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窮奇 文 / 斷弦焚天
英雄遲暮，重瀛所說，句句透著無奈與不甘，一代魔尊，淪落至此，確實可悲可歎。
「如今恢復修為無望，我算是想開了。我一生無親人，更無真正的親傳弟子。魔宮門下雖然有十三魔將，但均只學了我一招半式，未曾獲得完整的傳承，根本沒有資格以我的親傳弟子自稱。你跟隨我六年，悟性資質皆是上佳之選，又得到了戰族的傳承，確實是可造之材。我有意收你為唯一的親傳弟子，你可願意？」
重瀛一番長歎，終於道出了他真正的意圖。聽聞此話，寧淵向下飛落深淵的身子微微一頓，臉色捉摸不定，半晌沒有回話。
「你有話直說，不必擔心拒絕本尊就得不到那行宮傳承。本尊既已答應贈予你，哪怕被你拒絕了，也會如言做到。實話不相瞞，本尊壽元已經無多，沒有心力再另外去尋找親傳弟子了。本尊如今只希望自己一身絕學不要失傳，至於其他一切，不過只是形式，已經不重要了。」重瀛說道，語氣有些低落。
「重前輩莫要灰心，這世上有不少增加壽元的靈物，我願意為你尋來，報這六年來教導之恩。」寧淵聽到魔尊說自己時日無多，內心十分驚訝。重瀛雖然肉身毀去，元神受損，但頑強的在萬象罐中呆了三千年都無事，怎麼出來外界才六年多，反而已經時日無多了。
不過儘管心有懷疑，但對於這位魔尊，寧淵還是抱有極高的敬意的。無論對方心裡的真實想法如何，他畢竟教導了自己許多，兩人雖然不是名義上的師徒，但實際上的關係也相差不遠了。
「修為越高，服用各種靈物的效果便越差。我自己的情況自己知曉，那重煌斬了我的魔念，斷了我的後路，我如今已是日薄西山，翻身無望，因此這段時日來性情才會有些古怪。現在想想，我自認為做到了太上忘情，但實際上仍擺脫不了人的喜怒哀樂，終究是個凡人。魔尊，魔尊，哪怕擁有滔天的偉力，其本質上，也不過是一個強一點的凡人而已。」
重瀛自嘲一笑，他見寧淵始終沒有同意做自己的徒弟，又陷入了沉寂。
魔尊的話句句如同重錘，敲打在寧淵的內心。所謂魔尊，也不過是一個強一點的凡人。重瀛的這番理論讓寧淵若有所悟，像是抓到了修煉的本質，但又難以言明。
「重前輩，我早已有了自己的師尊，因此無法再拜你為師。但我答應，若我得了你的傳承，必將其發揚光大，讓世人皆知曉魔尊重瀛的威名。」
寧淵思考半晌，只能如此答道。儘管他內心深處明白，無論自己如何回答，重瀛都不會在意。
深淵之下兩萬丈處，到了這裡，四周已然被洶湧的魔氣所覆蓋。寧淵置身其中，感覺如在厚重的鉛水中前行，體內的元力受到磁場影響，更是越來越不聽話，稍稍一運轉，便有宣洩出去的趨勢。
然而這樣惡劣的環境，根據重瀛所述，卻完全無法與深淵底部相比較。那裡的魔氣，精純至極，一般冶兵境修者稍稍接觸，都會在魔氣干擾下立地成魔，人不人鬼不鬼的。即便是煉神境，也沒有多少抵抗的能力。至於能在深淵底部保持心智幾個時辰的，都已是一方王侯了。
聽聞這樣的評價，寧淵對深淵魔眼的評價再度提高，不愧是連魔尊都忌憚無比的地方，以他的實力，若是墜入了深淵底部，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恐怕光是那侵入身體的魔氣，就足以毀滅他無數次了。
「現在開始降低速度，行宮所在的空間節點離這裡不遠了。」重瀛的話語傳來，令寧淵精神一振。他已在無窮無盡的魔氣中下潛了許久，離地面已有二萬多丈的距離。週身傳來的壓力不是一點半點，幾乎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加上深淵磁場的干擾，他體內的元力如脫韁的野馬，越來越難控制。若魔尊再不發話，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聽從魔尊的建議，寧淵沿著巖壁向下飛遁，他的任務就是在巖壁四周不斷游曳，至於找到昔年連通魔尊行宮的空間節點的任務，則是交給了魔尊自己。畢竟到了這個鬼地方，四周的魔氣已經嚴重干擾了寧淵的神識搜索，也只有魔尊強大的元神，才能不受這裡魔氣的影響。
深淵區域極為遼闊，如一條狹長而巨大的裂谷帶，綿延方圓數千里，因此想要在這裡找到魔尊三千年前留下的空間節點，是一個十分困難的任務。若今日是寧淵自己一個人前來，哪怕給他百年的時間，恐怕也不可能找出通往行宮的道路的。
「吼！」一聲低沉的獸吼聲從遠方傳來，震盪得周圍的魔氣滾滾波動，令寧淵臉色都跟著一變。
此刻他可是處在距離地面兩萬多丈的地方，周圍是濃郁的魔氣，能夠在這個地方存活下來的妖獸，該強到了什麼地步？
若換做平時，哪怕遇到的是黑風腐蟻群的蟻後，寧淵也不會有太大忌憚。但此刻這裡的環境特殊，他的修為被深淵的磁場和周圍的魔氣壓制，能發揮出的實力極為有限，若在這裡與一頭強大的妖獸對上，實在是凶多吉少。
當下，寧淵收斂了全身氣息，甚至在原地呆了一段時間，唯恐引起霧氣的波動，從而引來暗中妖獸的注意。
「那是什麼妖獸？」寧淵忍不住問向重瀛，能在地下兩萬多丈深處存活的妖獸，必然極為恐怖，魔尊既然曾經來過這裡，或許知道些什麼。
「窮奇，一種很恐怖，自遠古存活下來的魔獸。沒想到它竟然在這裡出現了，通常它只在深淵底部遊蕩才對啊。你要小心了，此獸絕非一般的妖獸，即便是昔日我全盛時期，遇到此妖獸也都是選擇避退，能不戰鬥就不戰鬥。」
重瀛的語氣有些焦急，顯然窮奇的出現出乎了他的意料。
「什麼！」寧淵聽到魔尊說自己全盛時期都不肯與窮奇對抗，立馬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什麼恐怖的存在，當下如墜冰窖，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究竟有多麼危險。
「無需擔心，窮奇並不嗜血，但是最好別被它發現，那傢伙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地盤，向來不允許外人闖入。昔年死在深淵魔眼之內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被它隨口吞掉的。」重瀛叮囑寧淵，而自己則是開始抓緊時間尋找起那空間節點所在。
如今他們恰好在深淵下三萬丈處，空間節點所在的山洞必然在這裡某處。魔尊昔年曾經在山洞外圍留下了禁制，雖然由於年代久遠，已經無法感應禁制，但循著殘留的蛛絲馬跡，還是能找到的。
幸運的是，窮奇那低沉的咆哮聲並沒有再傳來，它似乎只是剛好路過這裡，又回到了深淵底部。寧淵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若真要他與窮奇一戰，他寧可直接一頭撞死。連昔年魔尊都要避退的存在，又怎麼會是現在的他所能夠力敵的。
「找到了！」魔尊略帶喜意的聲音突然傳來，寧淵聞之，眼裡精光四射，下潛了那麼遠，終於找到了行宮所在的空間節點。
順著魔尊的指示，寧淵原地橫移三百丈，來到了一處暗灰色的巖壁面前。這裡的巖壁與周圍的並無區別，寧淵神識向前掃去，同樣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眉毛微微一揚，寧淵靜等魔尊發話。
「這裡總共有三重禁制，最外層的感應禁制已經被歲月磨滅，但其餘兩成的偽裝禁制卻仍舊在運轉。你全身提力，往正前方狠狠轟出一拳便是。」重瀛說道。
寧淵聽聞，點了點頭，武胎內精氣瞬間流遍全身，帶去了恐怖的爆發力。毫無花哨的一拳砸出，如切豆腐般，寧淵的拳頭直接沒入了巖壁之內，以他拳頭所在為中心，一個弧形的紅色圓圈出現，他的身子微微一顫，受一股莫名吸引力拉扯，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巖壁之外。
眼裡露出詫異，寧淵盯著眼前彎彎曲曲的小徑，這裡似乎是一處天然的溶洞，被昔日的魔尊掩蓋住了洞口，所以不曾被人發現。
寧淵不禁暗暗讚歎魔尊，此魔心思確實縝密。深淵底下三萬丈處，本來就沒有幾個人敢來此地。加上他巧妙的禁制，還借助了深淵的天然優勢，恐怕這行宮傳承即便再過數萬年，都不可能有人發現。
「往裡走吧。」來到這裡，魔尊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寧淵從他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緊張。
緊張，沒錯，確實是緊張。本應見識過無數大風大浪的魔尊，竟然在此時顯露出緊張的情緒，這實在是破天荒未曾有過的事情。
想起之前一路來的種種跡象，特別是進入深淵後魔尊一連串古怪的言行和舉止，寧淵心裡微微一凜。他知道，眼前的這條路，或許是他與魔尊兩人不同人生道路上的最後重合。
路的另一方，禍福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