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見，世民---上 文 / 木靈惜
公元649年七月四日，含風殿裡瀰漫著濃重的藥味，李世民虛弱的躺在床上，微微的閉目養神。
「皇上，該喝藥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在床邊響起。
李世民睜眼看著端藥的女子，正滿臉擔憂的看著自己，「媚娘，朕暫時不喝！」
一陣劇烈的咳嗽，武媚娘急忙放下藥碗給李世民順著胸口的氣。
李世民輕輕的握住武媚娘的手，「媚娘你恨朕麼？朕當年不顧你的意願強行帶你入宮？」
武媚娘的眼神柔和，她輕輕的搖搖頭，「媚娘想一輩子待在皇上身邊，伺候皇上！」
李世民歎了口氣，放開媚娘的手，「還好朕未曾寵幸你，等朕死後你就出宮吧！」
「皇上！」聽到死，武媚娘的臉上湧現痛苦。雖然皇上帶她回宮後，封她為才人，可是他每天只是到她的宮裡坐坐，跟她說說話，經常更是一個人看著她發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分別已久的愛人一般，可是她卻愛上了這個皇帝，即使他比自己大那麼多歲，她還是被他的才情吸引了。
李世民心疼的看著武媚娘痛苦的神色，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不要皺眉，你知道朕不喜歡你皺眉！」
「是，媚娘以後都不會再皺眉了！」武媚娘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真是太像了，尤其是笑的時候，她笑的時候也是這般美！」李世民的眼神變得癡迷，他喃喃自語，神情又變得痛苦。
武媚娘一怔，皇上口中的她是指誰？「皇上？」
看到武媚娘臉上的疑惑，李世民苦澀的笑了，「你下去吧，朕累了，想睡一會！」
武媚娘憂慮的看了一眼李世民，臉上還有著不解，很快她微微一笑，「媚娘把藥再拿去熱熱！」
「去吧！」李世民閉上眼睛，擺了擺手。
這裡是哪裡？「瘋和尚？」凌蘇兒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空間很大，就連房梁都很高，只是房間裡瀰漫著濃濃的藥味。聞到藥味，凌蘇兒習慣性的皺皺鼻子，外面的天已經黑了，看到不遠的地方有燭光，她快步走了過去。
整個房間裡都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凌蘇兒撩開散開的帷幔，看見一個人躺在床上，當看見床上那個人消瘦的臉頰時，她的心顫抖了，她到底離開了這個時空多久了，他竟然蒼老了這麼多。她想奔向李世民，可是邁出的步伐又變成了原地的躑躅，雖然在自己的世界時間才過去短短的幾個月，但是在這裡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李世民還記得自己嗎？會不會早就已經忘了自己了？淩蘇兒害怕著，遲疑著，可是每次多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李世民，她的害怕就減少一分，最終她控制不住的奔到李世民的床前，「李世民？」
正在小憩的李世民聽到腳步聲並沒有睜開眼睛，但是那一聲顫抖的李世民，卻讓他如雷擊了一般，他陡然睜開雙眼，當看見站在床前穿著奇怪的衣服，可是那張臉是自己想了一輩子，等了一輩子的容顏時，他愣住了，她回來了？很快他苦笑一聲，閉上眼睛躺了回去，自嘲的說，「李世民啊，李世民，你又在做夢了，忘了她吧，她不可能再回來了。」
「李世民，你敢忘了我試試！」恐嚇的聲音裡滿是痛苦，李世民再次睜開雙眼，見到剛才看見的淩蘇兒還站立在床前，美麗的大眼睛裡噙滿了淚水，此刻正滿臉哀傷的望著自己，他的視線在淩蘇兒的臉上停留了好久，然後他才遲疑不決的伸出手想去碰觸淩蘇兒的臉頰，但是在指尖接觸到淩蘇兒臉頰的那一刻他卻又縮了回去，悲哀的搖了搖頭，「我不敢，我好害怕又是一個夢。一個一碰就會碎掉的夢。」
「這不是夢，世民，我是蘇兒，我真的回來了！」凌蘇兒握住李世民的手，狠狠的，緊緊的，眼淚確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傾瀉而下。
感受到淩蘇兒握緊時的用力，看著淩蘇兒的淚水打濕自己的手背，李世民臉上的哀傷在瞬間化成了驚喜，他猛的坐直身子，抓緊她的雙臂，「你是蘇兒？你真的是蘇兒？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淩蘇兒的雙目對上李世民探尋的視線，她無聲的點點頭。
很快李世民推開淩蘇兒，聲音裡滿是痛苦，是責問，「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想了你二十多年，等了你二十多年了？」。
「對不起，世民，對不起！」凌蘇兒把李世民已經蒼老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對不起，世民，我回來晚了！」
「蘇兒，我好想你！」李世民拉過凌蘇兒擁入自己懷裡，很快又把她推開，他痛苦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已經不再厚實，皮膚也不再光滑，「我怎麼還可以再抱你？你依然年輕，我卻已經老成這樣子了！」
「世民，我不在乎！」凌蘇兒抱住李世民的脖子，痛聲哭起來。
「父皇！」
「皇上！」
聽到殿裡的哭聲，一直伺候在殿外的李治還有端藥回來的武媚娘都急忙走了進來。看見凌蘇兒時，他們都愣住了。
凌蘇兒放開李世民，想站起身，可是李世民緊緊的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
聽出李世民聲音裡的恐懼，凌蘇兒溫柔的安撫他，「有人進來了。」
李世民看了一眼李治和武媚娘，「是朕，不，是我的兒子和才人。」
「治兒過來見過你凌姑姑！」李世民嗓音低沉，聲音裡卻是壓抑不住的喜悅。
「治兒見過凌姑姑！」李治雖然滿腹懷疑還是恭敬的行了禮。眼前的這個女子是怎麼進來的？看年齡也就二十歲光景，為什麼父皇要自己喊她姑姑？而且還穿著奇怪的衣服。看著凌蘇兒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豐滿的嘴唇，李治又狐疑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武媚娘，她們長得好像啊，尤其是那雙眼睛！
凌蘇兒也打量著李治，濃眉大眼，很像年輕時的李世民。「不愧是你的兒子，跟你年輕的時候好像！」凌蘇兒輕笑著說。
「我眾多兒子裡就他長得最像我！」李世民滿意的看著李治。
「眾多兒子？」凌蘇兒撇了一眼李世民，他敢在自己面前提自己有很多兒子！「是啊，你當了皇帝，老婆一堆，兒子肯定也不少！」
聽出凌蘇兒滿嘴的醋意，李世民寵溺的笑了，「如果你當初沒離開我，我此生就只會有你一個妻了！」
「你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了？」凌蘇兒眉毛一挑，甩開李世民的手，站起身要走。
「蘇兒，你去哪！」李世民急忙想下床來抓她，卻又忍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
「世民！」凌蘇兒急忙走回李世民身邊，扶住他。
「皇上！」武媚娘也急忙走上起來。
李世民伸手示意武媚娘不要走過來，他顧不上咳嗽拉住凌蘇兒的手，「你又要離開我了嗎？」
李世民眼中的害怕讓凌蘇兒的心一痛，她握住李世民的手，「傻瓜，我只是故意氣你的，我這次絕對不會再離開你了！」
「只怕這次我要離開你了！」李世民握緊凌蘇兒的手靠回床上。「治兒，媚娘你們下去吧，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能進來！」
凌蘇兒聽到李世民的話眼眶紅了，瘋和尚也說過今天是李世民的最後一天。
「世民，這次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凌蘇兒緩緩靠在李世民的胸膛。
「我是不是在做夢？想不到時隔二十多年我竟然還能這樣擁你入懷。」李世民用下巴摩擦著凌蘇兒的頭髮，「你死，不，你離開後我悲痛欲絕，大病了一場，那時候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紫紅色的地，類似於白色的牆，一張很大的床，還有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男人，和一個跟你很像的女人，蘇兒，那就是你一直在說的中國對不對？」
凌蘇兒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很快她就想明白了，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再發生什麼都不足為怪了，「嗯，是我的國家！」
「我知道你還活著，就放心了，於是我活過來了，為了實現你說的那個大唐盛世，做一個合格的皇帝。」
「世民！你做到了！」凌蘇兒抬頭在李世民的臉上印上一個吻。
李世民捧住凌蘇兒的臉，「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傻瓜，我整個人都在你面前！」凌蘇兒調皮的笑了，她伸手捏住李世民的臉頰，當碰觸到李世民已經沒有彈性的皮膚時，她的眼神又變的黯淡。
「我知道自己老了，已經配不上你了！」李世民幽幽的說完，撇頭躲開凌蘇兒的手。
看到李世民臉上的痛苦，凌蘇兒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狠狠的、緊緊的。
「蘇兒，我的蘇兒！」一行熱淚順著李世民的臉頰淌了下來，「我多希望自己能再年輕十歲啊，只要十歲就好！」
「我不在乎，世民，我愛的是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愛你！」凌蘇兒放開李世民，堅定的說。
李世民感動的把她摟緊懷裡，像用盡全身力氣般。
聽到李世民漸漸沉重的呼吸，凌蘇兒掙脫他的懷抱，「生病了還這麼用力，你總是這樣不愛惜自己！」
凌蘇兒飽含關心的訓斥，讓李世民幸福的笑了，「我今晚的藥還沒喝，你餵我喝吧！」
「嗯，只是我這身衣服！」凌蘇兒打量了自己的服裝，t恤衫加牛仔褲。「世民，給我找一身衣服吧！」
李世民稀奇的打量著凌蘇兒全身上下，「穿著吧，我想看你穿你們國家的衣服！」。
「那他們把我當妖怪怎麼辦啊！」凌蘇兒白了李世民一眼，這個人怎麼這麼大把年紀了，有時候考慮問題還這麼白癡啊。
「沒人敢再傷害你，或者對你不敬了！」
李世民臉上的霸氣，凌蘇兒一怔，很快她又撇撇嘴，「是，你現在是皇帝，當然沒人敢惹你了。我不管哦，呆會我要被抓起來，你就死定了！」
凌蘇兒的恐嚇聲換來李世民的大笑「蘇兒，你還是喜歡恐嚇我！」
「哼！」凌蘇兒一臉的憤恨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簾子外不遠李治正對著一本書發呆，武媚娘也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瞪著跳動的燭光發呆。
「那個，治兒，」凌蘇兒不好意思的叫著李治，看年齡估計他跟自己差不了幾歲。
李治看見凌蘇兒一臉不自然的站在簾子旁，他急忙走了過來，武媚娘也跟了過來，「凌姑姑有什麼事嗎？」
「世民的藥，他該喝藥了！」
聽到凌蘇兒輕聲的喊出父皇的名字，李治一怔，很快他反應過來，「是，我現在就讓人去端來。」
武媚娘也愣住了，她打量著凌蘇兒，她到底是誰？
注意到武媚娘的打量，凌蘇兒禮貌性的笑笑，突然想到李世民曾喊她媚娘，她的笑容一僵，眼睛又盯住武媚娘，「你是叫武媚娘嗎？」
「是，臣妾是武媚娘！」武媚娘溫順的回答。
凌蘇兒神色複雜的看了武媚娘一眼，那個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就是她？
「蘇兒？你在外面嗎？」李世民焦急的呼喊聲傳來。
「就來了！」凌蘇兒應了一聲，隨即又看了一眼李治，「治兒，乾兒還好嗎？」
「凌姑姑是指大哥嗎？」李治狐疑的看著凌蘇兒，她認識大哥？
「嗯，他是我看著出生的！不過我在他還沒記事時就離開了。」凌蘇兒想到自己已經離開了二十多年，心裡感慨萬千。
「他被我廢了，貶去黔州了！」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凌蘇兒回頭看見靠在柱子上正看著自己的李世民，她急忙走回他身邊，「你怎麼起來了？」。
聽出凌蘇兒語氣裡的責怪，李世民輕輕的握住她的手，「蘇兒，你當年不惜一死救出乾兒，於是我一心想讓他繼承皇位，可是他太讓我失望了！」
李世民飽含感情的話讓凌蘇兒的眼眶霎時間又濕潤了，他肯定把對自己的愛都轉化成了對乾兒的希望了吧。
「世民，你盡到了父親的責任，其餘的就是他自己的過錯了，所以不要傷心了！」
「蘇兒，我們的孩子……？」
李世民臉上的期待讓凌蘇兒難過，「世民，我回去我的國家後才發現我並沒有受孕！」
李世民的眼中閃過一絲痛，很快他寬慰的笑了，「沒有也好，不然你一個人要怎麼養活兩個孩子啊！」
「對不起，世民！」
「傻丫頭，你跟我來！」李世民溫柔的牽住凌蘇兒的手，把她帶回床邊坐下。然後自己從枕頭下拿出來了一個布包，遞給凌蘇兒，「打開看看！」
看到李世民臉上的期待，凌蘇兒疑惑的打開布包，是兩枚戒指，還有那塊雙蝶玉珮，不過玉珮已經碎成兩半了。
「你下葬的時候我把你的戒指還有這塊已經摔碎的玉珮留了下來，現在都還給你。」
「世民，你還願意把戒指戴回去嗎？」凌蘇兒拿起戒指問李世民。
「這個是你是我的妻的標誌，我當然要戴回去了！」李世民拿起戒指想戴進自己的左手，卻發現戒指變大了，他的心裡又隱隱的痛起來，他果然老了。
看見李世民臉上的痛苦，凌蘇兒拿下脖子上的項鏈，她把戒指穿在項鏈上，然後戴在李世民的脖子上，語氣也變得調皮，「這下你想不戴都不行了！」
李世民苦澀的笑了兩聲，幫凌蘇兒把戒指戴上，一個吻印在她的手上，「我愛你，蘇兒！」
凌蘇兒溫柔的輕撫著李世民的臉頰，然後靠進他的懷裡，「我也是，世民，我愛你！」
「皇上，藥來了！」武媚娘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進來吧！」
看見李世民和凌蘇兒相擁坐在床邊，武媚娘痛苦的撇開視線，凌蘇兒看著武媚娘，才想起自從她回來一直沒看見四婢。
「世民，四婢呢，我為什麼一直沒看見她們？是不是還在梅香居？」
李世民緩緩的抬眼注視著凌蘇兒，良久才出聲，「冬竹死在玄武門了，春梅、秋蘭和夏菊在我即位後出家了！」
「冬竹死了？」凌蘇兒心裡一痛，那天她聽到冬竹的聲音了，還有徐昇平的。
「那昇平呢？我那天也聽到他的聲音了！」
「昇平也死了。我直到他們死才知道，昇平一直愛著冬竹，後來他們被合葬了！」李世民沉聲說。
「是嗎？昇平一直不成親，其實是在等冬竹吧，如果我早點知道一定要讓冬竹嫁給他。」凌蘇兒也苦笑一聲。
「昇平的感情一直隱藏的很好，如果我早點知道，我也會讓冬竹嫁給他的。」
「那魏征呢？他還好嗎？」
「魏征幾年前就病死了！」
「死了？」凌蘇兒的臉色一變，很快她無奈的搖搖頭，「我離開的太久了！」
「你離開後沒多久，文靜就死了，再後來是叔寶，後來就是魏征，當年的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聽出李世民話裡的孤獨，凌蘇兒摟住他的腰，「但是現在我回來了！」
「可是我怕我活不久了！」李世民摟住凌蘇兒，眼中滿是不捨。
「世民，不管你還能活多久，我都會一直陪著你，這次我絕對不會先你而去了。」
凌蘇兒的話讓武媚娘心裡一動，她深深的看向凌蘇兒，看她的年齡不大，為什麼知道的都是二十年前的事？
注意到武媚娘的眼神，凌蘇兒鬆開李世民的懷抱，「世民，該喝藥了！」
「嗯，！」李世民疲倦的靠回床上，為什麼自己覺得越來越累。
看著李世民把藥喝完，凌蘇兒體貼的幫他把嘴邊的藥汁擦掉，「以前總是你看著我喝藥，給我擦嘴邊的藥汁，今天我也終於能這麼對你了。」
「你啊，如果當年不是因為你的身子差，我哪裡會逼著你喝藥。知道你怕喝藥，每次看到你苦著臉，我都心疼！心裡恨不得能代替你喝藥，生病。」李世民拉住凌蘇兒的手，「陪我睡會吧，我好累！」
凌蘇兒心一沉，看見李世民滿臉的倦色，她的心裡有不好的預感，「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問武媚娘。
「現在酉時剛過！」武媚娘垂聲說。
「怎麼了？」注意到凌蘇兒臉上的不安，李世民關心的問。
「沒什麼！」凌蘇兒露出一個寬心的笑容，然後迅速的脫鞋上床，鑽進李世民的被窩，「睡吧，世民，我也累了！」
「你下去吧！」李世民吩咐武媚娘退下。他又像以前那樣仔細的給凌蘇兒掖好被子，然後才在她的身邊躺下。
「世民，我好想你！」凌蘇兒摟住李世民的腰低聲傾訴著。
李世民心裡一動，他輕輕的把凌蘇兒的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我也好想你！睡吧，我已經好久沒這樣和你睡在一起了。」
「嗯！」凌蘇兒習慣性的蜷縮在李世民的懷裡，這麼長時間自己一個人睡到半夜總是會醒，身邊沒有了李世民睡覺也不安實了。
這麼多年了她睡覺的習慣還是沒變，寵溺的在凌蘇兒的額頭印上一個吻，李世民滿足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