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07章 文 / 秋李子
雖然柳太太的官話帶了濃濃的鄉音,但曾之賢還是聽懂了,伸手握一下嫣然的手,示意她別開口才道:「幼時就相識了。」幼時相識,總不會這位容三奶奶,就是曾府的丫鬟吧?柳太太還在琢磨,宋奶奶卻已在想,這麼一想,宋奶奶的眉不由微微皺起,一個丫鬟,若不知道也就罷了。甚至不曉得原主人也就罷了,可是現在,分明已經曉得,甚至她的原主人也在這裡,這要怎麼交往?
宋奶奶的神色變化嫣然是瞧的出來的,她剛想開口,曾之賢又握一下嫣然的手,對嫣然一笑,兩人朝夕相處了五六年,曾之賢這笑容裡的含義,嫣然還是能瞧的出來,這分明是有我呢,你放心的意思。嫣然也就低頭不語,和曾之賢一起走進花廳。
見她們走進,眾人起身相迎,周氏站在那裡,已經瞧見這她們和方才走出去時的神色不一樣,不由勾唇一笑,好戲該開鑼了。
嫣然請曾之賢坐在上面,又請宋奶奶重新坐下,宋奶奶看著嫣然,眼色有審視之色,並不肯坐在嫣然身邊。主桌上的這動靜,很快就被眾人察覺,原本重新開始談笑的眾人都往這邊瞧來。
宋奶奶被瞧的有些尷尬,可若不入座卻沒有一個好的解釋,想了想才問道:「方纔聽的石奶奶說,和容三奶奶幼時相識,想問是有親還是……」
曾之賢往宋奶奶身上瞧一眼就笑了:「容三奶奶,一直都是我身邊人!」身邊人三個字一出口,頓時席上就沉默下來,連戲台上正在唱戲的戲子,聽到下面沉默,也停下唱戲看著下面。嫣然還是低頭坐在那裡,既然曾之賢會說出來,自然是有她的理由,而且嫣然相信,她也不是那樣故意折辱自己的人,因此嫣然並沒動彈。
周氏大喜,這事情簡直是比自己想的更好,忍住心裡的笑,周氏這才哎呀一聲:「石奶奶您是不是說錯了,您的身邊人,怎會來到我家?三嬸嬸,你快些說句話啊!」這話明著是為嫣然好,其實目的如何,誰不知道?不過拜周氏一向在人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印象所賜,眾人並沒驚訝,依舊齊齊地看向嫣然這邊。
曾之賢看向周氏,接著才道:「怎麼,容二奶奶,這很奇怪嗎?」周氏不料曾之賢會反問自己,呵呵一笑:「石奶奶,您是曉得的,我最不會說話,總是得罪人!」
曾之賢輕輕一笑,已經放過周氏,這才瞧著眾人開口:「你們都在驚訝,為何我的身邊人會嫁進容家?其實,你們是不曉得我們的淵源,才這樣驚訝。」
「石奶奶,您就別打啞謎了,按說,女子從夫,嫁了容家自然就是容家人,可你也要曉得,我們平常來往,總也要……」說話的是余**奶,她是真的性子急,聽到曾之賢停下就大聲嚷出相問。曾之賢往余**奶那邊瞧一眼才道:「是啊,女子從夫,嫁了就是夫家的人。可我也曉得,你們樣樣愛攀比,也更愛在私下嚼舌頭,若不說個清楚明白,你們定然會不時給她些委屈受。她受了委屈,我這心裡又怎能安定?」
曾之賢說出眾人的心思,眾人不由互相看一眼,但又不好開口。曾之賢這才對宋奶奶道:「宋奶奶,您請坐下吧。雖說你的父親是翰林,你自重身份,覺得和我身邊人坐一起玷污了你,可我都能和她同坐,甚至覺得,這種事並不是對我的玷污!」
宋奶奶一張粉臉登時轉紅,她是曉得曾之賢的意思的。曾之賢又是一笑:「其實,原本她不該來我身邊的。」說著曾之賢對嫣然道:「這句話,我忍了好幾年沒說,今日可以說出來了,讓你在我身邊,委屈你了,對不住!」
嫣然雖感到奇怪,但也曉得這是曾之賢做戲,兩人數年相伴,因此嫣然也就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果然兩人默契還在,曾之賢拍拍嫣然的手才看向席上:「當年我喪父喪母,依著祖母生活。雖錦衣玉食,卻難覓歡笑,甚至有時覺得,該跟著爹娘去了,為何還要在這世上受苦!」
說著曾之賢眼裡的淚就流出,這些傷心事,一想起來,總還是難過的。嫣然要拿帕子,曾之賢退掉她的手才道:「家祖母那時心急如焚,為我擔憂。容三奶奶那時也才十三歲,跟了家人進侯府來,見我如此,觸動心腸,主動對家祖母說,要來我身邊照顧我?」
大小姐什麼時候學會的,這說瞎話不眨眼的本事?嫣然心裡奇怪,但面上神色沒動,依舊低著頭,一副沉浸在往事裡的模樣。曾之賢繼續道:「她的祖母和家祖母,雖地位不同,卻也頗有話說,家祖母早說過,要幫她尋一門好親事,可這一來我身邊照顧我,以後,就難尋好親事了。那時她說,她說,人都有感恩之心,此刻家祖母有難解之憂,沒什麼可幫忙的,只有過來照顧我,讓我重現歡笑,也算略盡了心!」
這簡直是,和事實根本不一樣,不過這裡知道事實本來不是這樣的,大概也只有自己和曾之賢兩人,嫣然心裡想著,依舊低垂著頭。反正一切聽曾之賢的就是。
曾之賢這話一說出,眾人看向嫣然的神色頓時不一樣了,被主人指派去服侍是一回事,要為主人分憂,主動提出服侍是另一回事,而且聽曾之賢的口氣,她本不該在名冊上的,這在侯府也是一件常事。
果然曾之賢繼續道:「家祖母切不過她的懇求,只得答應,對她說,這一來,就不能再像原先一樣,尋一門好親事了。可她說,能為家祖母分憂,心裡很歡喜。至於親事,全看緣分吧。若因服侍了我幾年被嫌棄,那自然也會嫌棄別的!」
「原來如此!」余**奶已經開口感歎,接著就道:「那,容三奶奶,對石奶奶你來說,就是……」
「恩人!」曾之賢連個疙瘩都沒打,繼續道:「雖名分不同,於這份情誼之上,她就是我的恩人。我得她陪伴照顧,心情漸好,家祖母也解了憂愁,這樣的人,我為何不報答?況且朝廷從來都表彰那有忠肝義膽之人,我若只記得我們之間的名分,卻忘了她待我的情誼,依舊視她為我的身邊人,那豈非是不受教化的人?」
這一句說出,頓時紅臉的人不少。嫣然雖低著頭,心裡卻鬆了一口氣,曾之賢說完這才道:「容三爺慧眼識珠,不以出身論人,是難得之人。若諸位只記得容三奶奶出身,卻不記得她今日已經是容三奶奶,拒不和她交往,豈不成了那沒見識,不受教化的鄉野村人?」
這句話已經說的很重,周氏心裡氣的要死,想反駁幾句,可曾之賢已經把話正反都說完了,要反駁也無法反駁。只有氣的在那攪著帕子,什麼都沒說出。
「石奶奶這話說的對,不管什麼出身,就算是是販夫走卒,對我們有恩,就當補報才是,不然的話,豈不連畜生都不如?」柳太太那口濃重的,帶著鄉音的官話傳來,這話也只有她說才合適,畢竟除了曾之賢,也只有她是官家人。
曾之賢要的就是這句,臨來之前,石安叮囑了又叮囑,說為了容畦,為了嫣然,今日也要為他們撐場面,只有讓自己受些委屈。可曾之賢曉得,自己並不委屈,經過的事多了,才曉得嫣然的難得。為了這份難得,今日也要這樣說話,更何況,容畦越來越好,對自己家,也是只有好處而非壞處的。
柳太太的官話雖然口音濃重,但還是讓人聽懂了,自然有人附和。裘氏已經笑著起身:「石奶奶今日這話,倒讓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合席該共敬石奶奶和三嬸嬸一杯才是!」
既然裘氏端起酒杯,眾人也就起身。曾之賢對裘氏的識趣很讚賞,站起身道:「今日本是容家的好日子,倒是我在這說了許多話,還耽誤了台上戲,倒要自罰一杯才是!」說著曾之賢一飲而盡,嫣然也起身,和眾人微笑應酬一番。
周氏在短暫的惱怒之後已經恢復原狀,這事,讓她逃過了,不過,還有下回呢。想著,周氏面上笑容更甜,和眾人一起,飲下那杯酒。
喝酒說話,等唱過兩出戲,戲台上休息時候,眾人也就分散開來,去逛逛花園,用些小點心,尋熟人說會兒話,等到這邊殘席收了,重新擺上酒席時再回來坐席。
嫣然和曾之賢自然有話說,兩人在園中逛了一會兒,到個亭子裡,見外頭沒什麼人,嫣然才對曾之賢道:「謝謝你,大小姐,我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感激你!」
「這聲謝就外道了,況且就算不為你,為你姑爺和容三爺的情分,我也不能看你們受委屈啊!」這話曾之賢說的真心誠意,嫣然也聽出來了,她也不再道謝,只是道:「大小姐既然這樣說,那我也就不和大小姐您客氣了,只是請大小姐看我的以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