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63章 突襲(一) 文 / 洗白
細雨如絲,無聲地浸潤著江淮大地,在微微北風的吹送下,如煙似霧,在天地間飄蕩飛揚,遠山含黛,碧水漣漪,好一副江南水墨畫卷。可身在其中怕就沒這麼詩情畫意了,這風雖不像北方那麼凜冽刺骨,卻像情人間的相思,無聲無息間將人緊緊包裹起來,彷彿要將寒氣浸到人的骨縫裡一般。每年的這個季節都是江北淮南最難消受的時節,不但是屋裡的家什,連人都覺得要發霉了。午後的冷風淒雨裡,養精蓄銳的決死軍偃旗息鼓,踏著泥濘開始悄悄向壽州城外周軍的大營進發。
天氣雖然糟了一點,可對邊鎬這些的老行伍說來,卻是心裡踏實了少許。這樣的鬼天氣,隔上百十步遠便是一片朦朧,正好讓大軍藏匿形跡,加上周軍的哨探斥候再懈怠上幾分,未必不能摸上去打周軍個措手不及。可一想到這一萬只能稱為烏合之眾的決死軍,邊鎬不禁搖搖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低聲對身旁的親衛說道:「讓林校尉再派出兩隊斥候,撒得遠一點,這萬把號弟兄的性命現在可都在他們手裡了,快去!」說完將手裡的馬韁扔給親衛,快步走到李天一近前。
李天一正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一邊扭頭和雨菲、雪菲兩個小姑奶奶交代任務:「.等跟周軍打起來,我讓林仁肇趁亂護送你們進壽州,見到劉節度使讓令尊伺機而動,要是周軍亂成一團,就從城內掩殺而出,趁亂擊潰周軍,以解壽州之圍;要是我們讓人家包了餃子自己亂成一團,大家就洗洗睡吧,出來也是給人家送菜了.」
邊鎬剛走過來就聽這麼一段,本來就不怎麼踏實的心裡就更不踏實了,感情這位大帥自己心裡都沒底,不由隨口說道:「李將軍,怎麼你也覺得我們勝算不大?」
李天一回頭見是邊鎬,咧嘴悄聲笑道:「我要說有必勝的把握你信嗎?」
邊鎬搖頭苦笑道:「就算全軍都是騎營這樣在生死場上打過滾的老兵,在下還是覺得難以取勝,更何況.呵呵,李將軍,我就是個廝殺漢,不懂得那麼多的彎彎繞,莫非將軍還留有什麼後手?」
看著一臉希翼的邊鎬,李天一暗道「要不是皇帝老兒這麼不講究,你以為我想來啊,這不是裝大發勁了嘛,從一開始也沒人給個台階,我這不就一直下不來了嘛.」不過想歸想,李天一臉上還是正色道:「我的後手就是必死的決心!壽州不保,周軍旬日可至金陵,與其到時困守危城,面對士氣正旺的周軍,莫不如現在就和北虜決一死戰,北虜久攻不克,已成疲兵,我們與劉節度使裡應外合,至少勝負應在五五之間吧!」
邊鎬叉手道:「敵軍勢大,邊鎬願率三營騎軍為先鋒,馬踏北虜,為將軍開路!」
李天一苦笑了一下,拍拍邊鎬的肩膀道:「好鋼還是要用到刀刃上,還是按照之前我們商議的,我領那百十號兄弟先去周營搗亂,然後邊將軍再領騎營衝鋒,咱們殺他個片甲不留。」見邊鎬還要爭執,李天一又擺手道:「邊將軍,你我都心裡明白,這一戰怕是吉凶難料,就算我躲在全軍之中,難道就不凶險了?況且若是戰敗,決死軍也用不著我這個領頭的了,就這樣吧,傳下將令,讓弟兄們加把勁,再前行二十里,也就差不多夜半時分了,歇息一個時辰,全軍出擊,和北虜見個真章!」
周軍大營。讓李天一鬧了這麼幾天,兵卒們晚上歇不著,白天也沒精神,加上糧草供給不上,所以對壽州的攻打也停了下來,不過是加派人手巡夜。今天又是這種鬼天氣,輪值的兵卒自認倒霉罵罵咧咧,四處走走應付一下差事,尋個將校們瞧不到的角落避雨,熬夠了時辰交差。不當值的兵卒自然是樂得清閒,躲在帳篷裡烤火取暖,睡個大頭覺,也好省點糧食。
子丑時分,大營慢慢安靜了下來,淮南道行營都招討李重進巡營完畢,回到自己的大帳坐了下來,親衛上來要替其卸甲,李重進擺了擺手,有些疲憊地說道:「今日依舊人不卸甲,馬不離鞍,以備有變,弄些吃食來吧。」
親衛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捧了個陶碗進來放在了几案上,湯湯水水中間蕩漾著兩塊煮熟的馬肉,裊裊婷婷地冒著熱氣。聞到這股發酸的氣味,李重進頓時食慾全無,揮了揮手,讓侍衛撤了下去。已經五天了,全軍殺馬為食,戰馬已經斬殺殆盡,要是再沒有糧草接濟,只能退兵了。想到此處,李重進歎了口氣,斜倚在胡床上,身上的盔甲硌得有些難受,李重進歪了歪身子,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閉目假寐,聽著細雨落在帳篷上沙沙的聲音,漸漸有了些朦朧的睡意。
「敵襲!」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打破大營的寧靜,緊接著便是連串叫人心悸的刁斗銅鑼,整個大營如同被潑了開水的螞蟻窩,頓時騷動了起來。李重進猛然睜開眼睛,隨手掣出身旁的寶劍衝了出去,只見一隊隊的兵士衣衫不整地從營帳中跑了出來,睡眼迷離地四處張望,隨著人流盲目地四處亂竄。營中四處冒煙起火,幸虧是雨天,火勢沒有蔓延開來,不過隨處可見同樣身穿周軍號坎的兵卒在相互拚殺。
「又來了,還真是準時,這些南蠻子哪來的精神,就不能歇上一天?」跟在李重進身邊的親衛一面腹誹,一面駕輕就熟地高喊:「不要亂!所有人放下兵器,席地而坐,違令者斬!」手裡的腰刀寶劍開始朝著站立的兵卒亂砍。經過這麼多天每天準時准點地騷擾,這些周軍的兵士倒也處亂不驚,一個個乖乖地放下手裡的傢伙,老老實實地坐在泥地裡。沒辦法,李招討正提著寶劍四處巡視,誰都不想觸這個霉頭,坐在泥裡總比丟了小命要好得多。
見騷亂沒有蔓延開來,幾個混進來的唐軍已經被砍倒在地,李重進長出了一口氣。久攻不克,又加之斷糧多日,士氣已然時分低落,要是這時候炸了營,大家就都沒咒念了,收拾收拾回汴梁吧。
正在李重進暗自慶幸之際,一陣沉悶的雷聲從軍營西面傳了過來,地面也有些輕微地顫動,眾人驚疑不定地望了過去,卻見營寨的寨牆突然倒了幾十丈的一截,如煙似霧的雨裡,幾十匹健馬口鼻之中噴著白氣,正從倒塌了的寨牆上躍了進來。披著重甲的馬上,端坐著同樣全身鐵甲的騎士,被雨水洗刷得乾乾淨淨的甲葉子在火光裡幽幽地閃著冷光。
雖是躍馬進來,這隊騎士依然保持著整齊的鋒矢陣形,沒有吶喊嘶叫,只是端平了手裡的長矛馬槊,悶聲不響地朝著營中直直地衝了進來。這隊馬軍後面,寨牆的缺口裡一隊隊同樣裝束的騎士不斷從營外越進來,同樣的默不作聲,同樣的殺氣逼人,直至無窮無盡一般。
「劫營!」李重進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一眼望去便知這些馬軍是百戰生還、從死人堆裡打過滾的精銳,隔著老遠那種血腥和殺氣撲面而來,這麼一群殺神大半夜衝進來總不會是過來串門勞軍的,便下意識地喊道:「起盾!架矛!」回頭卻見依然呆呆坐在泥地裡的兵卒,登時心裡一片慘然,過去拳打腳踢讓兵士們起身拒敵,卻被親衛們抱住了:「都招討大人,敵兵勢大,請隨我等暫避一下!」
李重進怒極而笑道:「放開!我為顯德皇帝陛下執掌十萬大軍南征,為得就是掃平江南這些逆賊,如今唐軍在前,我身為行營都招討豈能畏敵而逃,真是笑話!」幾名親衛扭頭看看那些衝進來的殺神,為了都招討大人和自己的小命,還是硬著頭皮架起李重進朝軍營深處撤了下去。
眼望著李天一一行人悄悄混進周營,邊鎬這心裡如同長了野草一般,瞪大了眼睛唯恐漏掉了什麼動靜,身旁的愛馬黑龍似乎也覺察到了主人的焦躁,雖然沒有嘶鳴出聲,可兩個前蹄一個勁刨著泥濘,一會便弄出個水坑出來。邊鎬愛惜地摩挲了一下馬鼻,讓黑龍安靜一些,就這一扭頭的功夫,身邊的林仁肇便低聲叫道:「邊將軍,你看,周營有動靜了!」
邊鎬一揮手,幾十個馬軍衝到周營近前,將手裡預備好的繩索拋了出去,將繩索盡頭的鐵爪勾住寨牆。這些馬軍馬上齊齊用力,將那寨牆拽倒了一截。
邊鎬見寨牆已倒,便對左右笑道:「兒郎們,幹活的時候到了,能否驅除北虜,就在今夜這一戰了,全軍出擊,死戰不退!」說罷翻身上馬,夾起馬槊,率先衝了下去。建武軍、寧**的眾人暴應了一聲「死戰不退!」紛紛上馬,隨著邊鎬衝向了周軍大營。
待躍過營牆,卻沒有遭遇意料當中的廝殺,邊鎬朝前一望,不由一愣,見周軍士卒老老實實坐在地上,刀槍兵器都堆在一旁,也正愣愣地望過來,一時間這場面卻是說不出的詭異和滑稽。「這些北虜也太客氣了,送死還都這麼配合,也不用衝殺了,直直地放馬踏過去,就不剩什麼了。」邊鎬心裡暗自偷樂,自然不會也跟著客氣,馬槊輪開左右開弓,一時鮮血飛濺,踏著周軍的士卒,輕鬆地衝過了第一重軍營,繼續朝著大營裡面殺了過去,身後一千馬軍如割草機一般,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