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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香山行 文 / 緩歸矣

    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一,在古代已算高壽,高齡中風本就是凶險異常的事情,雖性命無憂,但是這場中風給她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除了左半邊身子毫無知覺外,還盲了雙眼。

    大受打擊之下,老太太脾氣便暴躁起來,燕禧堂的丫鬟動輒得咎,往日裡是人人掙破了腦袋要進去,現在是但凡有點門路都想逃出來,人心惶惶不安。

    便是林瑾衡和各位姐妹去請安都遇上幾回老太太無緣無故發脾氣訓斥丫鬟,不是藥涼了,便是太苦了,或者是被子太重……

    若是楊婉月在場還好一些,老太太被她哄上幾句便能緩和下來。

    琴這一課,林瑾衡與楊婉月、十一姑娘、十二姑娘一道上,林瑾衡見左手側的楊婉月模樣憔悴,看先生未來便低聲道,「表姐氣色不好,不若請假回去休息?」

    老太太病了,楊婉月無疑是眾姑娘中最掛心的一個,且她聽說老太太如今脾氣大,老人家又睡眠淺,因此晚上也常常發脾氣,往往都是楊婉月半夜爬起來趕過去救場安撫,拯救燕禧堂一竿丫鬟婆子。時日一久,楊婉月的消瘦一眼就能看出來,久病床前無孝子,她這份孝心令人自歎弗如。

    楊婉月微微一笑,「無礙,祖母這幾日已經好多了。」老太太終於接受不得不半癱和眼盲的現實,脾氣也收斂許多。她這幾日休息的尚好,只是前陣子伺候老太太,有些累得狠了,一時之間沒有緩過來。

    並且還為老太太和九爺著急,老太太脾氣正常了,性子卻越發左。當著幾位舅舅的面說,潘穎肯定會趁著她生病謀害九爺,所以要把九爺繼八姑娘之後也挪到自己院子裡。

    八姑娘對外說得通,十四歲的爺們還跟著老祖母住,這哪裡是受寵,分明就是告訴外人九爺還沒長大,離不得長輩。

    老太太這是在害九爺,哪裡是愛九爺。可是老太太那性子根本不聽勸,就是認準了潘穎要害九爺。太醫又說戒躁戒怒,如今誰也不敢刺激她,只好順著她的意來。

    林瑾衡是不知楊婉月這些心事的,看她眉眼間倦意濃濃,忍不住道,「身體馬虎不得,楊表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傷了底子將來追悔莫及,不過幾天課罷了,落下了也能補上。況且你若是累病了,豈不是讓祖母更掛心。」她對老太太終究沒楊婉月這份心,卻也感動於楊婉月的誠孝。

    學習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已經停了好些日子,若再,不過想起古代落後的醫療水平,於是楊婉月道,「衡妹妹說的有理,那我便先回去了。」說罷和眾人告辭,打算去和先生請假。

    這時候四房庶出的十一姑娘起身道,「楊表姐等下,過些日子我便要隨父親一同去雲南,一別怕是好幾年,遂想和姐妹們聚一下,姐妹們可願賞光?」

    林瑾衡聞言,詫異的抬眼看著十一姑娘,四老爺不日便要起身去雲南上任,本就出人意料,十一姑娘居然隨行。官員外任可帶家屬,只是雲南的那樣的地方。林瑾衡常年混跡林晉海和林延恩的書房,何況重華長公主關注政事,朝廷邸報沒少看,據她所知那可是多事之地。

    吃驚的不止是林瑾衡,便是楊婉月和十二姑娘也是滿臉錯愕,作為四房嫡女的十二姑娘神情微妙。身在她們這樣的人家,不可能對這些一無所知。

    十一姑娘柔柔一笑,再問了一遍,「姐妹們可願意過來給我踐行?」

    「十一妹妹見外了,你要離府,我們自當送你一程。」楊婉月率先反應過來回道。

    林瑾衡點了點頭,直接問,「哪天?」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吧!楊表姐也能和姐妹們鬆快下。」十一姑娘回道,眾人的疑惑,她豈不知。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當初哪裡來的勇氣跑到四老爺面前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木已成舟,她不後悔,也不能後悔,四房三子三女,二嫡女一嫡子,二庶子一庶女,重嫡輕庶,重男輕女,她就是四房的隱形人。

    那天她跑到四老爺面前,四老爺打量她片刻才喊了聲十一丫頭,四老爺許是連她這個女兒的名字都記不住。

    不想將來被草草嫁人,嫁個不如意的人,她只能爭。可是不管是前面的四太太還是如今的四太太連爭的機會都不給她。

    四老爺原打算不帶親眷,這便是她的機會,一個願陪他去異地他鄉受苦冒險的女兒,四老爺再如何都是她親生父親,水滴石穿,她不信幾年後四老爺不對她另眼以待。

    林瑾衡下課回府便進了專門放貴重物品的庫房,裡面都是她這些年收到的賞賜和禮物。十一姑娘出遠門,她少不得送上些禮物聊表心意。

    十一姑娘喜歡書法和棋,做了這麼些年姐妹,又同上閨學,林瑾衡這點還是瞭解的。

    林瑾衡坐在椅子上,讓人將東西搬出來,忍不住開始琢磨十一姑娘這個人,想著想著突然發現,十一姑娘給她留下的印象太少了,形象比任何一個姐妹都單薄,而且想起十一姑娘腦海中不自覺就會浮現出另一個人——十二姑娘,十一姑娘彷彿就是十二姑娘的影子。

    她忽然有點明白十一姑娘為何要和四老爺一起走了。

    四老爺和十一姑娘輕裝簡行的離開,對於他們能不能平安歸來,誰心中都沒有定論,富貴險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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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瑾衡跟著重華學管家,與姐妹們一起上閨學,再和周穎等肆意玩鬧,不經意間,香山的楓葉已經紅似火。

    林延恩踐守他的諾言——待香山楓葉紅,我陪你們去看。

    這個你們不僅僅包括俞鈺晚、林瑾衡,林延意、林延愈自然也包括在內。

    很不巧,林延恩派人傳話那天,周穎、蕭紫涵、莫馨蕊、九姑娘都在林瑾衡屋子裡說笑,於是她們也包括了。

    遊玩本就是為了盡興,俞鈺晚又是弓馬騎射無一不精,那天也隨著眾人騎馬出行。

    因為林瑾衡和林延愈這兩個急性子,他們這一行到達山下候君亭比約定時間還早了半個多時辰。

    早早被派來打點瑣事的家僕從亭**來迎接眾人。

    林延意笑著坐下,「來早了不也是枯等。」

    林瑾衡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在香山腳下等和府中等豈是一樣,如果府裡景致和這裡一般無二,我肯定願意。」

    「你若真喜歡,就照著這裡給你整個園子?」林延恩坐在石凳上,手捧青玉茶盞含笑問。

    林瑾衡認認真真地打量周圍,搖頭,「天然去雕飾更美。」又嘿嘿一笑,「搬到家裡,我就不喜歡了。」

    放眼看大路,林瑾衡抱怨,「怎麼還不來呢?」

    「來了!」林延愈興奮道,大路上一列馬隊奔來,因是在郊外,人煙稀少,來人策馬而行。

    蕭紫涵來了,不過後面還跟著兩個尾巴,蕭永寧和姚以安,依林瑾衡的話來講就是蕭紫涵的哼哈二將。

    林延愈和蕭永寧關係最鐵,顛顛跑上前,拍著蕭永寧的肩膀道,「我們待會兒比賽誰第一個爬上山。」

    三人進了亭子見過林延恩夫妻,林延恩微笑著讓幾人起身。

    姚以安輕拂袖口,對林瑾衡行禮,語帶笑意,「拜見琅華郡主!」

    林瑾衡驕矜道,「免禮!」

    林瑾衡郡主身份擺在那裡,鄭重場合,周穎蕭紫涵等都會給她行禮,但是私底下玩的時候就不理這一茬,否則見面躬身行禮,氣氛就先敗了,高處不勝寒可不是虛言。

    不過為著枉死的十步兩人結了樑子,或者說是林瑾衡單方面看姚以安不順眼,於是這禮就不能廢了。

    林延恩以茶就口掩飾嘴角的笑意,不管是好印象還是壞印象,有印象就是進步。

    俞鈺晚也瞧出點門道來,府上怕是有選姚以安為婿的意思。

    前世她與姚以安頗有淵源,對他為人也略知幾分,身為五大侯府之首的長安侯兼太傅,朝中炙手可熱的權貴人物,更不提尚了十公主。人品能力無可指摘,作為駙馬自然是潔身自好,大歷公主一個比一個囂張霸道,能活到昌華長公主那份上的也實屬奇葩。

    林瑾衡這身份比公主就差個名頭罷了,姚以安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只是,這樣的人,心思難測城府深,任是誰與他做夫妻,舉案齊眉不在話下,心意相通怕是難。

    是福還是禍?等上幾年細看也不遲,府上也不會捨得林瑾衡早嫁。

    俞鈺晚眸中的笑意淡去,馬上又恢復過來。

    遠處周穎和莫馨蕊也現了蹤影。

    一個鮮衣怒馬,明媚張揚。

    一個靜坐馬車,大家閨秀。

    莫馨蕊就著丫鬟的手下車,不自覺打量亭中眾人的神色,在林延意方向多看了幾眼,與往日一般無二,淺笑道,「抱歉,我們來遲了?」

    周穎早一步翻身下馬,進亭子拿茶解渴,玩笑道,「明明是他們早了,」戲謔的看著林瑾衡和蕭紫涵,「是不是天沒亮就出門了?」

    林瑾衡笑了聲,「你們比預定時辰早了半刻鐘,不過這也不能掩蓋你們最後到的事實。好了,走吧!紅葉寺的齋菜我好些日子沒嘗了。」紅葉寺的齋菜聞名遐邇,又價廉物美,前來燒香的香客就沒有不嘗了再走的。

    蕭紫涵在美食上與林瑾衡最有共同語言,聞言立馬樂顛顛點頭贊同道,「快走,快走,我都餓了。」看似兩人根本就是衝著美食來而不是楓葉來的。

    林延愈和蕭永寧摩拳擦掌打算一較高下,林瑾衡眼珠子一轉,拉著林延愈道,「我也要和你們一塊比,」回頭招呼其他人,「你們也一起來吧,第一名可以向最後一名提個要求。」眼神示意他們看林延恩和俞鈺晚,好意思做她三哥三嫂的電燈泡嗎,夫妻遊山玩水賞霜染楓葉紅,看風吹白雲動,多詩情畫意的二人世界。

    林延愈蕭永寧從不嫌過於熱鬧,他們就怕冷清,自然竭力贊同。旁人比二人會看眼色多了,自然沒有不允的。

    林延恩笑容無奈又寵溺,人小鬼大,妹妹一番好意也領了,出聲道,「不許甩開侍衛,午時一刻前必到廂房。」廂房是之前便定下的。

    笑看莫馨蕊,「莫表妹身子弱,坐滑竿上去?」香山難行,不乏貴族女眷以轎代步。

    莫馨蕊搖了搖頭,眼神堅定,答道,「我身子弱,正該多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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