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冤家路窄 文 / 小蘋果
人亡曲盡,戲台幕落。
久久的,台下沉默,直至有一人拍掌,緊接著第二人,第三人……很快,台下爆發了雷鳴般的鼓掌和喝彩。
梨苑戲班在洛州的巡場圓滿落幕。
薄歡沒有入戲,一落幕,便轉身,頭也不回往裡走。
這世間哪裡真有那等至死不渝的愛情?虞姬自刎,也是被逼到了絕路,所貪戀的,也不過是楚霸王的蔭庇。失去他的護翼,她的下場,定是要忍受軍人胯下之辱,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乾脆。
口口聲聲的愛,都是摻雜了私慾於其中,永遠無法乾淨純粹。
「喂,前面那黑面小子!」
現在薄歡對「黑面小子」四字格外敏感,當下便停住了腳步,回頭,見一名長相艷麗的女子搖曳生姿地向她走來。
薄歡看著她眼熟,突然想起原來是那個在台上扮演呂雉的花旦。一開始認不出來是因為台上與台下的裝扮到底不同,擦了那濃彩妝,她能這麼快認出來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花向晚站定在薄歡的面前,像只高傲的天鵝一般,高高昂著螓首,倨傲地斜睨了她一眼,「我沒見過你,你是何人?大家都散場了,你怎的還在這船上?」
薄歡向她拱了拱手,「回姑娘,我姓吳名歡,是戲班新來的……雜工。」說到「雜工」的時候頓了頓,因為這會兒連她自己都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在這戲班裡擔的是何職。不過在那清姑姑面前,她還真的是雜工不假。
聽薄歡這麼一說,花向晚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看薄歡的眸光愈發的不屑鄙薄起來,乾脆地吩咐道:「我現在肚子有點餓,你去廚房,讓他們給我準備一份夜宵。」
薄歡原本想以清姑姑的名義拒絕的,但轉念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後還是應了:「是。」
轉身向廚房的方向走的時候,還隱隱聽到花向晚在身後失望地嘀咕:「還當是哪位貴人身邊的小廝呢……」
去了廚房,轉達了花向晚的意思之後,薄歡又慢吞吞地向清姑姑的房間走去,看看臨睡前這位難伺候的主兒是否還有什麼吩咐她做的。
「嗯……啊……大人輕一點嘛,您弄疼清兒了……」
「你這小妖精……嗯,這麼快便不行了?嗯?」
「啊……」
靠近清姑姑的房間,薄歡的雙足彷彿被釘住了一般,再也挪不開半步。
她又不是沒有經過人事,這種曖昧迭生的吟哦,她自然明白意味著什麼。
原來,如此。
心中的疑惑,頓時全都有了解答。
怪不得清姑姑毫無男女之防,一點也不排斥她這個「男子」的肢體接觸,怪不得在今日傍晚時分小廝叫醒她說是老班主讓她過去時,她會露出那般厭煩的神色,怪不得方才花向晚會誤認為她是哪個貴人的貼身小廝而叫住她。
原來,這個戲班明著唱戲,暗地裡,做的卻是這等骯髒的皮肉生意。
若要說與一般的青樓有哪裡不同的話,那就是他們的目標顧客,只是那些達官貴人,而並非掏了銀子就是主子。
這世上,果真是沒有一塊乾淨的地兒。
搖頭笑了笑,薄歡邁開腳步,向清姑姑臨時給她安排住的小房間走去。
小房間果真很小,這麼小的空間裡還堆積了許多的箱子,裝的都是些陳舊沒用的戲服。
可房間雖小,卻莫名的叫人安心。
腳下的甲板微微一動,繼而搖蕩了起來。
看來,船已經開始出發了。
薄歡關上房門,上了鎖,將打好的洗臉水放在桌面上,倒了一杯茶水,含了一口在嘴裡,正準備吞嚥,眸光卻在飄忽間無意掃到了那堆箱子中的其中一個,登時將滿口的茶水箭噴了出去。
「呼,悶死小爺了!船總算是出發了!」某位「小爺」從那箱子裡鑽出來,手裡扇著掌風,大口大口地喘氣。突然察覺到空氣中的氣流異樣,回頭,倏而瞪大眼,與另一雙同樣大而清澈的漂亮眼睛對上。
沉默了半刻,小乞丐恍然回神,猛地從箱子裡跳了起來,憤怒地指著已經恢復平靜的薄歡,「你,你怎麼在這裡?」這人,不是今兒晌午被他當街搶了銀子的黑面小子是誰?
薄歡簡直要為他顛倒黑白的邏輯給打敗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咬牙切齒,「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的才對。」
「小爺在這裡,憑什麼要跟你交代?」小乞丐一臉的傲然,斜著眼看她,「你該不會是跟蹤我,隨我一同上船的吧?」
薄歡冷笑,「真不巧,我是這戲班的一員。而你偷偷藏在箱子裡的事兒,想來還沒有人知曉吧?我這就去告訴給老班主!」
說著抬腳就要往外走。
小乞丐一急,跑過去扯住她,「不許去!」
見她一臉寒霜,突然癟了癟嘴,一雙漂亮得出奇的大眼眨了眨,便馬上有薄霧浮了起來,「你看我這一身打扮,也知道我過日子是吃了這一頓,下一頓就不知道在哪兒了的,捱餓是常有的事兒,能活到這麼大還是我命大……你別看我比你矮,其實我今年已經十五歲了!你看,因為日日三餐不繼,我不長肉也罷,連個兒也不長了,明明比你大,卻比你矮,好可憐的……」便說,小嘴兒還抖著,兩隻大眼睛淚汪汪的,瞅上去可憐兮兮的,甚是揪人心。
薄歡若是第一次與他照面,少得可憐的那點善心說不定會被他欺騙了去,只可惜這小魔王有前科,她不信他!
冷冷勾唇,一字一字地問:「你這麼可憐,與你為何在船上可有一錢關係?」
小魔王一滯,當下凶巴巴地齜牙,面露凶相:「洛州貧瘠,方州繁華,我這麼可憐,三餐不繼,當然要想方設法去繁華一點的地盤混了!」
薄歡「哦」的一聲,「我不覺得你可憐,我也不覺得自己要包庇你。」
說完,轉身。
小乞丐一急,「嗷」的一聲,猛地撲到她腳下,抱住她的小腿,像只小獸一般惡狠狠的,「不許走!不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