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３３１章 鳳凰泣血 文 / 落月長歌
施琴……
琴兒……
鳳炎的心驀地糾成了一團，痛得連呼吸都忘記了。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那黑色的罡風如何致人死亡，第一次看到施琴朝自己露出最真誠的笑容，第一次，她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眼前的黑風中卻幻動著七彩絢爛的光芒……
彷彿，那是什麼天堂上派下的彩虹，來接那孩子遠去一樣……
「琴……兒……」
鳳炎的聲音沙啞得如同一個年邁的老嫗，望著洋娃娃一般漂浮在半空中的施琴，她喉中如同有刺扎動，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他的名字。
在聽到這兩個最最簡單的字符時，施琴本來已經灰暗下去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看到自己身體裡不停躥出霧氣一樣的血珠，一顆顆細小地如同陽光下的塵埃一樣，不可捉摸……
他看到那張有生之年見過最美麗的臉上，那對比天上的明星還要耀眼的鳳眸中，忽然滾落了兩行珠淚……
他看到心中永遠唯一真正疼愛過自己的女人，輕啟朱唇，又喊了他一次，琴兒。
琴兒……
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施琴的眼中流出兩行血紅色的眼淚。也分不出是鮮血，還是淚。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街道上，是眼前這個太陽一般熱烈好心的女人將自己攬入懷中，「救」進府裡……誰知道，在鸞兒公主那清純的外表之下，裝滿了野心和可怕的**。
為了幫助鸞兒公主實現她那些狠毒的願望，自己一遍遍的偽裝，一遍遍地欺騙眼前這個真心疼愛自己的女子，甚至，到最後，狠狠傷害了她……
炎姐姐……
從那以後，他每天晚上都會被痛苦的噩夢驚醒，每天晚上都會想起那雙比月亮還要漂亮的鳳眸，再也不敢去有懸崖的地方，再也不敢聽人談起「絕炎宮」「鳳炎」「凰女」……如此，便心如刀絞。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要不然就帶回府裡去吧？反正離央在，讓他幫忙看看這個小娃娃……」
「嵐，給我抱那個小的……」
「琴兒，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身體才會好得快。」
「那琴兒以後就留在這裡，天天都有好菜好肉可以吃，不用再忍饑挨餓了。不過今晚你就吃這麼多便夠了，得了寒症還未痊癒，不能吃太多油膩哦……」
「炎兒姐姐，琴兒以後能永遠跟你在一起嗎？你心地這麼好，又長得這麼漂亮，等琴兒長大了，一定要娶你做新娘……」
「哈哈哈，小鬼，你真是太可愛了！姐姐太喜歡你了……」
過往的一切歷歷在目，施琴的眼睛被鮮血籠罩著，根本看不見前方的情景……但腦海裡卻飛快地掠過跟鳳炎相處的一幕幕。
炎姐姐，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年齡，永遠不知道自己就算是一個成年人，也對她有著深深的眷戀和孺慕之情吧……
炎姐姐，她永遠不會知道施鸞兒在糕點裡下藥的時候，自己總會被罪惡感煎熬到心如刀割，總是會偷偷減少藥物的份量……這些，他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後來，才慢慢懂得，原來，他是真的關心她的。
炎姐姐……
她也不會知道，當初在懸崖的時候，他故意放了一手，冒險留住了她的性命……她也不會知道，當她用那麼親暱溫暖的語調，叫自己「琴兒」的時候，所帶給自己的幸福感。
或許，這一輩子，他都無法償清對她犯下的錯誤，無法償還她的好心和恩情，所以，老天就用這種辦法讓他償還嗎？
「炎……姐姐……」
施琴忽然發出一聲如同風吟一般的輕呼，旋即，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黑色的罡風席捲而來，將他撕成碎片。
當著鳳炎的面，施琴這個人，完全消失了。
彷彿一個幻象一般，他成了一團血霧，淡淡裊裊，從白茫茫的霧氣裡，消失不見。
鳳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不可歇止地從裡頭滾出來。她緊閉著嘴巴，整個人看上去彷彿受驚過度，瞪著前方一團漸漸消失的血霧，毫無反應。
施琴兒……
最後那一幕，那一團被鮮血模糊，被罡風摧毀的小小孩童，忽然幻化成最初最純淨的模樣——彷彿當初第一眼看到他，他朝自己甜甜一笑，露出了兩顆潔白的虎牙，大而聰慧的眼睛宛若兩塊玉石，盈盈生輝……
他最後那一聲呼喚，其實，是在請求自己的原諒吧？
剛才那一下，他從自己的身前撲到自己背後，硬生生替她擋下了天風錦無堅不摧的殺招……其實，他心中一直在對自己愧疚，一直想要獲得自己的原諒，是嗎？
可自己卻對他說——「背叛過自己、傷害過自己的人，她永遠也不會原諒。」
何其殘忍。
鳳炎的眼睛緩緩閉上，腦海中施琴最後噙著血淚的笑顏，卻越發清晰。
他到底為什麼而笑？
他為什麼會露出那麼欣慰、釋然的笑容？
鳳炎的眉深深蹙起，她不懂。
但下一秒，緊閉的眼眸，漆黑的世界裡，卻彷彿閃過了一道煞白的光！一下子將她的疑惑照亮……
原來，他是看到自己的眼淚，才笑了。
不是因為自己原諒了他，而是因為，他看到自己終於會哭會笑，終於變回了從前的自己……
這個孩子，這個傻孩子！
他一定是用最卑微的心情在仰慕著自己，所以，才會在看到自己一心求死喪失鬥志的時候，那麼冷漠甚至嫌惡；他一定早就有了為自己付出生命的打算，才會選擇跟大少爺一起拼了性命去救自己……
甚至，他早就已經想好必要的時候要用性命來保護自己，用他的死，把自己逼回這個世界來？
緊閉低闔的眼中，淚水順著臉龐滾滾落下……
傻孩子，我鳳炎何德何能，怎麼值得你這樣做……怎麼值得你為了我，付出生命？
鳳炎的心，忽然顫抖起來……下一秒，她忽的睜開眼，那雙原本晦暗無光的瞳孔中，捲起了滔天的狂怒！
「淚芷璇。」
冷冷的聲音宛若來自幽冥，聽不出一絲情緒，卻讓人感到一種震懾靈魂的冰涼。
「厲惜瑜！你以為收買兩個小人物就能順利逃跑？做夢！……」
淚芷璇對一臉冷沉的鳳炎毫不畏懼，狂肆地大吼著。
要不是那天地宮的人忽然出現，情勢大亂，地宮的人趁亂救了身受重傷的自己，施噬天又將她的傷勢全部治好了，今天恐怕真就讓這該死的厲惜瑜的計劃得逞了！哼，今天，天風錦又要大開殺戒了……
「你把大少爺怎麼樣了？」
鳳炎的聲音很冷，但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卻有了一瞬的波動。
大少爺，她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義無反顧毫無條件地幫助自己，但他的武功看上去不錯，淚芷璇既然能夠追上來，要麼他已經死了；要麼，就是他被人纏住，沒有辦法攆上淚芷璇阻止她……
就算他能夠追上淚芷璇，可僅憑他一人之力，如何對抗威勢赫赫的天風錦？
鼻端尚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那是施琴的血吧……
鳳炎的腦中一片清明，但心底卻有著不可遏制的怒火。她終於有鬥志了，終於見到了殺死她摯愛的人，可惜，這份清明和鬥志，是用施琴的生命換來的。
「大少爺？呵呵呵……那個叛徒？本小姐沒工夫對付他這種小角色，厲惜瑜，你才是我的死敵，宮主給的十五天期限已到，地宮任何人見到你都格殺勿論……要不是我去鵲宮找你，還不知道你已經從密道逃跑了……哈哈，真是天意啊，天意！你今生注定要死在我淚芷璇手裡！」
淚芷璇站在懸在半空的天風彩錦上狂笑著，幾乎眼淚都要笑出來了。看著下方隻身站立的鳳炎，她只覺得對方好可笑，好渺小，渺小到完全不堪一擊，就算用天風錦來對付她，都嫌殺雞用牛刀，大材小用！
很好，大少爺沒有死，還在跟黑衣人們纏鬥，以他的武功，就算是重傷，也不會那麼容易死掉的……
「琴兒……你看著……」
鳳炎的聲音很低，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緩緩從胸腔中吐出這麼幾個字。
淚芷璇沒有聽見，她在天上傲視著下方的鳳炎，滿是囂狂，滿是得意。
「你看著，我是怎麼殺死這個女人，為你報仇的……嵐。」
低啞的嗓音彷彿來自地獄的詛咒，鳳炎猛地一抬頭，雙眸中已經滿是赤紅之色，彷彿一隻映染了烈火的鳳凰倏然睜眸，震懾天地。
「你……」
淚芷璇呆住了，望著下方那個蒼白著面色的女人，呆住了。
她的眼睛……怎麼會變成跟鳳凰泣血一般的赤紅之色，這……也太詭異了！
淚芷璇驚訝歸驚訝，心中的震懾感也只不過彈指一息而已，下一秒，她唇畔已經掛上了一抹獰笑。
「厲惜瑜，任憑你是什麼凰女轉世，能召喚神凰，今日我有傲視乾坤的天風錦，你一樣難逃一死！」
「是嗎？」
鳳炎慘淡一笑，赤紅色的眼眸中卻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她驀地雙手合十，捏成法訣，雙眸一閉，口中唸唸有詞，一瞬間而已，她身旁光華大作，一道道赤黑色的梵將她身周圍繞，一圈圈的密咒泛著怪異的光華，彷彿有神力一般，將她整個人托起，懸浮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