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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六太太 文 / 緩歸矣

    胡媽媽就是陶劉氏在老太太處的眼睛耳朵,她收服胡媽媽也不是想對老太太使什麼壞心眼,否則胡媽媽也不會這麼容易就範,不過讓她傳幾個的消息,對胡媽媽只是舉手之勞。何況胡媽媽的妹妹還在她手裡。

    她們母女寄居在國公府裡,不得不做個眼明心亮的免得犯了忌諱。而且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她們對國公府而言不過是個落魄親戚,難免有些眼睛長頭上的下人怠慢,老太太未必顧及得到,有胡媽媽在,這些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陶劉氏打賞了胡媽媽派來的小丫鬟,對坐在一旁的女兒道,「我竟是想不到,倩兒是怎麼進的門?」六太太的糊塗可不是嫁進門之後才有的,她沒出嫁的時候,這個侄女就是個拎不清的性子。嫁的是府上其他爺們也罷了,居然是老太太心肝肉六老爺,老太太怎麼會答應。

    「六表嫂是姨媽的親侄女,總歸是疼愛的。」陶芳菲撥弄著香爐裡的香片,慢慢道。

    陶劉氏搖頭,以她對這個姐姐的瞭解,這門親事肯定另有隱情,「在你姨媽心裡,誰也別想越過了六老爺去。」又道,「那你那抹額帶上,咱們去看看你姨媽。」

    陶芳菲猶豫,「姨媽正生氣,咱們過去會不會不好?」

    「傻孩子,就是你姨媽生氣,咱們才要過去,有咱們這些親人勸解著也能好受一些。」有對比,方能顯出她女兒的好。

    母女倆進了老太太的屋子,都是一副前來盡孝的模樣,對於六太太的事情隻字不提。

    老太太戴著玳瑁眼鏡細細看著手上的抹額,笑呵呵道,「芳姐兒這繡活委實精巧,只是這活傷眼睛,閒暇時做做也就罷了,萬不可沉迷了。」在他們這等人家,女紅並不是要緊的技藝,否則要繡娘做什麼。

    「不過替姨媽做上一些,沒什麼礙事。」陶芳菲回道。

    老太太心中熨帖,又想起六太太,要是這脾性換上一換,這個想法一出,老太太自己都吃了一驚,瞥見陶劉氏,這個妹妹是個愛女如命的,要是真成了事,九少爺和八姑娘說不得就有大麻煩。

    陶劉氏見老太太兀自在那變換著神色,看她的眼光也變了,心裡咯登了一下,出聲試探道,「大姐!」

    老太太曉得失態了,忙斂了神色,歎氣道,「倩兒明兒個就要去家廟為老國公祈福,芳姐兒也去給你表嫂踐踐行。」六太太,她打過、罵過、罰過,但是依舊這麼糊塗,她實在不知道要做什麼,陶芳菲是個嘴巧心明的,或許能聽進去幾句。老太太已經都點病急亂投醫了。

    陶劉氏和陶芳菲母子都是大吃一驚的模樣,陶劉氏急切的問道,「好好的怎麼想著去家廟,就算要祈福也能在家中啊,廟裡清苦,倩兒怎麼受得了!」一幅為侄女擔憂又心疼的模樣。

    陶芳菲也在一旁附和,「表嫂要孝敬姨媽,還要照顧侄子侄女,怎麼離得開身,不如我替表嫂去祈福,也好在菩薩面前乞求保佑姨媽身體康泰!」

    陶劉氏一聽女兒要去,雖然心疼卻也不能阻止,還要應道,「芳姐兒這些年也沒孝敬過你,讓她盡盡孝心也好。」

    老太太被母女倆哄得心裡跟喝了蜜似地,慈愛的看著陶芳菲,「你這孩子是個有心的,姨媽都知道。」又沒好氣道,「別管你表嫂,這個混賬東西也該讓她長長記性,這些年越發糊塗了。」

    「大姐也知道,這孩子雖然性子驕縱毛躁了一些,但是對您那是孝順的,再說她受了苦,心疼的還不是咱們,大姐且饒了她這一回。」陶劉氏也不問六太太具體做了什麼,就是一個勁的替六太太求情,六太太再錯,那也是老太太疼了幾十年,她這個做姨媽要是落井下石,就該讓老太太心寒了。

    果然老太太雖然面上還帶著怒色,話裡卻有著欣慰,「你啊就慣著她!你可知道她做了什麼,」一想到這個,老太太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竟然打了公主派去教導妙兒的嬤嬤,那還是六品女官,她的手竟然揮得下去。哼,公主讓她去家廟抄經書,我有什麼辦法,我能怎麼辦!就是公主要賜她一根白綾,我都只能謝恩!」平民毆打朝廷命官還是公主府的女官,重華長公主要是真想追究一個大不敬,那是真的能要六太太命的。

    陶劉氏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又義憤填膺的模樣,「這,這,實在是……」後面卻是一個字都不說。

    老太太總算找到了和她同一個戰壕的,頓感欣慰,想好好說道說道,經陶劉氏提醒才發應過來陶芳菲在場,一些話也不好當著她這個晚輩說,遂道,「芳姐兒也去勸勸你表嫂,讓她在家廟好生自省,」頓了頓才歎道,「我會想法子讓她早些回來的。」

    陶芳菲心事重重的出了燕禧堂,帶著老太太給六太太的慰問品到了翠樊居,除了老國公、老太太還有大房空著的院子,翠樊居就是這國公府裡地段景致擺設最好的院子了,就是二房的也要遜色兩分。

    院子裡丫鬟婆子都是興致不高,主母要進家廟還是重華長公主下的令,可見主母不得那位祖宗的心,六房在府上的地位可就沒之前那般崇高了,下人怎麼開心的起來。

    「陶姑娘來了,快去稟報太太。」婆子把陶芳菲迎進門,小丫鬟一溜煙跑去上房報信。

    躺在床上,額上貼著帕子的六太太中氣十足地罵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她娘劉夫人和陶劉氏不睦,自幼六太太沒少聽劉夫人在她耳邊念叨,陰險、心黑、歹毒、愛裝這類話,對陶劉氏印象能好才怪了。

    六太太的奶娘臉色發白,「我的太太啊,您在生病呢!」

    六太太愣了一下,馬上做出一副渾身乏力的模樣,「你看我這樣子像不像,那粉塗得夠白不,要不要再加點,大夫來了沒?」

    一連串問題把奶娘問的臉色更白,身子都在打顫,哆嗦著嘴唇道,「太太,咱們還是別裝病了,要是公主派了太醫過來,可怎麼辦?」她家太太是在玩火呢,出了事,她有老太太護著沒事,她們這群下人哪裡能善了。

    六太太恨恨地瞪了奶娘一眼,「你要去家廟我立馬把你送過去,要我去給那個老不死的抄經書,他也配!」見奶娘嚇得厲害,嫌棄,「你怕什麼,讓母親知道我病了,母親馬上就會去求公主,我也不指望把抄書省了,只是不想去家廟罷了。就算公主派了御醫,晾他也看不出什麼來。」

    六太太下意識動了動咯吱窩,下面夾了塊暖玉,這樣脈象就會亂。這還是楊婉月整出來的鬼蜮伎倆,想到這裡六太太不自覺咬緊了牙,要不是楊婉月這個禍星出主意,他的志兒怎麼會弄這個法子,累的被六老爺狠訓了一通。這丫頭天生就是來克她的。

    陶芳菲進來就見六太太虛弱的躺在那裡,臉色蒼白,眼睛卻是有神的很,又見伺候的人難掩慌色,心念一轉,便明瞭幾分。

    這樣的蠢貨,竟然是衛國公府的六太太,老天何其不公!

    「表嫂這是怎麼了?」

    六太太故意啞著聲音道,「我見妙兒被宋嬤嬤打得不成樣,一時鬼迷了心竅對宋嬤嬤動了手,回來後怎麼想怎麼難受,宋嬤嬤願意教妙兒那是她的福氣,心情鬱結之下就……」

    這番話本是老太太教她向重華長公主賠罪的時說的,只是六太太心怯一直沒敢去公主府,結果猶猶豫豫間就等到了重華讓她去家廟的懲罰。六太太百般不願意之下就想出了裝病的主意,把說辭改了改用起來。

    這病的可真快可真巧,她真以為府上人人都是傻子不成,偏偏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就是真的病了,這檔口也得裝成沒病,否則不是故意和重華長公主作對。

    陶芳菲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一派真誠的關切,「表嫂可請了大夫,大夫怎麼說?」

    「已經請了,應正在路上。」

    簾子外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六太太臉上的表情更憔悴了幾分。

    進來的卻不是大夫而是怒氣沖沖的六老爺,腳下生風地進來不等看清裡面的情況,直接喝罵出聲,「你個蠢貨,你是嫌棄自己命長是不是,竟然敢對宋嬤嬤動手。現在還有臉裝病,就是真的病入膏肓了,這家廟你不去也得去!」

    六老爺回府就聽說自己的妻子打了宋嬤嬤,沒去向老太太請安,直接來上房興師問罪。路遇府上供奉的大夫,一問,他和六太太夫妻十幾載,哪裡不瞭解六太太的伎倆。

    六太太一張臉紅白交錯,又是在陶芳菲這個不順眼的人面前,只覺得恨不得把頭埋到被子裡,委屈道,「不管如何,老爺竟然這樣說我,哪裡還惦念著我們之間的夫妻之情。定是那些小妖精在老爺面前給我上眼藥,她們是巴不得我死在家廟裡,好給她們挪位置!老爺這是要寵妾滅妻啊!」說到後來,聲音淒厲起來,拿帕子掩著臉啜泣出聲。

    六老爺聽她夾三夾四的渾說一通,氣得鬍子一抖一抖,指著六太太,「你,你……」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倒打一耙,六老爺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妻子。

    屋裡眾人見慣了六房兩口子鬧騰,都是明哲保身,肅身站在一邊大氣不敢出。他們可以,陶芳菲卻不能夠,絞著帕子,不得不勉強出聲,「六表哥和表嫂都消消氣,有什麼話坐下來心平氣和好好談一下。」

    夫妻兩吃驚覺屋裡還有外人,都是掩不住的面皮發臊,豈不知陶芳菲也尷尬的要命,對兩人低聲道,「這些都是姨母命芳菲給表嫂帶來的,芳菲還要回去給姨母回話。」說完福了福身,腳步匆匆的帶著丫鬟往外走。

    六老爺正是站在門口不遠的位置,聞到一股馨香,甜膩膩的帶著點幽幽的味道,又見迎面而來的陶芳菲低垂著頭,露出一段弧度美好的玉頸,心神一動,在陶芳菲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開口,「表妹慢走,今日讓你見笑了,改日我親自去向你賠罪。」

    陶芳菲腳步一頓,抬頭道,「表哥見外了。」

    陶芳菲的眼睛狹長配上濃密又捲翹的睫毛,上揚的眼角,天生帶著點欲語還休的味道。

    六老爺是第一次和這位表妹這樣近距離接觸,乍看之下,驚艷萬分,他自詡見過不少美人,卻沒見過這等風情的,有多少年沒有這種心動的感覺了。

    一旁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六太太,藏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握成一團,指甲在手心留下了月牙印子。她或許其他地方是不夠精明,但是對六老爺說不上瞭如指掌卻也差不多了,這個男人明顯是瞧上陶芳菲的皮相了。

    看著陶芳菲的目光淬了毒,也從心底升起一股危機感。陶芳菲可不是其他的女人隨她打殺,要是讓這個女人進了他們六房,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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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六太太乖乖地上了馬車前往家廟為老國公祈福。國公府的各位主子在昨天就知道,是以早上送六太太出門的時候都把自己的驚訝,幸災樂禍掩飾的很好,不約而同誇六太太孝順。

    在衛國公府橫行了九年的六太太就這樣委委屈屈的走了,一些人實在很想方放鞭炮慶祝一下,不過在老太太面前都得端著。

    不過很快,樂得多用了一碗飯的三太太就笑不出來了。

    隨著昌華長公主被害以及江南貪污案漸漸水落石出,一大批官員落馬,其中五皇子黨的人馬佔了一大半。五皇子再無翻身的餘地。

    昔日宣宣揚揚的五皇子一系落到這般下場,原本應該興高采烈,撒花慶祝的大皇子黨和十六皇子黨卻是脊背發涼,兩股戰戰。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五皇子一系的確是三黨中實力最強的,便是如此,皇帝一句話,頃刻之間,灰飛煙滅,雷霆雨露,均是聖恩。他們引以為傲的勢力在皇帝面前什麼都不是。

    而三太太不高興的原因就是她的准親家錢家也牽連到了貪污案之中。錢家二房在杭州任上犯了事,如今只是罷官,具體如何卻還不知。雖然二姑娘嫁的是長房嫡子,但這時候講究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房出事,大房也跑不了。

    這事林瑾衡原是不知的,還是從愛八卦的九姑娘口中才得知。

    林瑾衡恍然大悟:「怪不得二姐姐病了?」她去探望也只說是偶感風寒,其他人更不會和她說這事。

    二姑娘對她還不錯,九姑娘也是發愁:「三嬸嬸想退婚,可是祖母不允,說林家不能擔上一個嫌貧愛富,背信棄義的名聲。」

    林瑾衡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三嬸心疼女兒,老太太心疼名聲:「那家裡打算怎麼辦?」

    「要看錢家的情況,如果只是罷官人沒事的話,這門婚事就退不了。」

    林瑾衡好奇:「錢家是什麼罪名?」

    九姑娘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瀆職什麼,四公子那一房是被牽連的,問題總不大。不過錢家肯定要沒落下來。」她倒覺得二姑娘嫁到錢家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金尊玉貴長大養大的二姑娘不知能不能接受。

    「這事還是得看長輩們的主意,咱們怎麼想也沒意思。」九姑娘撩開話題,開始抱怨自己抄家規抄的身心俱疲,「一開始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還得意了一下,如今我一個月沒踏出院子,人都要餿了。」

    林瑾衡愛莫能助,等看了九姑娘的成果之後,深切同情了九姑娘一把,「照著你這個進度還有兩個月好熬。」轉了轉眼睛,提議,「你要是無聊,就讓家中的技人過來表演也能打發時間。」

    大歷朝上下都好樂舞,這讓林瑾衡找到了一點盛唐遺風。無論是宮裡還是宮外達官顯貴或是商人巨賈都在家中養了優伶,用於平時打發閒暇或者作為宴客的助興節目。

    不好說還好,一說九姑娘更傷心了:「我倒也想看看樂舞,可是她們說祖母下令禁足期間不許她們來我的院子。嘿嘿,不過母親派了個會**的丫鬟過來,她會模仿五十多種聲音,總算還有點樂子。」

    林瑾衡笑,又勸道:「你總待在院子裡也不是事兒,還是盡快抄完家規,『御』課上,就我一個人,沒意思的緊。」林瑾衡也是忍不住訴苦,御這門課居然只有她和九姑娘選了,九姑娘禁足,全班就她一個人,各種寂寞空虛加無聊,林瑾衡非常同情九姑娘,之前兩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九姑娘心有慼慼,忠義侯府以武起家,養在二太太身邊的九姑娘自然也受影響,喜動不喜靜,老太太很是說過幾次,不過九姑娘屢教不改,老太太只能聽之任之。她父親身居高位,母親出自名門,上有同胞兄姐,便是老太太不喜,對她也無大礙,說白了老太太對她的疼愛不過是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所以九姑娘照樣隨心所欲地長大:「誒,騎馬多好玩啊,偏偏祖母不喜歡,姐妹也都不敢玩了,你等著,我馬上就出來陪你了。」說完豪氣地拍拍林瑾衡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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