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六章 信 part2 文 / 象牙塔
「睡著了?」
逐漸泛起亮紋的昏暗空間裡,從遠方傳來年輕女人的探問聲,是實習護士。
「沒有,一直睡不著。」我無力地回應道。
「果然。因為聽不到呼嚕聲。你動手術之前,整間病房內只能聽到你的呼嚕聲,簡直是震耳欲聾,死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若真能把你們醫院太平間裡的死人吵醒,我倒是樂意效勞。」
「對付耍嘴皮子的男人,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讓他張大嘴巴,往嘴裡塞一根體溫計。測量時間到了∼」
「又是體溫計……都快吃膩了。」
實習護士把冰涼的體溫計填到我舌根下方。少頃,一股濃郁的酒精棉花味在口腔中徐徐蔓延開來。這味道在化學實驗室裡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想起來一樁事情。昨天那個高高瘦瘦的女孩臨走時,特地跑到值班室來找護士長,希望她能通融一下那件事……」
「到底能不能把『雌火龍』領進來?」
「原則上是不允許的,說這話的意思你可懂?」
「代我向護士長的通融表示感謝。」
「喂,話說,為什麼偏偏要取『雌火龍』這個名字?也太具玄幻色彩了吧?」
「為了紀念一個與我擦肩而過的人。」
「你這人真怪。」
早餐是一碗皮蛋粥加昨晚吃剩的水筍燒肉。用微波爐溫熱後,豬肉滑膩膩的油脂香撲鼻而來,可算是一頓饕餮大餐了。人體的各個器官大概也有攀比心理,當繃帶包裹的部位徹底癱瘓時,我的胃倒是比以前積極了不少。
吃畢豐盛的早餐,我多多少少恢復了體力,於是匍匐著從被窩裡坐起來,摸到壓在被子上的羊毛衫,套到身上,再披上一件外套。這件外套的款式我無從得知,是宵昨天探病時帶來的,掛在床旁的座椅上。一想到沒準宵也曾穿過這件男式外套,我心裡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我背靠枕頭,合目聆聽mp3里的音樂。昨晚宵臨走前,幫我把mp3的播放順序調到rnd模式。一曲卡朋特兄妹的《yesterdayoncemore》,誰料竟重複播放了兩遍。
兩遍聽罷,我取下飛利浦耳塞,不再接收空間裡的任何樂音,像一把遺失的迴旋鏢一樣,折在病床上微微喘息。
猶豫之後,我取出了壓在枕下的信。
昨晚,宵捎來這封信,俯在枕邊,為我輕聲通讀全文。我竭盡全力抑制住悲痛,把眼淚強咽到心窩裡,任憑惆悵感在心房裡不斷增加其固有密度。
護士長忠告說,癒合階段慎防流淚,否則會導致炎症復發。
我把信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用拇指一遍又一遍地確認著聚乙烯信封的表面,顯得有些貪婪。
我努力想像軍的面容。
軍一定是瞇縫著小眼睛,狡猾地揚起一側嘴角,左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支紅雙喜,以「宏亮哥」為起首語開始他的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