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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294章 殺或不殺 文 / 諱巖

    奔騰的河水夾雜著泥沙,掀起滔天巨浪,向下游湧去。

    立於黃河岸邊,劉辯彎腰從濕漉漉的地面上撿起一顆金黃色的粟米。

    粟米的顆粒很小,表皮上還沾染著血漬,捻在手中,除了在指肚上留下了一條暗紅色的痕跡,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可劉辯此時卻覺著,捻著粟米的那兩根手指是異常的沉重,就好似他手指中搓著的並非一顆小小的粟米,而是質地堅實的巨物。

    胡才與運送錢糧的官兵屍體,已從戰場中挑揀了出來,擺放在滿是血污的地面上。其中大多數屍體已是殘破不堪,皮肉撕成了碎片,根本無法辨認面容。

    望著奔騰的黃河,劉辯覺著喉嚨裡好像塞了一團東西,哽的難受,兩行清淚早已是順著臉頰滑落。

    「殿下!」立於劉辯身後,管青輕聲對他說道:「胡將軍全身共計九十三處……」

    管青的話還沒有說完,劉辯就抬起手臂,向後張開五指,止住了她的話頭。他抽了抽鼻子,抬起另一隻手,用衣袖抹了把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沒說出話來。

    喉結滾動了幾下,劉辯嘗試著想要讓發出的聲音不帶著哽咽。可他張了好幾次嘴,最終卻還是沒有成功。

    望著黃河滔天的巨浪,劉辯剛擦乾的眼淚霎時又湧了下來。

    趙雲與管亥等人並肩立於稍遠些的地方,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很凝重。雖說他們看不到劉辯正望著黃河默默的落著眼淚,可他們卻曉得,他們追隨的洛陽王,此刻心內絕不會好過。

    數百名押送錢糧的官兵,全都戰死在黃河岸邊。沒有一個人逃走,也沒有一個人向西涼軍乞降。

    率領這支隊伍的胡才,渾身上下,共計九十三處傷口,其中十幾處,都是致命傷。

    他們憑著堅毅的信念,以區區數百人,與近萬名西涼軍廝殺。直到最後一刻,還在守護著他們押送的錢糧。

    望著黃河滔天的巨浪,佇立了良久,劉辯才再次抬起衣袖抹了把臉,對身後站著的管青說道:「你去告訴將士們,要他們騰出一些戰馬,帶胡將軍和戰死的兄弟們回家!」

    說話前,劉辯以為他能克制住悲傷、忍住眼淚。可偏偏在話落音的那一剎,滾熱的淚珠又不爭氣的順著臉頰滑落。

    看到順著劉辯臉頰滾落的淚珠,趙雲等人都是愣了一愣。他們沒想到,在他們心目中從來都是殺伐果決、無比堅強的劉辯,竟會在這一刻暴露出了他的脆弱。

    「我的戰馬,給胡才將軍!」喉結滾動了幾下,劉辯強壓著哽咽,對眾人說道:「今日,本王親自為胡將軍牽馬!」

    黃河岸邊,除了浪濤的轟鳴和戰馬偶爾發出的嘶鳴,再沒了半點聲息。每個在場的人臉上都浮現出一片凝重,有些官兵甚至也抬起衣袖,抹著順臉頰滑落的淚水。

    「胡將軍威武!戰死的兄弟們威武!」凝視著被官兵們擺列成一片的屍體,劉辯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把長劍高舉過頂,嘶啞著嗓子,吶喊了起來。

    在場的所有官兵,全都舉起了兵刃,跟著劉辯齊聲吶喊,為他們昔日的同澤踐行。

    「將俘虜拉上來!」立於劉辯身後,趙雲擰著眉頭,待到眾人喊聲落下,向一旁的兵士低喝了一聲。

    那兵士應了一句,飛快的跑向一群看押著俘虜的士兵。沒過多會,一隊士兵押來了黑壓壓一片被用麻繩捆縛著的戰俘。

    圍殲胡才等人的西涼軍,在管青、管亥和太史慈所部騎兵的衝殺下,很快便潰不成軍,許多人被殺,更多的人則被生擒。

    數千名俘虜在劉辯軍兵士的押送下,到了離胡才等人屍身只有十多步的地方,排起了四方形的大陣。

    「跪下!」待到戰俘列起鬆散的方陣,一群劉辯軍官兵一邊呼喝著,一邊從他們身後走過,若是有戰俘跪的慢了些,便會有兵士衝上前去,朝他腿彎猛踹。

    數千名戰俘雙手被反扣在身後,一個個耷拉著腦袋,臉上滿是如喪考妣的神情,只等著劉辯殺他們為胡才等人殉葬。

    「殿下,如何處置他們?」待到所有戰俘全都跪下,趙雲雙手抱拳,向劉辯問了一句。

    「殺!殺!殺!」劉辯擰著眉頭,正看著那些西涼軍俘虜,在場的官兵用兵器敲打起了盾牌,高聲吶喊了起來。

    陣陣喊殺聲與兵器敲打著盾牌發出的聲響震徹雲霄,直把跪伏在地上的戰俘嚇得渾身哆嗦。

    鐵青著臉,凝視著這群戰俘,過了許久,劉辯抬起手臂,止住了官兵們的呼喊。

    每一個官兵都把視線轉移到了劉辯的身上,所有人的眸子中,都閃爍著強烈的仇恨和弒殺的**。此時只要劉辯一聲令下,官兵們就會一擁而上,將那幾千名西涼軍戰俘砍成肉泥。

    「洛陽需要民壯!」看著跪伏在地上的數千名戰俘,劉辯緊緊攥著拳頭,咬著牙說道:「將他們分成小股,與民夫混編於一處。待到洛陽城重建完畢,放他們返回西涼,若是其中有人再敢踏入中原半步,定斬不饒!」

    劉辯如此一說,顯然是要放這些西涼軍一條生路。聽清他所說內容的官兵,全都是一臉的愕然,不敢相信的望著他,就連趙雲、太史慈等人,也都是滿臉的驚愕。

    所有人都以為,劉辯此次會斬殺戰俘祭奠胡才等人。卻沒想到,他竟然會要放過這些戰俘,只讓他們去從事苦力。

    「多謝殿下不殺之恩!」劉辯軍的官兵們都滿臉愕然的看著劉辯,跪伏在地上的西涼軍俘虜,則已是喊出了一片謝恩之聲。

    把臉扭向一旁,朝身邊的兵士擺了擺手。

    立於劉辯身旁的兵士很是無奈的應了一聲,跑到那群押解著戰俘的官兵近前,向那群官兵喊道:「押解俘虜,返回洛陽!」

    如同蚱蜢般被拴成長串的俘虜,在官兵的押解下,緩緩的朝著洛陽方向行去。劉辯卻指揮著一群官兵,將胡才等人的屍身擺在馬背上。

    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橫在馬背上,看著那些渾身是傷、已是血肉模糊的官兵屍體,劉辯緊緊攥著拳頭,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著。

    如同在場的將士們一樣,他恨不能將俘虜的西涼軍全都砍了腦袋,祭奠戰死的官兵。

    可他又很清楚,他不能那樣做,若是將來他想要在征伐的道路上走得更順、更遠,就不能一次屠殺數千名西涼軍。

    殺戮帶來的或許是一時的爽快,可後續的潛在威脅,也會隨之而來。將來攻城略地,敵人面臨著一支傳聞中只懂得殺戮的軍隊,必定會是死戰到底,一場爽快,換來更多的犧牲,劉辯不會去做!

    「殿下!」胡才的屍身被兩名兵士抬著擺放在了馬背上,劉辯牽著韁繩,有些頹然的跟著押解俘虜的隊伍,向洛陽城方向行去,當他從管青身旁走過時,眼圈紅紅的管青輕輕喚了他一句。

    劉辯並沒有回應管青,他根本沒聽見管青的呼喚。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重建洛陽,壯大實力,將來誅殺牛輔、平定西涼軍!

    戰死的西涼軍,被劉辯軍官兵草草掩埋,而胡才等死難的將士,則都靜靜的趴伏在馬背上。

    刺眼的陽光投射在大地,照耀著這支緩緩而行的騎兵。跟隨在劉辯身後的數百名龍騎衛,行進時雖是昂首挺胸,臉上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愴然,他們頭上那染血的金黃色羽毛,也在風中微微顫動。

    沾染在羽毛上的焦黑血漬,在陽光的照射下,竟折射著暗紅色的光澤,更是給先前在黃河岸邊發生的這場戰鬥,增添幾分滄桑。

    劉辯沒有騎馬,除了押解俘虜的官兵之外,萬餘人的騎兵,竟沒有一個人跳上馬背。所有人都拉著韁繩,牽著戰馬,慢慢的在空曠的原野上行走。龐大的隊伍,竟是陷入了一片壓抑的寧靜之中。

    「殿下,我軍全殲河南尹境內西涼軍!」領著隊伍行進了不過十餘里,一騎快馬從遠處奔向大軍,馬背上的騎士到了離劉辯尚有二三十步的地方,便跳了下來,飛快的跑到劉辯身旁,半跪在地上,高聲稟報了一句。

    聽了斥候的稟報,劉辯緩緩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只是牽著戰馬,默默的朝著前方走去。

    劉辯默不吭聲的徑直走過,斥候半跪在地上,保持著抱拳低頭的姿勢並沒有起身。

    西涼軍悄悄潛入河南尹地界,原先負責探查孟津一帶情況的斥候因玩忽職守被抓回洛陽問斬,所有斥候都曉得,這一次他們是犯了難以原諒的過錯,被問斬的斥候,不過是替所有人背了黑鍋而已。

    如果沿途布設的斥候都能稍稍精心一些,便不可能讓西涼軍從眼皮子底下溜過弘農郡,直入河南尹。

    「殿下,軍師命周倉、典韋、賈詡三位將軍,進入弘農郡,正在追擊牛輔所部西涼軍,想來不日應能凱旋!」隊伍走了沒多久,又是一騎快馬從遠處奔來,馬背上的斥候如同上一個斥候一般模樣,半跪在地上,向劉辯稟報著軍務。

    如同上一次一樣,劉辯也沒有理會這個斥候,他甚至連頭也沒點一下,牽著馬徑直走了過去。

    大軍行過,兩名斥候隔著十多里,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半跪在地上。此刻他們的心中,滿滿的儘是屈辱。

    他們心內充滿了恨意,恨的卻不是不理會他們的劉辯,而是恨這些日子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太過大意,竟是犯下了難以彌補的過錯。「呀!」過了不知多久,先一步向劉辯稟報消息的那名斥候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拳頭重重的砸落在地上,黃豆大的淚珠已是從眼窩中滾出,滴落在面前的黃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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