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三十章 寓言 part4 文 / 象牙塔
儘管招待所與車站之間鋪著一條狹長的街路,足以在閒談中提出種種疑竇,可我並沒有把握住晤談的契機,話茬總被萍反搶過去。
有些許片刻,我甚至覺得她的無懈可擊是事先排練而成的熒屏結晶。
三個月前,保修單的確忘在了咖啡店的閣樓裡。
宵的阿姨之所以經營台灣風格的咖啡廳,是因為嫁給了台灣商人。春節期間,她阿姨必須跟著丈夫赴往台灣過年,而那位服務生只是臨時招聘的打工仔,難以信賴如親人,於是看店重任就交到了宵的頭上。
萍並非本地人,家住東北地區某城市(她們的大學就坐落於那個城市)。得知宵阿姨要出行,萍想趁此空檔與宵在咖啡店裡過幾天同居生活,便早早購買了火車票,跟著春運返潮大隊,擠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車廂,千里迢迢地來到本市。
然而,造物主總愛跟有心人開玩笑。事與願違,剛抵達目的地,萍就收到宵的短信,說她阿姨已乘飛機提前返航。無奈之下,宵建議她求助於我。
對萍來說,本市如蜂巢般的道路簡直好比一座立體迷宮,出行只能依賴於出租車。司機循著保修單上的地址,把她帶至x大招待所門口。
「當時手機只剩最後一格電池了,如果您沒有適時出現,恐怕我就要露宿街頭了。」
萍對整件事的經過做出了字斟句酌的解釋,而我卻在一旁聽得將信將疑。
只須稍作忖度,就會發現其中似有疑蔽。
既然只是單純的求助,為何會產生親暱接觸呢?既然已看出我的醉態,為何還要在招待所裡開房呢?明知我已玷污了她的貞潔,為何輕描淡寫地一笑了之呢?
由於自己也曾在霞面前撒過謊,我已不再輕信佩戴半框眼鏡的人了。
我們來到輕軌站台,碰巧遇到正準備前往機場辦理登機手續的「老狗」同學。
他拖著行李箱,一見到萍,就滿懷艷羨地打量起來,並沒有跟我打招呼。
「萍,和我說說話,說什麼都行。」我嘀咕道。
「咦?怎麼突然反求於我了?」
「那個人,」我撅起嘴巴,指指花花公子,「別讓他認為你是一個落單的獵物。」
「你的同學?」
「嗯,化學材料系鼎鼎有名的搭訕王,常與工商管理系『系草』龍爭虎鬥。快,說些話,唱首歌也行。」
「可我天生五音不全吶……這樣吧,我來給你講一個寓言故事。」
「此計甚妙。」
「從前呀……」
——森林裡的動物們都愛淋浴在日光中,惟獨瞇眼的蝙蝠和孤僻的棕熊厭惡光明。這對難兄難弟只要一觸及刺眼的陽光,就會橫衝直撞,擾亂森林次序。他倆漸漸受到其它動物的鄙視與數落,於是只能躲進山洞,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
——有一天,蝙蝠對棕熊說:
「老兄,我們不可能永遠躲在這裡。我決定出去逛一逛,盡全力適應陽光。」
棕熊聽了,非常欽佩其決心,說道:
「等你好消息∼」
「嗯。我不像你,能夠如此安分,我按耐不住闖蕩的心。」
說完,蝙蝠飛離了山洞。
「然後呢?」我聽得有些入迷。
「以悲劇告終的故事,您可要預先做好心理準備喲∼」
——後來,蝙蝠總算習慣了陽光,便決定返回山洞,把喜訊告訴棕熊,讓他也振作起來。
蝙蝠飛回山洞,看到棕熊正欣喜地等待著他的凱旋而歸,心裡感到無比溫馨。就在這時,一名獵鳥者碰巧路過,誤把蝙蝠當成林鳥,開槍射殺了他。棕熊悲痛欲絕,想與兇手殊死搏鬥,卻被受驚的獵鳥者射傷了雙眼。
獵鳥者離開後,耀眼日光灌洗了整座森林。棕熊抱著蝙蝠的屍體,嚎啕大哭道:
「夥計,從今往後,我倆再也不會受到陽光的束縛了——你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我則變成了瞎子。」
講完寓言,萍鬆了一口氣,白色滑雪衫上有一簇棉絮被氣流吹起,飄落到她眉間,彷彿一朵甘於淡雅的冰凌花。
「蝙蝠和棕熊,都觸摸到了這世界上離光明最接近的黑暗。」我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