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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二章 煙灰缸 part1 文 / 象牙塔

    我們走進一家門面端莊的台灣咖啡廳,時近夜晚十點。

    窗外飄起了鵝毛般的細雨。雨輕盈且利索地散落到玻璃窗上,無休止地割劃著一道道晶瑩剔透的直線。

    坐定以後,宵把背重重地靠在皮革沙發上,喉嚨裡推出一口長氣,旋即回過頭,向櫃檯方向打了一記響指,衣裝整潔的服務員便應聲趕來。

    她要了一份蔬菜色拉和一杯西瓜汁,而我則中規中矩地點了一杯拿鐵咖啡。

    小店內的格調頗為雅致。乍看之下,彷彿步入一座即將拆遷的舊音樂廳。店內隱隱地迴盪著爵士音樂,牆上掛滿了描寫女性的工筆畫。

    畫面裡的女人無一例外地身穿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式旗袍,臉上泛著嫣紅的暈,以體面的姿勢端坐在柚木椅子上,澀澀地凝望著畫框以外的咖啡廳。

    如果人類能活上500歲之久,那麼,我們一生中要經歷多少次各領域技術水平的整體飛躍呢?估計那樣的話,整個人類社會的進步速率也將相應減緩五倍。因為無論是凡人還是科學家,要想在有限的生命歷程中有所成就,就必須在快節奏的機械化都市中抓緊時間,每分每秒都努力工作才行——我默默地端視著那幾幅工筆畫,不知不覺走了神。

    「哎呀∼∼這兩天實在是太『累勞』了。你先別說話,再多觀賞觀賞牆上那幾幅畫,容我我歇息一下。」宵一口氣喝掉大半杯西瓜汁,大大咧咧地說道。

    我稍微呷了一口甜膩的拿鐵,感到舌間被燙了一下,立即把咖啡杯放回托盤裡,發出「咯當」一聲。

    接到wa維修部的電話,取回那支報修了一個多月的壓感筆,在回學校的輕軌車廂內,又邂逅了偶爾回來本地一趟的宵,想來實在是因緣巧合。

    我一面擺弄著栽進咖啡裡的調羹,一面懶洋洋地打量起擺設在桌角上的餐具。牙籤盒、醋壺以及各種調味劑,無不呈圓柱狀,一律是陶瓷製品,上面刻有漂亮的印花。倘若幾百年後,被後人從土壤裡挖掘出來,也可算是幾件頗具獨到見解的工藝品了。為什麼可以稱之為工藝品?因為它們的創造者到那時候早已死了,這已成為人們認識到藝術體存在價值的必備前提條件。藝術無處不在,只是缺少關注。

    在一堆餐具中,惟獨煙灰缸是六邊形稜柱體,與其它餐具擺設在一個托盤裡,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煙灰缸很難成為藝術品。在吸煙者眼中,它們只是一種單純的容器,在戒煙者眼中,它們是一種心理折磨。而在常人眼中,什麼都不是。

    稍傾,宵把倔強的煙灰缸從托盤裡捋到身前,往白色挎包裡取出一包藍色包裝的煙,衝我靦腆地一笑,然後點燃一支抽了起來。

    煙盒上印有一個「west」標誌,我那時還以為是西部地區的特產煙呢。

    昏暗中,煙頭的火光在粉紅色指甲表面鍍上一層胭脂般的光膜。

    店內只有我和宵兩位顧客,老闆娘在櫃檯處合計今天的營業總額。

    「要來一支嗎?」她把煙盒拿在手上甩了甩,擺在我桌前。

    我急忙從桌底抽出左手,頗具紳士風度地謝絕了她的好意。

    「我看你剛才在輕軌上就顯得『糊糊迷迷』的,像一隻萎靡不振的貓,不抽一支提提神?這煙可是淡的很吶∼」宵口中徐徐地過濾著煙龍,讓我覺得有些不太釋然。

    她曾經是一個與現在截然相反的女孩。初中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料想到這個滿肚子應用文的女孩,如今胸腔裡卻充溢著沉重不堪的尼古丁。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我結結巴巴地問道。

    「實話實說,是在進大學後才抽的。平時基本上不太抽。哪兒有一個女孩整天泡在煙霧中的?對皮膚不好,只是偶爾過過『嘴煙』,不吸進肺的那種。」

    我連什麼是「嘴煙」都不知道。

    「一盒煙,一般可以抽多少時間?」

    「宏亮,你該不會是在做問卷調查吧?」

    「沒沒,隨便問問而已。」我立即收合起自己的冒昧。本想問她何至於會去抽煙的,結果被她的抱怨一下子堵了回去。

    「挺彆扭的。」她瞥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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