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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十一章 臨行 文 / 玄一

    秦宇看見炕上初具雛形的紫色長裙,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不自然起來,早上村長走了以後自己明明和妻子說好不動這些東西的,這怎麼……

    「爸,你看這匹布好看不?等媽把它做成長裙,穿在身上,一定是咱村是漂亮的女人。」秦沖坐在炕上,聲音中還有一絲因為哭過所形成的鼻音。

    秦宇這才注意到妻兒臉上尚未乾透的淚痕,多少也猜到一點事情的始末,賣光蔥油餅的喜悅一下子消失的一乾二淨,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對不住和自己相濡以沫快二十年的妻子。

    「好看,真好看。」秦宇由衷說道。

    鄭淑芬本來還有點擔心丈夫回來看見炕上的布匹會和自己生氣,不過從秦宇的眼中她看到的只有深深的心疼和愧疚。

    「爸,今天我給你們露一手,你和媽都好好歇著吧,這十六年來你們為我,操勞的太多了,今天我去做飯,誰也不許幫忙。」

    秦沖從村長送來的食材中選了幾樣一家人平時根本捨不得吃的東西,走進廚房。

    廚房裡很快就傳出鍋鏟相撞的叮噹聲和菜入鍋中的烹油聲。

    秦宇和鄭淑芬坐在炕上相對無言,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深深的欣慰。

    多好的兒子啊。

    不一會,土炕中央的小桌上就擺上了鹹鮮可口的滷牛肉,外酥裡嫩,透著油光的烤鴨,熱氣騰騰的清蒸河魚和紅燒肉。

    看著自己的傑作,秦沖說不出的高興,可總覺得好像缺點什麼。

    對了,酒!秦沖記得在自己小時候父親很喜歡喝酒,只是因為這幾年賣餅的營生不景氣,才好久沒有喝過了。

    在村長送來的東西裡面,秦沖很快就發現了一樽青花甕酒,撕開泥頭,脫鞋上炕,咚咚倒入三人身前的五寸碗中。

    秦沖雙手舉起酒碗,敬向父母。

    「爸,媽,十六年來二老含辛茹苦將我撫養成人,沖兒敬二老一碗。」

    秦沖說完,不待父母阻止,一仰脖,咕咚喝了一大口。

    這是秦沖第一次喝酒,其實他本來是想將這碗白酒一飲而盡的。

    辛辣的白酒順著秦沖的喉嚨進入胃裡,他只覺得舌尖上似乎著火了一般,胃裡升起一陣暖流,然後就翻騰著變成火熱,整個肚子都火辣辣的。

    秦沖只好把酒碗放下,張開嘴,伸出舌頭,呼呼的吹氣。

    這玩意原來這麼難喝!真不知道村裡怎麼那麼多人喜歡?

    秦宇哭笑不得,拍著兒子的後背,心裡納悶,這孩子是和誰學的?

    秦沖喘了一會,覺得舒服不少,只是微微有些頭暈,臉頰也有些泛紅,眼前的父母似乎變得有些朦朧。

    「我沒事,爸媽快吃飯吧。」

    飯桌上,秦沖幾次欲言又止,他準備第二天就出發趕往玄宗院,可想到父母一定會很不捨得,在心中暗歎一聲,還是晚些再說吧。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秦宇在兒子眼裡無意中展現出來的為難之色中,已經想到了什麼。碗中村長送來的美酒,似乎也變得有些苦澀。

    這頓飯,秦沖一直不停的給父母夾菜夾飯,出行在即的他也只能為父母做這點事情了。

    儘管沒什麼胃口,秦宇還是吃了很多,他知道這是兒子的一片心意,他不想在兒子臨行前心裡有什麼不舒服的事情。只是不經意間,滿滿一碗酒已經見了底。

    吃完飯,秦沖仍然沒讓父母動手,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盤算著怎麼開口。

    洗完碗,秦沖從廚房走回小屋,卻看見父親正神色複雜的拿著那張夏華王朝地圖,眼中有幾分喜悅,幾分迷茫,還有幾分不捨,而鄭淑芬正將秦沖的衣服一件件的裝進包袱。

    原來自己還什麼都沒有說,父母已經知道了……

    「沖兒啊,過來。」因為喝酒的關係,秦沖的臉色有些發紅,聲音也比平時大了幾分。

    秦沖默默走到父親身邊,腦子有些發暈,原本心中盤算好的許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幹澀的說了一聲,「爸……」。

    「沖兒,雖然爸沒出過村,不過從看到那張地圖也知道玄宗院離咱們村子遠得很,你該走了是吧?」秦宇摸了摸兒子的頭,壓抑著心中的波瀾,故作平靜。

    秦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能輕輕點點頭,「恩」了一聲。

    「這兩天爸爸真的很高興,高興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我這輩子沒什麼本事,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就是娶了你媽,然後生了你這麼好的兒子。」

    秦沖聽到父親這麼說,連連搖頭。

    「爸,誰說你沒本事,在沖兒心裡,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

    這句話,秦沖說的發自肺腑。

    秦宇苦笑一聲,繼續說道,「爸讓你們娘倆跟著我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哪有什麼好的?對你們娘倆,我虧欠的太多了……」

    秦沖正要說話,秦宇接著說道,「沖兒啊,爸真想親自把你送到玄宗院,可要是家裡就剩下你媽,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也只能再委屈你一次了,你會不會怪爸爸?」

    秦宇的聲音中透著深深的自責和愧疚,拿起酒罈,又狠狠的喝了一口。

    「爸,沖兒已經長大了,要是連玄宗院都不能獨自前行,還有什麼資格去踏足玄者之路?還談什麼報答父母恩情?又怎麼會怪你呢。」

    「沖兒,爸知道你胸懷大志,對你整整十一年的努力也都看在眼裡,不過有一句話爸要你一定記住。」

    秦宇語氣變得格外嚴肅,秦沖還是第一次看見父親如此鄭重的表情,雖然父親喝了很多酒,眼睛卻格外發亮,絲毫沒有醉態。

    「不管你能不能成為玄者,你都是爸和你媽最值得驕傲的兒子。」

    這句話,秦宇說的鏗鏘有力。

    秦宇雖然沒有明說,秦沖還是從父親的話裡聽出了太多的東西。

    父親這是在告訴自己,如果自己在玄者之路上走不下去了,自己還有家,還有父親,母親。就算全世界都遺棄自己,自己也不會無依無靠,小小的百家村裡,有自己永遠的港灣。

    這一刻,秦沖覺得父親變得無比高大,重重的點點頭,說道,「爸,沖兒記住了。」

    秦宇欣慰一笑,他沒有囑咐任何一句努力修煉之類的話,他相信聰明的兒子一定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秦宇清楚的記得當年只有五歲的兒子在聽說了玄者事情後那種嚮往的眼神。

    在那之後,別人家孩子在大街小巷裡嬉戲玩耍的時候,在同齡的孩子還賴在媽媽懷裡撒嬌的時候,秦沖都在苦苦的鍛煉身體,恐怕兒子從小到大光是因為鍛煉而流的汗水就能夠足足裝滿自家的水缸。

    如今兒子通過了玄者測試,又怎麼可能不努力!

    拍拍兒子的肩膀,秦宇走進廚房,他要為兒子多烙些蔥油餅,這是他這個父親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整整一下午,鄭淑芬都在為兒子打點行裝,生怕落了什麼東西,反覆確認好幾遍,才發現好像確實沒什麼可以裝的東西。

    看著地上三尺見方的大包,秦沖心中溫暖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母親這是恨不得把家都給自己裝進去帶走啊,自己哪用的了這麼多東西。

    大包裡有自己所有的衣服,三十多張蔥油餅,縫補用的針線,綁東西的繩子,開路用的二尺小刀,裝的滿滿的大水壺,點火用的火石,紙筆等等等等……

    晚飯依舊是秦沖做的,秦宇趁兒子做飯的工夫,從鎮長給的錢袋裡拿出十個金幣,偷偷塞進大包裡兒子一件衣服的口袋,鄭淑芬默默縫好。

    晚飯的時候,一家三口誰都沒有再提第二天的事情,就像平常一樣東拉西扯。一家人只想好好珍惜秦沖臨行前的時光,畢竟誰也不知道秦沖這一走會是多長時間。

    整整一夜,秦沖都沒有睡著,秦宇和鄭淑芬也是一樣。不過一家三口都很有默契的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躺在炕上。

    黎明終於悄悄到來,朝陽的曙光透過窗戶,照在秦沖的臉上。

    該走了啊……

    秦沖從炕上極為小心的下了地,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父母,他很害怕這種分別的情景,他不想看見母親落淚,他相信等自己再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給家裡帶來比現在更榮耀百倍的境遇,他期待著在那個時候看見父母喜悅的笑容。

    躡手躡腳的拎起行囊,秦沖走進院子,解開小毛驢脖子上的韁繩,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終於不再猶豫,牽著小毛驢走出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小毛驢似乎也感受到了秦沖的心情,出奇的安靜,驢蹄子輕輕踢踏中,只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孩他娘,沖兒走了……」秦宇躺在炕上,強壓著追出去送一送兒子的衝動,輕輕說道。

    鄭淑芬終於流下強忍已久的淚水,她是多麼捨不得兒子啊……

    「哭什麼,沖兒這次出門,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咱應該高興,應該高興!」

    嘴上這麼說著,秦宇的視線卻也變得一片模糊。

    鄉間小路上,秦沖遙遙望著丹江城的方向。

    玄宗院,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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