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３４１章 黑色曼陀羅 文 / 落月長歌
「鳳，炎。」
沙啞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從喉中湧出，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欣慰。
終於……他終於做到了，終於再次見到了她。
看著淚彌殤無聲開合的唇，望著他清澈如同一泓秋水的眼神，若說自己的心沒有分毫顫動，那是不可能的。
鳳炎看著他被鮮血染紅的白衣，眼中湧過一陣不易察覺的微疼，朝他點了點頭，「我來了，我沒事。」
彷彿能夠看懂他擔憂的目光和眼神，鳳炎朝他緩緩道出他最想聽到的話。
淚彌殤聽到這句，眼中閃過一抹明亮的神采，旋即，終於徹底昏了過去。
天上的殷離央在看到鳳炎跟在凌未風和薇薇之中出現之後，彷彿打了一針興奮劑，整個人都快要跳起來了。
望著那滿臉憔悴，目光卻炯炯有神的女子，她身上的緋衣早已被鮮血染紅，但她眼中的堅定和毅然，卻讓他無比動容。
「炎炎，你終於出現了。」
無法呼喚，無法招手，無法親暱地跳下雲端，將她的頭扳進自己懷中，好好疼惜。殷離央的眸中卻染上一種無可比擬的狂熱和眷戀，右手中的幻妖爐青光大作，登時一陣陣如同天籟般的妖風啼鳴，盤旋而起，如同天女散花，五彩迷離的妖魅之影充斥天地，朝著對面那鬼氣森森的一團黑霧衝了過去。
施噬天做夢也不曾想到抓了一個鳳炎居然會引來這麼多可怕的勁敵——這些足以顛覆整個地宮，他平生絕不可能再遇到的勁敵。
離別劍，劍鋒如雷，帶動風雷赫赫，威風赫赫，一上來就跟秦王鍾打了個難解難分，戰況持續到現在，那褐瞳小子竟是越戰越勇，眼見秦之鍾左支右絀敗象頻生，施噬天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再者，剛才那個白衣青年著實恐怖，身上有好幾十年的內力不說，體內居然還盤踞了上古神獸八爪金龍的力量，僅僅憑他一人，就連連接下了自己的極招……消耗掉自己泰半內力不說，還幾乎讓自己身受重傷。
最後，眼看好不容易解決了這個天大的麻煩，誰料那白衣青年剛從雲端跌落，還來不及高興，便遇上了更大的麻煩！
——幻妖爐！竟然是上古七神器之一的幻妖爐！
施噬天的臉色沉得不能再沉了，鐵青色的面容如同灌了鉛一樣，漸漸發出青白之色。他身周被黑色的鬼氣包裹著，宛若一團鬼影密佈的烏雲，在空中不停起伏飄動，剛才那一招「九幽符菉」還來不及收回，便已被逼得再提真元，硬生生再接上去。
施噬天一口血含在口中不敢噴出，一雙眼睛宛若著火一般，赤紅猩蕤，面對著對面那個妖孽一般紅衣飄搖滿臉悠然祭出幻妖爐威震天地的男人，他心頭彷彿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吞吐不得，難受得要命。
事已至此，就算是現在想棄地宮逃跑，也已經來不及了。
施噬天不得不戰，就算眼中映著對面妖氣橫生青光赫赫的恐怖景象，就算心頭有無數不祥的預感滋生，他也沒法逃走了……對方似乎早已經料到他跟淚彌殤一戰之後，必定是強弩之末，內力虛空，因此，早已祭出無數的妖靈，將他的前前後後退路封死。
事到如今，拚死，也必須一戰！
施噬天發出一聲鬼嘯般的怒吼，眼見越來越多的妖靈，九尾白狐，赤紅血蠍，五色蜘蛛，百足蜈蚣，參天大樹，纖纖幽草……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妖怪從幻妖爐中衝出來，爪牙肆虐，獠齒橫生，每一隻都藉帶著無窮無盡的內力，每一隻都擁有毀天滅地的能量，朝著自己的方向衝過來……
「天荒地滅歸幽冥！」
施噬天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彷彿要溢出黑紅色的血來了，嗓子裡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他整個人都與身周的惡魔黑氣混在了一起，化成一團瞬間擴張巨大無朋的濃黑之雲，朝殷離央所站的地方瘋狂衝去。
「離央，小心！」
鳳炎驀地大叫了一聲，看向天際的眼中露出幾分擔憂。
這一招……引動了風雲變色，沼澤地和百萬大山上空似乎一瞬間就被狂烈的烏雲覆蓋了。一時間，連一顆星星也瞧不見。她知道，這一定是施噬天傾盡全力一搏，即便是離央擁有幻妖爐那麼可怕的神器，但也不一定可以取勝……
施噬天身形一動，鬼沼一般的地面陡然開始震動起來，彷彿整個地宮都在下方咆哮著、顫動著，這座在異域之地盤踞了成百上千年的惡魔宮殿，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怒氣和危機，跟著嘯動起來。
黑氣從地面湧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朝著施噬天的身上湧去，很快將他身周的黑色鬼氣滾雪球般越積越大越聚越多。
相比鳳炎等人的擔心，殷離央的神情就顯得輕鬆得多了。一雙桃花眼依舊輕佻上翹著，輕輕一凝便有說不完的風騷沉情，耳中聽到下方傳來一聲若有如無的呼喚，眼眸中映入那個讓他日日牽腸掛肚的緋影，他的心悸動了。
「炎炎，這次讓你親眼看著我，看著絕不比祁紫嵐遜色的我。」
嫣紅淺淡的薄唇輕抿，殷離央似有若無地一笑，上翹的唇邊登時湧動起足以讓天下女癡狂的輕佻，但那雙眼眸卻徹底將他此刻的嚴肅鄭重暴露。
就算是這樣的時刻，他心中所想的，還是要讓鳳炎記住自己。
就算是這種一息決定生死的時刻，他心頭所要的，不過是想在她心中留下與那人一樣深刻的印記……
鳳炎聽不到殷離央的心聲，卻只看到他姿態雍容，紅衣翻飛，曼妙若謫仙一般的身影在天空中悠然而起，如玉一般的手指輕抬，掐做蘭花之形，他上方那巨大無朋的青色大鼎，立刻妖氣繚繞，五光十色的妖靈如同潮水一般從內中湧了出來，朝著施噬天幻化而出的那一團無邊無際的黑色氣雲急衝而去。
他，依舊是那麼瀟灑，那麼悠閒。
就算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可以預見那輕佻含笑的唇瓣微翻，想來，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離央，你，一定要好好的……
在天空中那兩股毀天滅地的力量交匯的那一刻，鳳炎深深閉上了眼眸。
雙手不知何時起，在袖中握得很緊，很緊。
心中，不知何時起，已開始了瘋草一般生長的祈禱。
離央，你曾問我如果你先遇到我會如何，可惜，這世上真的沒有「如果」這件事。但，即便如此，你依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
兩股巨大的力量在天空中交匯，引爆了強烈的爆炸，一時間鬼氣森然而瀉，鬼影怪嘯中如流星一般朝著地面隕落，無數妖靈爪牙肆虐在半空中張開形狀，登時狐鳴嗚嗚，蛇嘶索索，如同開了一場最為盛大的妖靈之宴，靈力瞬間暴漲，充斥了整個天地。
劇烈的爆炸之後，本來已經被黑雲籠罩的天空彷彿一下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缺口，黑氣陡然被驅散，四濺的鬼影將周圍來不及撤退的地宮黑衣人撕成碎片。凌未風等人早施展起絕世輕功，一邊拉著淚彌殤和鳳炎兩個傷兵一邊飛速撤出了十數丈的距離。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然被爆炸波及。
強烈的光線如同核反應堆一樣恐怖，刺目，瞬間在天際轟然裂開。風飛雲走，一時間居然驅散了黑夜，天際一片煞白，將週遭全部照亮——
遠處迷迷濛濛的黛青色大山，四週一望無垠的廣闊沼澤，在爆炸產生的巨大強光之下無一遁形。
強光散去，施噬天如同一隻被剪斷繩索的紙鳶從空中跌落，黑色的風衣破碎，一張骷髏面陰沉的面容如同死灰，他的七竅同時流出黑紅色的鮮血，整個人從高空中墜落下去……
殷離央站在爆炸發生的正中央，巨大的青色妖爐將他身周罩上了一層詭異的青氣，那孕育了天地萬物妖靈的青色光芒，將殷離央身上翻飛的紅衣幻化出一種妖冶無匹的效果。
青光如同球狀將他籠罩，在施噬天徹底被擊敗後，載著他緩緩從雲端下落。
上翹的桃花眼眸滿是風情，唇畔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始終對著下方那個嬌俏的女子。他的眼中似乎早已屏蔽了天地眾生，只剩下那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他追尋的所有。
鳳炎……
鳳炎睜眼的瞬間所看到的情景，已在一息之間陡然變換。殷離央被一個青色的光球籠罩在其中，右上方是一個巨大的鼎爐，將週遭的空氣全部扭曲變形，他一身衣袂飄飄，宛若紅衣妖神降世，正緩緩落在自己對面，而不遠處的一角，「噗」地一聲悶響，施噬天宛若一塊破布一般墜落在了地上。
不遠的地面上彷彿開了一朵盈滿罪惡的黑色曼陀羅，深黑色的血水從施噬天週遭蔓延出去，他漆黑的斗篷跟肢體一起摔得支離破碎，露出雪白的頭髮和蒼老的皮膚，這個邪惡的魔鬼，終於在活了幾百年後，終結了罪惡的一生。
在施噬天從半空墜落在地，死得不能再死的一瞬，東邊打得乒乒乓乓的小寒和秦之鍾都露出了驚訝的目光。
而就在秦之鍾因為施噬天的死亡震驚發愣的那一瞬間，一條怪異的黑影忽然在他眼前一晃，秦王鍾金色光波急急朝自己的主人而來，哪知對方的動作實在太快，只聽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蒼白瘦削的臉上已經被抓破的喉管迸滿了鮮血，登時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