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六欲石 文 / 斷弦焚天
沉凝如山的黑水淹沒了膝蓋以下，寧淵坐於水中，白袍的袍尾早在碰觸到黑水的那一刻就被絞得粉碎。他一頭黑髮隨意披散在肩上，清澈的眸子在陰暗的空間中炯炯有神，而神識則是盡可能的外放到了他所能到達的極限。
黑水重牢裡環境十分特殊，暗水之精的存在使得這裡的空間異常沉凝，即便是神識的覆蓋範圍在這裡也受到影響大大減小。以寧淵的修為，神識最多延伸到五十丈外。
腐朽衰頹的氣息充斥在寧淵的神識中，黑牢裡罪犯的人數比他想像中的要多得多。至少在半徑五十丈的距離內，他便發現了十餘道的氣息。
傳聞黑水重牢裡的罪犯個個窮凶極惡，進入這裡將會生不如死，但此刻寧淵親眼所見，卻覺得這裡的人不過是垂死的可憐人，銳氣早已被磨得幾乎乾淨，以至於在他剛剛進入這裡時都鮮少有人敢出聲對抗獄卒長。
這樣的情況讓寧淵有些擔憂，他需要從這裡逃出來，而從這裡逃出去需要老虎，但不是被拔了牙的老虎。若是他的這些潛在的同伴們已經失去了他們的意志，他又拿什麼來勾起他們的**？興許他將自己的計劃隨意告訴這裡中的一個人，對方不但不領情，反而會如同一隻溫順的綿羊般將其轉告給獄卒長。而到那時候，寧淵的末日就到來了。
需要陰煞老魔。寧淵心裡默然，根據重煌所說，陰煞老魔是這黑牢裡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然而很不幸的，他的神識感應到的這十餘道氣息中，沒有一道與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陰煞老魔相似。
他不在這裡。這個糟糕的消息讓寧淵皺緊了眉頭，再想起這重牢內的重重防禦和棘手的獄卒長，他便覺得前途渺茫。
「我需要等待時機到來。」寧淵閉上雙眼，他初來乍到，還是不要做些引人注目的事情，說不定那獄卒長此刻正通過什麼特殊的手段觀察著他這位新客人的入住態度如何呢。
丹田中釋出元力，沿著《戰經》的功法路線流淌過全身經脈。寧淵很想就地修煉，自從從雍州啟程，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修煉一番了。他處在煉神境的巔峰，瓶頸死死的卡住了他，或許需要不間斷的修煉方能突破。
然而這黑水重牢中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天地元氣，而寧淵若想在眾多囚犯的眼皮底下悄悄進入紅蓮空間，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最終他將元力收回丹田，取而代之以冥想。自從在江楚城目睹了無數凡人的死亡，寧淵每每獨處閉上眼睛總會浮現那些畫面。
滿臉清淚的老婦抱著兒子的屍體哭天喊地，燒傷垂死的父親望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一臉擔憂，無數人哭喊著跑向淹沒在滾滾狼煙中的屋舍，卻被旁邊的人死命攔住……
他欠他們一個承諾。寧淵微微握緊拳頭，腦袋裡浮現呂仲慕的臉孔。
呼！深吸了一口氣，寧淵努力排除腦袋中零零碎碎的畫面，讓自己進入什麼都不想的冥想狀態。自從江楚城的慘案發生以來，他每每用這樣的方式來使自己冷靜下來，同時這種冥想對他的元神也頗有益處。每次冥想完畢，他都會感覺自己的元神變得更加純粹。
「小鬼，你是犯了什麼進入的這裡？」不知道冥想了多久，寧淵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從冥想狀態中退了出來。
寧淵睜開雙眼，深邃的眼眸瞥了深處的黑牢一眼。是陰冥道人，所有囚犯中唯一敢在獄卒長到來時咆哮的人。
或許他的血性未失，或許他可以幫助自己。寧淵如此想道，便回應。「我殺了無數凡人。」
「殺人魔在這大唐九州多得是，還不足以被押入這裡，你違反了狗屁公約？」陰冥道人嗤之以鼻的聲音傳來，他似乎頗有興致。寧淵猜想他估計在這裡快悶壞了，好不容易來了個鮮活的人，自然話匣子便打開了。
「我得罪了某些強大的勢力。」寧淵言簡意賅的道。
「這裡的哪個人不是這樣？」陰冥道人嘿嘿冷笑，「弱肉強食，這世界不變的法則。看到你正對面那個披頭散髮的青衣傢伙沒？那傢伙在冀州是鼎鼎大名的俠義劍，救死扶傷，伸張正義，然而他在某個倒霉的時候為了救一村落的凡人得罪了皇族，就被設計陷害送入了這裡。」
寧淵順著陰冥道人的指引望向自己的正對面，那裡有一個身影斜倚在牢內的石壁上，衣服雖然骯髒破損不堪，但依稀辨認得出是青色。他頭髮散亂，遮蓋住了臉龐，此時被陰冥道人這番揶揄，卻也沒有半點動靜。
「在大唐，皇室和六大聖地三大學院無論做什麼事都沒有人敢得罪，大唐公約對於他們而言也就是一紙戲言。而對於我們就不同了，公約是規則，是桎梏，是他們用來控制我們的工具，若我們不乖乖的按照他們的意思辦，嘿嘿，就是你我現在的下場。」
陰冥道人發著牢騷，時而輕狂的笑，時而恨得牙癢癢的。寧淵沒有去接他的話梢，而是靜靜的看著正對面的俠義劍。
此人的事跡引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為了保護一凡人村落得罪大唐皇室，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勇氣。若事實真如陰冥道人所述，此人無愧於俠義二字，而他或許也能夠成為自己的幫手。
「不知道友尊姓大名？」寧淵略微思忖一番，朝著對面朗聲道。
聽聞這話，沒等到俠義劍有反應，陰冥道人先發飆了。「嘿，小子，你怎麼不問問我的名諱反而問他了，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嗎，在長輩面前要有禮貌。」
寧淵斜瞥了深處的黑牢一眼，陰冥道人正抓著欄杆，有些憤憤不平。「陰冥道人，我已經知道你的名諱，何須再問？」
「你就不想聽聽我因為什麼豐功偉績被抓入這裡？」陰冥道人性情極其古怪，好像硬要抓著寧淵陪他說話。
「沒興趣。」寧淵僅僅冷淡的回答了三個字，令得陰冥道人頓時暴跳如雷。
「好小子！你，你，你，等到我出去，一定要扒了你的皮！」他氣急敗壞，那副樣子活像跳腳的蛤蟆。
「丹輕。」這時，對面的俠義劍吭聲了。他的聲音十分深沉而富有磁性，實在很難讓人聯想到此刻蓬頭垢面的他。
「丹道友好。」寧淵朝著他露出善意的笑容，他決定觀察一下對方的言行舉止，好決定是否讓他成為自己在這獄中的第一個同伴。至於性情古怪的陰冥道人，同樣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沒有了陰煞老魔，他必須另想法子，才能讓自己的計劃順利完成。
……
……
匡當！面前的牢門被打開，灰衣獄卒手裡拿著皮鞭，居高臨下的掃了寧淵一眼。
「勞作時間到了，出來。」獄卒冷冷的發號施令，然後朝著下一間的牢房走去。
所謂的勞作時間，是黑水重牢的囚犯們唯一能夠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牢的時間段。獄卒們會派他們下到湖泊底處，採擷珍貴的六欲石。
六欲石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礦石，望一眼便會體驗到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六欲之苦。此等六欲是人之常情，卻也是修者大忌。在六欲的侵蝕下，意志不堅的人往往會心神動搖，精神崩潰，因此六欲石還有一個別名，心魔石。
黑水重牢所處的湖泊下是一片連綿的六欲石脈，在這裡挖掘六欲石十分凶險，心神很容易被六欲吞噬，最後發狂而死，因此一般的修者根本沒有誰願意涉險來採擷這種礦石。
然而這種礦石固然採擷凶險，但卻妙用頗多，價值連城，因此皇室的人自然捨不得放棄，便讓身受囚禁的犯人來負責採擷。
在皇室眼中，這些犯人窮兇惡極，即便死在礦脈的採擷中也不足惜，借助他們的免費勞力來殷實大唐的國庫，何樂而不為呢？
在三四名灰衣獄卒的帶領下，重牢內的一眾犯人按順序通過一扇扇厚重的鐵門，前往六欲石脈的所在地。
寧淵混跡在人群中，不斷記憶沿路的路線。他發現這黑水重牢內鐵門的數量簡直是數不勝數，而通道更是彎彎曲曲難以辨明。想要在這裡尋出唯一通向外界的路，難度十分之高。
「嘿，小子，我等著看你吃癟。那六欲石脈所在可不是什麼善地，說不定你一進去就會發狂，心脈自斷而死。」陰冥道人走在寧淵的後面，前進時湊到他的耳邊輕輕說道。
他是個矮小佝僂的老人，一頭灰色的長髮，雙眼是冰藍色，一眼望過去有些觸目驚心。對於他的嘲諷，寧淵選擇無視，他知道陰冥道人並不是真想看自己發狂而死，而是出於無聊嚇唬他作為玩樂罷了。恐怕若是他真的死了，陰冥道人還會因此鬱悶一下，因為在這死氣沉沉的地牢中，要尋到樂趣解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經過多道關卡，當眼前一扇巨大的鐵門緩緩從兩面拉開，外面有絢麗的光華刺了進來，十分耀眼。
寧淵稍稍適應了下，很快發現映入自己眼簾的是一片斑斕色彩的巨大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