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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八章 鑰匙 part2 文 / 象牙塔

    出於人在陌生環境中的求助本能,我有點兒不情願地將視線轉移到那些陌生人身上。

    他們一律都穿著長到遮蔽住膝蓋的黑色風衣,蹬著抹油的棕色皮鞋,在街道石磚路上有節奏的踏擊著。

    先是後腳跟著地,伴隨一陣擠乾癟牙膏時發出的「幾幾」聲,整個鞋底從後腳跟開始撕離地面,直到前腳跟高高翹在半空中,活像是一把被水手們拋出去的錨,再換上另一隻腳,重複同樣的過程。

    ——快節奏的機械化都市。

    我看不到黑衣人的正面,因為自己總是被他們從後面超越。我欲想邁快步伐跟上去,這才發現腿部肌肉感應相當遲鈍,甚至可謂動彈不得,且原由無從考究。

    我漸漸落到人群後端。從背後望去,前面所有的人都清一色地頭戴黑色魔術帽,風衣的領口莊嚴地豎起,耳朵都不曾露在外頭。

    他們和我一樣,嘴裡不停吐著白氣,整體看上去,像是一座座由黑曜石堆砌而成的老煙囪。

    更為匪夷所思的是,每個人的手腕上都綁著一條繩子,繩子末端栓著一條小狗。

    所有的黑衣人無一例外。

    似乎並非主人帶狗散步那樣的溫馨組合,更像是這樣:人與狗,統一的結合體。

    人與狗,統一的結合體。

    其中一位黑衣人借過時,我低頭打量那條狗。沒有鈴鐺,也沒有袖珍衣裳,我甚至連狗的眼睛都沒有找到……

    一開始,我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說實話,在如此處境中,再怎麼好端端的正常人也難免會變得神經質起來。但這條狗確實不長眼睛,鼻端與額頭之間是一片空白地帶,表面鑲著一塊令牌,上面標有代號:xh5098。

    xh5098?xh5098……xh5098……xh5098……

    對於如此怪異的字符串,我完全摸不著頭腦,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

    初中時,有一次我背著書包走在高架下,親眼目睹了一輛載重卡車轉彎時側翻,將在路旁慢車道上騎單車的初中生碾壓成肉餅的事故。該事故就發生在距我不到50米的地方,現場狀況慘不忍睹。由於事故現場的照片過於摧殘人類情感底線,該事件也沒有在報刊上登出過。我至今還記得那輛卡車的車牌號,然而,並不是眼前的xh5098。

    我在逐漸趨於僵化的大腦中仔細搜索xh5098這個信號,結果徒勞無獲。既不是超市收據條上的代碼號,也不是圖書館裡書籍的登記號。算了,代號之所以稱為代號,自有其避於常人觀察與分析能力的獨到之處。

    黑衣人和寵物狗,像在雅馬哈牌鋼琴上演奏g大調悲曲似地,緩緩地漫步著,給人一種壓抑感。

    追上去?走到隊伍前端?看來不太現實。

    此時此刻,我連抬腳動作都必須費很大力氣才能施展出來,雙腳比錨還重上好多倍。

    把這個地方稱為「街道」,其實有些差強人意,因為道路本身就顯得極為不自然。按常理說,街道應該有一條寬暢的馬路,足以供各種型號的車輛來往,馬路兩側是乾淨整潔的步行道。每隔十來米距離,就栽種有法國梧桐和櫸樹。每逢入冬時節,兢兢業業的城市環衛工人會給樹幹塗上一層白色的漆。(化學材料系的禿頂教授解釋說,這種工作叫做「塗白」,實質上,是通過給樹兒們塗抹石灰水,來消除準備在樹幹裡過冬的害蟲。順便說一句,總覺得這老頭能把生活中所有的事都和化學扯上關係。)

    作為一條街道,就應該有樹,不同的季節給人以不同的感受。一年四季的任何一天,只要你站在它們腳下,無疑會被迷人的景象所折服。

    年幼時的我,總想像自己的心在樹梢間穿梭飛躍,那時嵐端坐在樹蔭下,教我如何使用彩鉛,結果每次我都把袖管弄得髒兮兮的。

    我喜歡樹,喜歡那樣的回憶。

    樹兒們彷彿伸出無數條手臂,像母親那樣,懷著博愛之情將我一把抱住,心便久久睡倒於其中……

    然而,眼下這條街道卻一點兒都不像話,完全沒有街道應有的模樣。沒有馬路,供人漫步的人行道只有一側,沒有在人行道邊停靠的車,也沒有使人心曠神怡的樹兒們。對我來說,沒有樹,也即意味著其失去了作為「街道」一詞存在的價值和理由。

    就算徒手挖地洞,也要從這裡逃離出去!

    接踵而至的三個問題是:

    到底是誰把我帶到這地方來的?他們怎麼把我弄到這裡來的?我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裡嗎?

    答案分別是:你自己,問你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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