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這就是名師啊 文 / 虎臣
這次府試對蘇木而言自然是誓在必得,問題是難度實在太高,不拿第一就是失敗。
經帖題作得完美,這一關算是過了。關鍵是八股,這種題目才是科舉最重要的部,多少高手名士在這上面沉沙折戟,多少人一次次在半夜中被提筆難成的噩夢驚醒過來。
後人一提起古代的科舉,首先想到的就是八股章,而不是經帖、試帖詩、策問,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問題是,對八股,肅穆是完全沒有信心。
作完經帖已經很遲了,肚子餓得咕咚響,等題目紙下來,蘇木也顧不得吃東西,立即拿了起來,定睛看去。
也不知道怎麼的,上面的字他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卻死活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內心中一片空白,就好像被人全部掏空了一樣。
那兩道題目在眼前也逐漸模糊起來,慢慢旋轉,連成一片。
眼前的景物也忽近忽遠,無法對焦。
這感覺非常不妙,蘇木知道自己太緊張,以至於無法靜下心來。
這情形他當年參加高考時也曾經遇到過,剛開始的時候幾乎無法思考,在考場裡坐了大約三分鐘才恢復過來。
忙深吸了一口氣,將頭扭到一邊。
等心緒完全平靜下來,再將目光再次落到題目紙上。
這一看,總算是看清楚了,也看明白了,內心中猛地一震,如同有雷電在身體裡一閃而過,將身體內外都照得通亮了。
「實在是太……」
「太簡單了!」
事情果然如韶先生事前預料的一樣,兩道題目都是來自《論語》。
和縣試相同,也是小題。
第一題是:其媚於奧。
出自《論語》八佾篇,上下兩句已經被考官給截去了。原句是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大意是說,與其討好離我們日常生活十萬八千里的神仙,還不如和管我們吃喝拉撒的灶王爺的搞好關係,縣官不如縣管嘛!
從這一句看來,儒學其實是一種非常現實的學問。
第二題是:孰為好學。
出自《論語》雍也篇,原句是: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這是孔子晚年時,魯哀公與孔子之間的的一段問答。這段話,表達了孔子對於「好學」的定義是「不遷怒,不二過」,完全是偏重在品德修養方面的認知和實踐。
第一句還好,一般的現代人大約沒多少見到過。不過,這句卻是《論語》的精髓之一,體現了孔子和儒家與時俱進的變通精神。
第二句則是《論語》中的名句,不遷怒這三個字只要是中國人基本都知道,也作為做人做事的準則。
這兩道題目蘇木都做過,就在韶先生出的那二十道題目之中。
不但他蘇木反覆增刪修改,就連韶先生也親自捉刀批閱數次。到最後,這些范已經被他修改得面目全非。可以說,這二十道題目中蘇木只給出了一個思路,其中的字詞句都是韶先生一手一腳作成的。
「竟然全部打中了!」蘇木驚得目瞪口呆,脖子後面的一叢寒毛頓時豎了起來:「這個……這個韶先生也太神了吧!」
題目都猜中了,范也幾經修改,蘇木現在只需要把已經提前背熟的章抄上去就是。韶先生八股的水準放在全天下究竟屬於什麼等級蘇木不敢評論,但就整個保定府來說,應該算是第一等的吧。
人家可是兩舉人功名都拿到手的,又在縣學當教諭多年。
放在這一群童子當中,如果還拿不到頭名,只能說柳知府是瞎子。
「這就是名師啊,這就是名師啊!」蘇木歡喜得幾欲手舞足蹈,如此一來,這場考試也徹底失去了懸念。
一顆心徹底放鬆下來,蘇木也不慢著寫卷子,反掏出林老闆事先給他準備好的饅頭,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
饅頭早已冷透,可吃在嘴裡卻分外的香甜。
等吃完午飯,又磨了一池墨汁,這才提起筆,定了神,一字一字地抄了起來。
府試也就這樣了,只要不犯低錯誤,比如寫錯別字,在卷面上留下污垢,就是妥妥地穩拿,此刻保持心境的平穩最為重要。
蘇木剛才的一舉一動都落到柳知府的眼裡,經帖題已經讀問,其中的斷句非常精到準確,很多地方同柳知府所學不謀而合,也有些許細節有寫出入,卻別出心裁,讓人耳目一新。
越讀,柳知府對韶泰一門師生的學問越是喜歡,對蘇木接下來的八股自然而然地有了興趣,急欲一睹為快。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忘記了讓蘇木必須拿第一的念頭,這個轉變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可一看到蘇木拿八股題目紙時手微微一顫,然後捧著卷子發呆時的情形,柳知府心中一個咯登:今科府試因為是本府第一次主持,對保定的讀書人的水準也不太清楚,這才有意降低難度,沒有出生題怪題。這麼簡單的題目,蘇木緣何一臉的為難,難道他做不出來?沒道理的啊!
又等蘇木再次看題時,柳知府見蘇木臉上露出激動的笑容,心中沒由來的一鬆。知道這兩道題蘇木會作,只不過剛才太緊張而已。
可蘇木接下來的表現卻讓柳知府心中微微有些惱火,這個蘇木卻不急著寫卷子,而是吃起飯來。吃完飯,還不緊不慢地磨墨,寫起字來也是磨磨蹭蹭,沒寫完一個字都要停一停,上下左右端詳半天,才肯再次落筆。
就算是繡花,也不過如此啊!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很快就到了第一次放牌子的時間,大殿中,就有大約百人將卷子交了上來。
柳知府只能放棄關注蘇木,提起筆批閱起考卷。
他本是同進士出身,差一步補了庶吉士,胸中學問自然了得。卷子一抓到手中,只三兩眼下去,就能判斷出其中成色。
只一個時辰,這一百多張卷子就看完了。
不過,北方教程度低,卷子上的章都作的不太好,看了這麼長時間,其中還有些意思的章也不過區區幾篇。其中大多是不堪入目的胡編亂造。
果然是童子試,要想找一篇讓人精神一振的好字,卻如同那沙裡淘金一樣。
而且,這種狗屁不通的章讀得多了,整個人就好像在鬧市中穿行而過,從頭到腳帶著濁氣。
柳知府不禁有些羨慕那些能夠主持鄉試和會試的考官,讀到好章的幾率比起童子試卻要大上許多,那才是一種享受呢!
不過,別說會試、鄉試,就算是童子試的最後一關院試都要從中央派下大員主持,卻不是他這麼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可以覬覦的。
看完卷子,第二次放牌的時間又到了,這次提前交卷的人更多。等卷子收完,殿中只剩下稀稀疏疏十來人。
柳知府這次已經懶得在看卷子,實際上,他覺得也看不到什麼好的章,童子試也就這樣了,能寫出一手好八股的早已經得了功名。而最近幾年,保定好像也沒出現什麼新晉才子,除了蘇木……蘇木……咳!
蘇木還在慢悠悠老牛拉破車一樣寫著,頓時把柳知府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忍不住咳嗽一聲,道:「本期府試還有半個時辰就要結束。」
話剛一說出口,他心中卻是失笑,暗想:蘇木能不能寫完,又關本府什麼事情,我倒是操心上了,奇怪,奇怪!
不過,這個蘇子喬做卷子也是奇怪。別人答卷子,尤其是時,都會先打草稿,修改完畢,這才謄錄上去。而他卻就這麼一個字一個字往上填,就如同事先已經有了腹稿一般。
心中好奇,柳體知府就按捺下內心在躁動,等著。
好在又過了一壺茶時間,蘇木終於將卷子做完,抄著手靜靜地坐在那裡靜候放牌的時間。
柳知府倒是替他鬆了一口氣,可算是作完了。
就走過去,拿起蘇木的卷子看起來。
兩道題,每篇八百字左右,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就能看完。
可柳知府著一看,卻是老半天。
蘇木心中突然有些忐忑起來。
不得不承認,韶泰先生的章在保定府乃是第一流的,用來對付區區一場府試自不在話下。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