人,各人家境不同,其中也有不少出身貧寒的士子以次為生,一邊賺錢一邊等著即將開始的科舉考試。
再說,蘇木又算得一手好帳,在胡家貨棧幹了一個多月,屬於有一定工作經驗,去應聘個帳房先生,比其他人也有優勢。
當然,今天實在太晚,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等明天再說。
肚子騙不了人,大熱天的一天水米未進,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蘇木只感覺虛汗一陣一陣地出,心中慌得厲害。即便現在回家,也是無用,蛾子還在挨餓了。
這一條街正是北京城最繁華的所在,滿大街都是人。賣甜酒的,逛街的,人挨人,人擠人,擠得水洩不通。
天氣實在太熱,蘇木在人群裡擠了半天,汗水出了一身又一身,嘴巴裡的口水早已經幹得像膠水一樣,隱約發苦,實在有些頂不住。
想了想,還是先問人討口水喝要緊。
古代民風淳樸,過路人口乾,去別人屋裡要杯水,主人家不但不會拒絕,反會非常熱情地邀請你去進屋小坐片刻,順便聊聊嘮嘮嗑嗑什麼的。不像現代社會,凡事要錢不說,一見陌生人敲門,第一反應就是:這傢伙不會是來推銷保險的吧?
又或者「你好,請你你知道安利嗎?」
「老闆,生意興隆啊。這天,真是熱得緊,可否討口水喝。也不用麻煩,又碗井水即可。」蘇木走進一家藥鋪,微笑著朝掌櫃的拱了拱手。
那掌櫃的見蘇木生得質彬彬,又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便客氣地回禮,道:「大熱的天,喝井水仔細涼了脾胃。小二,給這位小相公泡杯熱茶來。」
蘇木:「麻煩老丈。」
「來者皆是客,看座看座。」掌櫃的忙將蘇木迎進去,又坐在一邊作陪。
不片刻,茶水上來,外帶一碟松子和一碟綠豆糕。
剛泡的茶實在太燙,一時也無法下嘴,只潤了潤嗓子,就專心對付那盤糕點,吃了幾塊,總算是將飢火給壓了下去。
吃人嘴短,話還是得說幾句的。蘇木便打點起精神同掌櫃的聊起來。
作為一個大學講師,口才本就了得。拜現代社會資訊爆炸所賜,蘇木對古人來說可謂是見多識廣。一通天南地北地亂侃下來,竟讓那藥鋪老闆驚為天人,口中嘖嘖有聲,就連藥鋪的夥計也聽得入了巷,忘記了手頭活計,豎起耳朵聽熱鬧。
見蘇木喜歡那盤綠豆糕,心中也是得意,又讓夥計上了一碟,不住催促:「這位小相公,你接著說下去,你故事裡那個姓藥的衙內騎馬撞人之後不但不救治,反順手給了人家八刀,結果如何,中刀那人死了嗎?」
蘇木正要再講下去,突然間,門外大街上「光當!」一聲,有人敲起了鑼。
就有人喊:「來瞧一瞧看一看啦,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這一聲喊甚是嘹亮,頓時將蘇木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定睛一看,卻原來是兩個買藝的。一男一女,女的那個大約十把九歲,生得枯槁蠟黃,醜得緊。男的那個滿臉憔悴,一臉晦氣。
也就是兩個在街上買解討生活的普通人。
聽到這一聲鑼響,街上的閒人都圍過來看熱鬧。
又是一陣開場白,說了半天諸如「我是某某某,兄妹二人流落此地,衣食無著,沒了生路。好在家傳一套高明武功,逼不得以,只能上街賣藝,愧煞仙人云云。
說了半天,待到人圍得差不多了,就開始耍起把勢來,什麼拉弓、胸口碎大石、銀槍雜喉什麼的,做了個全套。
明朝的北京城還沒有天橋藝人一說,江湖藝人大多散落在城中各處,也沒有一個固定的演出場所。
老實說,這兄妹的表演實在不怎麼樣,非常老套,尤其是對蘇木這個見多識廣的現代人來說,更是如此。
惟獨耍叉還有點意思,那對兄妹手中各自將三把叉子循環扔到天上,在接叉扔叉的時候,還得擺出不同的招式。但見滿天都是雪亮的光影,霍霍風聲,倒是熱鬧。
藥鋪老闆見賣藝術人多了,也不希奇。蘇木看了兩眼,也沒有興趣,二人就將目光收回來,繼續聊天。
待蘇木將藥八刀,和我爸爸是李綱的故事將完,夕陽已經染紅了天邊。
茶已經喝到地三開,又吃了兩碟糕點,蘇木覺得身上無一不暢。
藥鋪老闆也聽得爽利,一會兒擺頭,一會兒歎息:「李伯紀李綱一代名臣,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兒子,毀了一世清名,可惜,可惜。蘇小相公,李相爺後來抑鬱而死,除了國事操勞外,估計也與生了這麼個孽子有關。不過,正史中怎麼沒有記載這事?」
蘇木:「為尊者諱,李相一生忠烈,史官也不忍心看到他的人生履歷上有這麼一個污點。晚生也是在一宋版書的孤本上看到這事的,當時還歎息良久。」
藥鋪老闆讚道:「蘇小相公果然淵博,佩服,佩服!」
正說著話,那邊有是一聲鑼鼓,然後買藝男子又喊:「今日就到這裡,若各位父老鄉覺得好,還請賞個大子兒。」
原來,表演已經結束,開始問要錢了。
「嗡!」一聲,圍觀眾人很有默契地推開:「演完啦,散了散了!」
頃刻就走了個精光,只剩下那對兄妹看著地上十幾枚銅錢呆了片刻,慌忙拉人:「別走啊,還有更好看的!」
眼見著就是傍晚,才這點錢,飯錢都不夠,這兩人也是急了眼。
蘇木也忍不住一笑:這些傢伙,真是替京城人丟臉,這可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啊,什麼素質?
「放開我家公子,放開,好大膽子!」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這聲音如同刀子一樣刺得人耳膜隱隱發疼,跟鴨公叫一樣。
蘇木定睛看過去,卻看到那女藝人正使勁地拖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死活不丟手。
而發出鴨公嗓子那人則用力地掰著女子的手。
那年輕人身高臂長,皮膚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身材也極為勻稱,顯然是經常參加體育鍛煉的,這一點從他粗壯的胳膊上就可以看出來。
看他體形,蘇木第一反應就是:這傢伙應該是個軍人。
可仔細一看,他有很快否定了這個判斷。
這青年雖然長得壯實,可身上卻穿著一件藕色府綢,腰帶上還掛著一件羊脂白玉掛件。漆黑油亮的頭髮用一隻金冠束在頭頂上。再加上他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世家子弟的氣質,估計應該是京城貴人家的公子。
至於鴨公嗓子那人,大約四十出頭,人長得瘦,面容蒼白,看起來身體不太好。所以,即便他如何用力,死活也扳不開女藝人的手,急得又跳又叫,額頭上也出了一層細汗。
這人看起來不陰不陽,怪怪的,蘇木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看了半天,死活也看不出來。
身邊,藥鋪老闆突然小聲道:「蘇小相公你別看,也是這對兄妹倒霉,惹了不該惹的人,今次只怕麻煩了。」
蘇木有些愕然:「怎麼了?」
「小相公你看,那中年人沒有鬍鬚,分明就是裡面的公公。看來,這位小公就算不是宮裡的人,至少也是個宗室。」
蘇木有看了那中年人一眼,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道:「原來是個太監啊!」他先前覺這中年人有些奇怪,可具體什麼地方不對,他一時也想不明白。經過老闆這一提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古人到了一定年紀都是要蓄須的。這人四十多歲了,還面百無須,又是鴨公嗓子,不是太監才怪。
聽到這一聲,老闆嚇了一大跳:「蘇小相公,蘇小相公,千萬慎言。」
他也讀過幾本書,知道讀書人對太監都是異常憎惡,生怕他突然跳出去指著那人的鼻子就是一通「閹賊閹賊」地痛罵。
他罵爽了拍屁股走人,將來那太監若要報復,只會找到自己頭上。
這還是蘇木第一次看到太監,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在他看來,太監也不過是身有殘疾,之所以挨那一刀,大多是生活所迫,其實也挺可憐的。再宮裡做事,低級太監也不過是賓館服務員的工作性質,高級一點的,相當於皇帝的秘書。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身體殘缺,也不是被人歧視的理由。
就點頭笑了笑:「老闆放心,我就看個熱鬧。」
果然,如蘇木和藥鋪老闆猜想那樣,那少年果然是皇室總親,被那女子拉住之後,也不生氣,反轉頭對中年太監道:「劉大伴你也別鬧了,凡事都脫不開一個理字,我們要以德服人,你且放開她。等我同這位姑娘把道理說清楚,她就不會無理糾纏了。」
「劉大伴!」蘇木心中一凜,據他所知,皇族子弟出生之後,宮中就回為他指定一個貼身太監照顧日常生活,稱之為伴當。
而一旦這個皇族子弟長大之後,這個大伴都會受到提拔重用。
明朝歷史上最有名的大伴就是萬曆皇帝貼身太監馮保,後來官至司禮監掌印太監。在掌握實權之後,馮大伴和一代名相張居正結成政治同盟,竭力推動隆萬大改革,將一個千岔百孔的大明朝又延續了近百年國柞。
這個年輕人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能夠使用貼身太監的,不是親王世子,起碼也是個藩王家的王子。
聽他這麼說,那個叫劉伴得只得應了一聲,悻悻地將手收了回去。
「你們演得一點都不好,憑什麼問我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