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章 音色與聲色 文 / A猴爵
論劍台外,眾人看的不明所以,不知道那金甲天神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陶正宇只是打個響指,怎會發出擂鼓之聲——
楚鋒卻是明白,秦寒漁乃是音律奇才,習得一手音律功法,往常對敵,身形飄動間,以手撫琴,便可以將人殺的大敗虧輸。
而陶正宇亦是精通此道,二人之間看似風輕雲淡,實則以是將殺招暗自展開。
音律功法,常有殺人於無形之稱,鬼測難料,神乎其技,有的當時聽了沒什麼事情,實際上已被音功打入臟腑,長此以往,必傷根基。
所以習音律功法者,多為人所忌憚。
秦寒漁道:「非也,你只是亂我心者,而不是能亂我心者。」
陶正宇微笑道:「如何才能亂姑娘之心。」
秦寒漁道:「你如果自盡在我面前,或許我的心會顫動。」
「哈哈。」陶正宇大笑三聲,目光灼灼的盯著秦寒漁:「如果在下,想要俘獲姑娘之心呢!」
秦寒漁輕歎:「這就難了。」
「有多難?」
「難就難在資格。」
陶正宇念頭一轉,已然明白這話是何意思,他失笑道:「多少人有這個資格?」
秦寒漁目光一轉,望了望天穹,又看了看大地,卻是一言不發。
陶正宇露出了然之色,歎道:「天上地下,竟無一人可以俘獲姑娘之心,那陶某也不算丟臉了。」
秦寒漁鄙夷道:「你便這般沒有志氣麼?天下無人可以俘獲我,你便不能超越天下人嗎?廢物!」
陶正宇一怔,隨後搖頭而笑:「姑娘辯才無雙,這樣下去,恐怕在下將被姑娘亂其心了。」
秦寒漁道:「那你該退了下,免得自取其辱。」
陶正宇身子一躬,施禮道:「姑娘好大的煞氣,不才陶正宇,請秦姑娘共撫一曲。」言訖,便向秦寒漁踱步而去。
秦寒漁微露訝色,旋即一笑:「好膽!」
秦寒漁不苟言笑,此一笑,竟如千冰萬雪消融去,百山千野萬花開,冰河溶解,奇花綻放,美得不可方物,圍觀看客們,紛紛眼珠子都瞪直了。
陶正宇卻是目不斜視,與秦寒漁並行一處。
有人搬來琴案玉椅,二人對視一眼,坐在一起。
秦寒漁道:「你奏什麼曲?」
「搶老婆!」
陶正宇雙手按在琴上,輕輕一撥,只見琴弦顫顫,一股殺伐之音陡然升騰而上,使人如置身在古戰場,不過此音奇怪,竟有吹嗩吶,放鞭炮,敲鑼打鼓混在一處,並給人一種喜氣洋洋的感覺。
令聽得神魂欲醉,似要投身其中,參與這妙絕之音。
「那我便奏一曲『滅登徒』。」秦寒漁亦是伸手一撥,清冷色音色響起,漸漸如潮水般擴散,琴音逐漸高抬,使人情不自禁的融入意境之中,充盈在每一個所在。
秦寒漁尾指一拉,整個曲調又生變化,彷彿曠野冰雪大地上,一名提槍之人在大地上,縱橫殺伐,所過之處,無人可攖其鋒。
楚鋒注意到,地面上的螞蟻昆蟲,不知何時開始,互相殺伐在一處,而外間看客們,修為不高者,亦是神色迷茫,似乎要陷落曲調之中。
這還是被波及的,可想而知,秦寒漁與陶正宇二人,正面相決,又要承受多麼大的壓力。
「好一曲滅登徒。」陶正宇大笑一聲,十指抓住琴弦,猛地一扯,整個他所奏的曲調,陡生變化。
琴聲中的,喜意、殺意、愛慕之意混合一處,化作一道錚錚劍鳴,給人一種刺破雲霄之感。
突然間,眾人發出嘩然之聲,眼睛盯著論劍台中。
只見論劍台上,一朵朵耀目的玫瑰,次第開放,有人甚至聞到花蕾的芬芳,這是曲子的芳香。
滿場玫瑰中,卓然而立一位白衣劍客,他身姿挺拔,仗劍而立,隨著他的出現,一幅幅畫面接連而來,在一座大院中,有新娘子,有吹打奏曲之人,有客人、有媒婆、有高堂。
白衣劍客長劍一劃,高堂頓時破滅成渣,他目光一轉,柔情似水的看向那位新娘子。
「好個搶老婆,好大的威風。」秦寒漁微微色變,這看似是真氣化形的景象,實則包涵殺伐之音,亂心之術,一個不防陷入其中,屆時是生是死,只有落入旁人之手。
秦寒漁素手連彈,整個曲調愈發湍急,就像一條大河,擠到一個狹窄的峽谷處,變的又凶又急,終於曲調升到最高處,發出一聲嘩啦大響,似是大河衝破堤岸,開始湮滅眾生。
二人共使一琴,奏的也不是相同的曲,可以說是南轅北轍,互相矛盾,處處不合。
但奏出的曲子,卻有一種互為奇正,彼此和諧的感覺,悠揚的琴聲,夾著風,帶著殺意,混著戰火,如同一鍋大雜燴,實則已經是精華匯聚一處,變成一道美妙之曲。
由徐徐清風輕輕送入眾人耳中,那琴聲似遠似近,卻是繚繞在耳。
只聽得二人越奏越快,手指連彈,二十指如輪,快如極光。
琴聲漸急,二音交匯,如同萬河入海,千馬奔騰,這是殺伐之音,兩音彼此攀升,互相追逐,一時間,竟是無上下之分。
一炷香後,二人渾身白氣蒸騰,臉頰上均是汗滴滾滾,他們方圓一丈之內,如同一個火盆,熱浪喧囂而上。
「看來你老婆搶不到了!」秦寒漁陡然站起,五指一按,音色漸收,如同一場狂風暴雨,忽然風流雲散,化作一空,而實際上,卻是更大的風暴的醞釀。
「那就殺了她!」陶正宇回的更是果決狠辣,目光一冷,運掌一拍,轟的長琴竟發出悶雷之聲,悶雷似是一個巨大的石碾,緩緩的轉動磨動,嗡嗡震顫。
「一招!」
「什麼?」
「敗你。」秦寒漁神色平靜,言語中卻有著男子也不曾有的氣概,只見指彈連環,曲調頓時升到最**,只聽得銀瓶乍破之聲,一種蕭瑟肅殺的感覺,無聲的蔓延開來。
劍鳴、刀聲、人聲、修羅聲、殺伐聲、屠滅聲,聲聲而動,似千聲齊來,萬音歸巢,混在一處,化作眾生之聲。此聲不高,卻震撼人心,此聲低緩,卻人人可聽,此聲不急,卻讓人熱血沸騰。此聲輕慢,卻使人心情緊張。
「狂言,不會實現。」陶正宇嘿了聲,屬於他那半邊的琴,卻發出另一種聲音,此音來自天外,又像混入幽冥,來無蹤跡,神秘莫測,似乎遁在虛空,剎那間,眾人竟是聽到,一聲聲呼喚,一聲聲哀鳴。
楚鋒亦是面色凝重的看著場中。
秦寒漁的『殺弦九絕』,與陶正宇的『天地混音』,哪個厲害,就看這最後一擊。
似乎醞釀的至高點,聽得一聲轟鳴,眾人只感萬物失色,眼前儘是茫茫虛空,腦子渾渾噩噩,發了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最後轟隆陣陣,似萬馬奔騰,給人萬水千山齊踏破之感。
「我輸了。」陶正宇艱澀的吐出三個字,倏爾噴血如箭,乍現一丈飛紅。
「承讓了。」秦寒漁毫無勝利的喜悅之色。
當二人收功之時,琴案玉椅,頓時破滅,化作飛灰被風吹著,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秦寒漁步履緩慢,額頭汗滴如雨,顯然這一場勝利,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剛剛最後二人以音波攻伐,她最後依仗一樁寶物,護住身軀精神不失,心境清明,否則說不得也要被迷了心智,受到重創。
不過總算是勝了,
吳舟城笑道:「至今為止,道武八人,竟然只是勝了兩場,我等已然勝了。」
秦寒漁搖頭:「那衛東城不在,卻是七人,而他們也不是道武最精銳之人。」
吳舟城笑道:「那衛東城不在,怕是退怯了。」
這話秦寒漁自然是不信的,休說這等機緣,對衛東城等人的重要性,單說她對衛東城的感官,也絕不認為,衛東城是容易退怯之輩。
那天,衛東城看向章彥清的眼神,那種目光,秦寒漁絕對沒有在同輩人中見過,那是不同尋常堅毅和果決。
她毫不懷疑,當時章彥清若是敢說什麼,必將被衛東城所擊殺。
所以她猜想衛東城此人,該當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才暫離這裡。
想到這,她卻輕鬆了許多,衛東城一去,那麼也只有剩下的楚鋒了。
「你與楚鋒一戰,可有把握?」
「十成。」吳舟城冷然道。
他絕對要讓楚鋒知道,什麼是怒火。
前日楚鋒的話語,就像一隻隻蒼蠅,在他耳邊嗡嗡個不休,他的憤怒,只有擊敗楚鋒,甚至將之羞辱,才可以平息怒火。
秦寒漁覺得吳舟城此言,太過自負了,不過她也不想勸,也沒法勸,他們之間,只有萬弘森才可以壓服他們,旁人的話是聽不進去的。
所以她懶得自討沒趣。
「陶兄,一時勝負敗了。」楚鋒寬慰兩聲。
陶正宇沒有說話,他現在腦子都是漿糊,他感覺自己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因血浪海湖之事,陶家諸多人物,均是亡滅其中,儘管他沒有主要責任,可是陶家也有人對此,頗有微詞,甚至有說法,是為了不讓他出事,才死了那些人。
這樣的話,自然是不令人信服,可是他來此小劍壇,又是失敗了,那麼家族的目光將從他身上挪開,屆時有的是痛打落水狗的人。
他想到,要想擺脫困局,或許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