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04章 平亂(五) 文 / 洗白
金陵,北城。
原本居住於此的百姓都拿了賣地的銀子遷往他處,一大片尚未完工的宅子蹲伏在朦朧的月色下,黑乎乎的門窗洞開著好似張著大口的怪獸,悄無聲息中靜得讓人心悸。走進望去,卻有百十處門窗中黑影晃動,看不清那黑影的面目,只有一雙雙閃著幽光的眸子,望著宮城的方向。
當中的一處院子裡,月色下兩個油光錚亮的腦袋正擠在一處,如同兩個剛剝了殼的大鴨蛋。少頃一個鴨蛋便在院子裡來回閃動,另一個鴨蛋也煩躁不安地搖晃著。
「麻子哥,不是,中隊長,差不多了吧?出去打探的兄弟傳了消息回來,大隊的健康軍都奔著宮城過去了,真要是有個差池,大當家的可就陷到裡面了,要不咱們也先過去?」
「噤聲!」另一個鴨蛋低聲喝道:「韓禿子,回屋子裡老實候著,候爺交代得清楚,見了煙花才能過去。那可是皇宮大內,是皇帝佬呆的地方,你以為跟你那豬窩似的,隨便走隨便竄?一個不小心是要掉腦袋滴!天子,那是老天爺的兒子,冒犯了當今天子,當心他老爹一個雷劈死你!」
王麻子話音未落,就聽宮城那邊「砰」的一聲巨響,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聽得尤為真切。王麻子嚇得一縮脖子,心想我這嘴怎麼跟開了光似的,剛說完就打雷,要劈就劈准點,可別誤傷了。
兩人循聲扭頭望去,見一大朵煙花在夜空中陡然綻放,無數閃亮的花瓣在半空中搖曳著,片刻後才漸漸暗了下去。王麻子和韓禿子兩人張著大嘴傻呼呼地盯了半天,直到那煙花熄了半晌韓禿子猶自歎道:「真他娘的漂亮,什麼人放得這出彩的煙花?」
王麻子伸手「啪」地在眼前的大禿腦袋上一拍道:「候爺的警訊,操傢伙走人了!」說罷將手指伸到嘴裡打了個呼哨,率先拎著熟銅棍跑了出去。
一聲呼哨之下,周圍的宅子大門洞開,整隊整隊的身著城管制服的漢子湧了出來,排著整齊的隊列,朝著宮城方向快步跑了過去。
正陽門的城牆上,一營健康軍的兵卒挎刀攜箭,正在來回巡視,見遠遠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人,打頭的兩個大光頭滿臉的橫肉,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再仔細看去,人群中著實認出幾個熟人來。健康軍一向軍紀渙散,為禍金陵,不少人都嘗過勞役營的棒子面粥和城管們的棒子,現在這麼一幫兇人出現在城下,著實有點肝顫。
「站住!再近前來便要放箭了!」若不是在高高的宮牆之上,這些健康軍卒實在是沒什麼底氣和城管們叫板。
看看緊閉的宮門,王麻子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嘴裡有點發苦。匆匆忙忙趕過來,哪裡想著還有攜帶雲梯之類的東西啊?疊人梯上去?拜託這是兩丈來高的宮牆,再說上面已經開始放箭了,搭人梯不是就等著挨箭?
王麻子正在發愁,後面來了一位,撇了撇嘴道:「二位,搭一把手,俺崔勇試試!」
王麻子和韓禿子兩人站在宮牆腳下,這崔勇後退了十幾步,調整了一下呼吸,將鋼刀插在背後又緊了緊,這才幾個箭步衝了過來,一腳便踏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腕上。兩人身子微微一晃,悶吼了一聲便將崔勇拋了出去。
俗話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這撲天雕果然對得起自己的名號,壯碩的身子彷彿沒了份量,輕飄飄地借力升到一丈有餘,腳尖在宮牆上點了兩點,便又竄起一截便已到了城頭。這廝身在半空還有心思賣弄身法,耍了個細胸巧翻雲,一個空心跟頭便落在了城上,呲牙一笑,從背後抽出鋼刀便殺將了上去。
城管裡面三山五嶽的好漢可是大把,身法好的也有不少,一見撲天雕翻了上去,紛紛倣傚如蝴蝶亂飛,各種輕身功夫都耍了出來,登時便有三五百好漢上了城頭,自然直接撲到了宮牆上撞得滿面桃花或是跌下來折了腿骨的也是不少。
城頭這一營健康軍看得都傻了,這也太生猛了一些吧,就在愣神的功夫便被砍翻了幾十號,再看宮門已經被推開,幾千號人湧了進來,連忙拋了手裡的傢伙跪地求饒。
王麻子等人也不理睬,抓了幾個帶路的便直朝內宮門殺了過去。一進皇宮大內,這幫土包子們眼都不夠用了,等閒就是六七品的官爺一輩子也未必就有機會進來一回。
韓禿子一邊跑一邊小聲嚷道:「隊長,這邊就是金鸞寶殿吧?萬歲爺就是在這上朝吧?」
「隊長,這大缸是純金的吧?你說咱們這回救了萬歲爺的駕,這潑天大的功勞,我要是求萬歲爺把這大缸賞給我應該能成吧?」
「隊長.」
王麻子雖然也是眼珠子一頓亂轉,聽韓禿子這頓呱噪,伸手又在那禿瓢上給了一記道:「少囉唆,趕緊去救候爺!」
到了內宮門,照方抓藥,又是一幫前飛賊們上了宮牆殺進去開了內宮門,不多時這幫城管們便到了坤寧宮,前面便是大隊的亂軍人馬,王麻子招呼了一聲,衝進來的城管大軍便將健康軍圍住,各色傢伙齊齊招呼了過去。
崔勇一路奔了過來,心裡正是志得意滿,闖蕩江湖這麼多年,撲天雕的名號自然是響噹噹的,可這麼多年心裡是頭一遭這麼舒坦,兩道宮牆都是自己第一個上的城頭,回頭論功行賞這頭功已是妥妥的了,城管大隊裡自己這名號也是崗崗的。正是飄飄然之際,卻見亂軍叢中一個頭領模樣的人大喊:「讓開,看本統領取這李天一的狗頭!」
崔勇腦袋一熱,也是藝高膽大,縱身幾個起落,也顧不得腳下踩的是肩膀還是腦門,便到了那劉承遇的身後,就在周圍軍卒愣神的功夫,手裡的鋼刀便剁了過去。劉承遇背對著崔勇,也沒成想身後來了這麼生猛的一位,正轉身之際斗大的人頭隨著一腔子污血便滾到了一旁。
崔勇吐了口唾沫道:「我當是什麼人物,也敢與我家候爺動手,真是不自量力!」說罷抬頭見周圍密密麻麻全是健康軍卒,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再想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忙攙起李天一朝宮門殺了過來,高喊道:「候爺,城管大軍已到,請候爺訓示!」
宮門處的侍衛開始見李天一衝了出去,正暗自歎服這李候爺的威猛,正是拚命的當口,也無暇顧及許多,不料一轉眼候爺便倒在亂軍當中,嚇得魂都沒了,忙拚死衝上來將李天一與崔勇接應了回來。
李天一見城管大隊已至,這才鬆了口氣,再看身邊身邊的侍衛,已經所剩無幾,起先和自己把守宮門的五十多個千牛衛,剩下不足十人,個個身上鮮血淋漓,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亂軍的,高壽見狀忙領著十幾個侍衛過來將李天一這幫人替了下來。
李天一一瘸一拐地走走到李煜跟前,叉手施禮道:「王爺,援軍已至,請王爺與皇后娘娘稍待,且在宮中安坐,剿滅叛賊只在頃刻。」
李煜強作鎮定,嘴唇哆嗦得都說不出話來,拉住李天一的手比見到鍾皇后都親上三分,半晌才喃喃說道:「如此,便辛苦李候了!」
李天一又朝殿內安坐的鍾皇后施了一禮,在崔勇的攙扶下走出坤寧宮。
此刻宮外的廣場上,城管大隊與健康軍廝殺正酣。李弘冀帶進宮來的五千健康軍,先前四處與千牛衛的拚殺中折了一千多人,圍攻坤寧宮又損失了近千人,剩下的兩三千號兵卒擁做一團,外圍是五千多城管隊員,急切間竟也衝不進來,整個廣場如沙丁魚罐頭,擠得滿滿當當,後面的人漫說是廝殺,抬手轉身都是奢望。
看著眼前如同春運火車站的廣場,李天一歎了口氣,從古自今,國人對權利的渴望從未停歇過,唯一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便是金錢了,不過權能生錢,反過來卻不一定成立了。為了獲取更大的乃至絕對的權利,這些小人物的鮮血和生命便不值一提了。
「傳下去,只誅首惡,餘者不論,放下武器者不殺!」厭惡地看著遍地的屍首還有紫黑粘稠的血跡,李天一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轉身吩咐道。
少頃城管隊員們稍稍退後,小心戒備著包圍圈裡的健康軍卒,齊聲喝道:「只誅首惡,餘者不論,放下武器者不殺!」
喊過幾遍,李天一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噤聲,這才高聲喝道:「健康軍的兄弟們,停手吧,都是大唐的兒郎,沒死在保家衛國的疆場,卻為一些人的野心在這裡丟了性命,我李天一替你們不值!」
「謀反是個什麼罪名大家都清楚,自家性命不論,還要禍及妻兒。兄弟們如果信得過我李天一,放下手裡的刀槍,今後就還是我李天一的好兄弟,大唐的好兒郎,事後絕不追究兄弟們今天的所為。若是執意頑抗大軍,我李天一能平得了北虜,今天也不介意再殺上幾千亂臣賊子,何處何從事關家裡老小,諸位兄弟可要思慮清楚,莫要再被人騙了。」
見眾人有些意動,李天一又吼道:「太子殿下何在?如今大勢已去,何不與在下進宮請罪,求得聖上、娘娘的天恩,或可保全燕王一脈,難道殿下仍要一意孤行做皇家的不肖子孫,讓這健康軍的幾千兒郎與殿下陪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