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冷山的往事(上) 文 / 玄一
十多年前,洛蘭大陸,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裡。
時值三九寒冬,冷風如刀,但凡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人願意在這樣的鬼天氣裡出門。
一條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個年僅十幾歲的少年穿著破破爛爛的單薄衣裳,費力的在一堆垃圾中苦苦尋覓著,只為了找到一些能夠讓他活下去的食物。
終於,在這堆垃圾中,他找出了一塊殘缺不全的饅頭,望著這塊饅頭,少年被凍得通紅的臉龐上流露一抹由衷的欣喜。
少年用同樣被凍得通紅的手指使勁一掰,沒有掰開饅頭,右手食指微長的指甲卻因為用力過大,被硬邦邦的饅頭所折斷,一縷泛著熱氣的鮮血頓時流了下來,染紅了冰冷的饅頭。
俗話說十指連心,這樣的疼痛和寒冷讓少年忍不住一哆嗦,臉上本來因為寒冷而有些麻木的五官緊緊皺到了一起,手上沾血的饅頭也掉了下來,落到覆蓋著一層薄雪的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
由此可見,這塊饅頭已經堅硬到了何種程度!
青年用左手緊緊握住了受傷的右手食指,似乎這樣能夠讓他好受一些,等到疼痛稍稍減輕了一點,他才彎下腰,在地面上撿起那塊冰冷的,還沾著他鮮血的饅頭。
這樣一個冰冷的饅頭,或許連路邊的野狗都難以下嚥,但是對於他來說,卻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撿起了饅頭,輕輕將上面沾到的積雪拂去,青年眼中露出一絲欣慰,雖然這只是一塊幾乎快要和石頭一樣硬的饅頭,但是起碼是食物,至少能夠保證他和弟弟今天不會被餓死了。
他已經很滿足了,在這樣偏僻的小鎮裡,畢竟不是每天都能有這樣的收穫。
小心翼翼的將饅頭收進自己的懷裡,接觸到自己的胸膛,他希望能夠用自己的體溫讓這塊饅頭變得稍微熱乎一點,讓弟弟不至於那麼難以下嚥。
本來他想要將饅頭掰開的,因為那樣能夠熱得快一點,而且饅頭裡面也能被帶去一絲溫度。
可惜饅頭太硬了,不但沒有被他掰開,甚至還折斷了他的指甲。
青年用他那只受了傷的右手緊緊摀住懷裡放著饅頭的位置,這樣饅頭就不會從衣襟中再掉落下來,然後一步步朝著一間真正家徒四壁的房子走去。
在那裡,雖然沒有爸爸媽媽,沒有熱騰騰的飯菜,沒有溫暖的火爐,但還有他的弟弟在等著他,那裡是他的家。
凜冽的寒風中,青年走著,走著。
在一個巷子中,突然走出三個和他年紀相仿,同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少年,看著他捂在肚子上的手,眼中都露出了貪婪的光芒,朝著他圍了過來。
少年心中一緊,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是對方已經將自己包圍,自己已經來不及逃跑,只能默不作聲的繼續前進。
「站住!把吃的拿出來!」
為首的一名少年擋住了他前進的方向,冷聲喝道。
少年停住了腳步,沒有說話,將沾血的饅頭從懷中掏了出來,默默的放在了地面上。
對面的少年看見地上的饅頭,就像看見了什麼珍饈美食一般,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他們三個和這名少年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從附近的小村子裡流落到這座小鎮,每天都在為活下去而掙扎著,做著和少年一樣的事情。
少年放下了饅頭,卻並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看著朝自己,或者說朝著地面上饅頭一步步走來的三人。
對面三名少年距離他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他知道這是一場硬仗,對手有三個人,自己卻有著絕對不能輸的理由,因為他的弟弟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當然,他自己也是一樣。
對面為首的少年終於來到了他的身邊,或許是因為覺得自己一方有三個人,而對手只有一個人的關係,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謹慎的態度,冷漠的看了一眼少年,彎下腰,將手伸向了地面上還帶著血跡的饅頭。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饅頭的時候,卻突然感受到一陣短促的風,耳朵裡只來得及聽見從後腦上傳來「咚」的一聲,然後便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嗡嗡作響,似乎有無數小蟲在腦中飛來飛去。
緊接著,他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重重的摔在地上,而他的指尖已經搭到了那個沾血一抹血紅的饅頭之上。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那名始終不曾說話的,在他眼中軟弱可欺的少年在他望著饅頭,警惕最低的時候突然動手了。
一肘放倒了覬覦自己饅頭的對手,少年沒有任何停留,在地面上抓起饅頭,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朝著家的方向跑了出去。
而被他放倒的那名少年的兩名同伴還沒有在這份錯愕中回過神來。
少年知道被自己一肘放倒的那名少年和他的那兩名同伴也都是像自己一樣的可憐人,也都是在為了活下去苦苦掙扎的人,也知道自己那一肘用了多大的力量,甚至知道那名想搶自己饅頭的少年很可能永遠也醒不來了。
但是他沒有任何後悔,畢竟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因為他還有一個年僅六歲的弟弟需要照顧,如果自己死了,那麼弟弟也絕對活不下去。
在這個世界上,弟弟冷騰,就是他冷山唯一的親人了。
「大哥!大哥!你醒醒啊!」
夾雜著驚懼的叫罵聲,和不知所措的哭喊聲在急速奔跑中的冷山身後終於響了起來,然而他卻根本沒有時間回頭,而是盡著自己最大的努力奔跑,奔跑,再奔跑。
生活的殘酷幾乎磨滅了他心中的原本存在的同情心,就算對方也是一名受苦受難的人又怎麼樣?
就算他真的已經被自己打死了又怎麼樣?
而事實是,那個少年確實再也沒能醒來,就這樣永遠的沉睡了。
而那個為了一個饅頭而死去的少年,也是兩個弟弟的哥哥。
冷山只想活下去,和他的弟弟冷騰一起活下去,至於其他人的死活,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操心,更沒有那個能力。
實際上,如果不是冷山現在太過於虛弱和飢餓,又不能確保自己一定能夠打贏剩餘的那兩個少年,若是有把握的話,他甚至不介意去搶奪那三個少年的財物,儘管很可能一無所獲。
隨著冷山拚命的奔跑,叫罵聲和哭喊聲漸漸模糊,直到最後徹底消失,而他也終於回到了家中。
遠遠談不上寬敞的土炕上,一床雖然老舊但還算的上乾淨的,不過卻已經不算暖和的棉被裡,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還沒有睡醒,蜷成一團的側臥著。
這個孩子和冷山很有幾分相似的小腦袋露在外面,似乎正在做著什麼噩夢,小小的鼻子抽抽著,臉上還掛著幾滴淚珠。
冷山不禁心中一酸,沒有立刻叫醒弟弟,摸了摸本應該最熱乎的炕頭,發現入手已經只有餘溫殘留,顯然是爐火已經熄滅了。
來到後屋,重新將爐子點燃,在爐火的旁邊將饅頭從懷中掏了出來,藉著爐火的溫度,饅頭漸漸也不再那麼冰冷了。
冷山在殘破的櫥櫃裡拿出一隻破碗,來到門口在地面上抓了幾把積雪放進碗中,返回房間在爐子旁邊又蹲了下來,看著破碗中的積雪一點一點融化,變成一碗並不算清澈的水。
隨著爐火的燃燒,房間裡的溫度漸漸高了一些,冷山左手拿著饅頭,右手端著破碗,回到了前屋的炕上。
或許是因為土炕上的溫度變高了,年僅六歲的冷騰,一張小臉也稍稍舒展了一些,只是仍然沒有睡醒。
「餓了就去睡覺,因為睡著了就不餓了。」
這是他哥哥冷山教給他的辦法,而事實上,冷騰還是經常會被餓醒,不過饒是如此,每當他感到極度飢餓的時候,還是會這麼做,因為這話是他哥哥說的。
在冷騰幼小的心靈裡,只有是哥哥說的話,那就一定是對的。
冷山將饅頭和水放在炕沿上,輕輕拍了拍已經蜷縮著的弟弟的身體,「冷騰,醒醒,哥給你帶吃的回來了。」
在冷山的呼喚下,冷騰的眼皮微微動了動,從迷迷糊糊中醒來。
年僅六歲的冷騰剛一睜開眼睛,看見冷山「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抽噎著說道,「哥,我害怕。」
冷山輕輕撫摸著冷騰的小腦袋,「弟弟不怕,哥在這呢,有哥在,沒什麼可怕的,乖。」
冷山沒有去問弟弟他在害怕什麼,因為值得他害怕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就連冷山自己面對著未來的生活也一樣是充滿了害怕和茫然,更何況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
冷騰緊緊抓著冷山胸口的衣襟邊哭邊說道,「哥,我剛才夢見我長大了,成了一個到處殺人的魔頭,然後好多人要殺我,他們都比我厲害,我到處跑到處跑,最後卻還是沒能跑掉,哥,我死的好慘啊……」
冷山輕輕拍著弟弟的後背,安撫道,「冷騰不怕,做夢罷了,夢都是反的,再說有哥哥在,你永遠都不會有事的。」
有一句話冷騰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就算他的弟弟冷騰真的成為了到處殺人的魔頭,他這個做哥哥的仍然會毫不猶豫的陪在他的身邊。
如果有人想要傷害到冷騰,那就先要跨過他冷山的屍體。
因為冷騰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即便拼上性命也要保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