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9 花開落盡芳菲舞 文 / 九月
江南多潮濕,早晨的霧氣將那百花園籠罩在一片如夢如幻之中,亭台軒榭隱隱浮現,如同美麗的空中樓閣一般。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夏初一讓大管家帶路,直接地朝著林月雅的小築走了過去。
在她身後,跟著一個高大壯碩的異族男人和一個低垂著頭的黑衣人。大管家看著那黑衣人不太像昨日跟在這位御史大人的那個男子,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知道面前這位看起來笑瞇瞇很和善的夏初一是個什麼樣的人,識趣地閉著嘴,沒去多問什麼不該問的,也沒去多看什麼不該看的。
他將三人送到了月閣門口,便垂首在一旁,不再進去了:「御史大人,這裡便是月雅小姐的住處了。」
夏初一朝著四面看了看,不經意地開口道:「這住處挺偏僻的啊。」
大管家垂著頭,恭敬地道:「回稟大人,月雅小姐喜清靜,而且不喜與人來往,所以當時特意地問少主要了這最偏僻的院子。」
「嗯,你下去吧,有什麼事我會讓人叫你的。」
夏初一揮了揮手,讓大管家退了下去,這才抬起頭看向一直低垂著頭的金元寶:「你確定你要一個人進去?」
金元寶望著夏初一的眸光動了動,隨即點了點頭:「她既然要見我,那就應該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我想這一面,我必須得見。」
夏初一聳了聳肩,雙手一攤道:「那我和長歡在樓下給你們把風,你們自己要說什麼趕緊說,出什麼事了就隨便弄出點動靜,我就和長歡衝上去。」
說著,她忍不住沖金元寶翻了個白眼:「讓個御史給你當保鏢,你面子夠大吧?」
金元寶笑了笑,湊到她面前輕聲道:「昨天讓人弄了幾條冰凍鯉,已經養在別院裡了,絕對是你沒吃過,而且特別美味的東西。」
夏初一頓時心滿意足地揚了揚嘴角,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那還不快進去?」
金元寶沒有遲疑,伸手撩開衣擺,抬腳邁了進去,表情背向夏初一的那一瞬間,笑意迅速地斂了去。
這些小樓都是兩層,夏初一和長歡在第一層品著茶嗑著瓜子,消磨著這無聊的時間,順便注意著樓上的動靜。
而金元寶則由早已經等著的丫鬟領上了二樓,一路上比夏初一想像得還要順利。
她不禁搖頭輕歎:「這林月雅,倒是聰明。她故意露出那麼多破綻,倒好像是特意讓我引元寶過來似的。」
抬頭看向長歡,知道和他說什麼他也不懂,便忍不住又歎了口氣,閉上了嘴,連剛剛吃的水果是啥味道,她都感覺不出來了。
正出神著呢,猛地感覺到自己的袖口一緊,抬頭一看,就見長歡正在拉她的衣袖。
她頓時疑惑地歪著頭看他:「怎麼了?」
長歡將她的手拉了過去,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扳開,讓她攤開了掌心,他則鄭重其事地將手放在了她的手上面,驀地放開。
夏初一收回手一看,就見手心裡面一把的瓜子仁兒,看得她頓時間什麼鬱悶都煙消雲散了。
抬起頭,雙眼盈著水波望著眼前的男人,她癟了癟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好長歡,姐姐平日裡沒白疼你。」
長歡好像感覺到她在誇他了,眉峰揚了揚,那雙煙灰色的眸子又變得淺色了一些。
夏初一張開嘴,一把將那瓜子仁兒倒進了嘴裡,旋即特不要臉地將手又伸向了人家單純的小朋友,還特認真地說:「那個……再剝一把,我就只吃一把。」
於是人家長歡小朋友還真的信了這只披著羊皮的狐狸的謊言,開始了任勞任怨地剝瓜子重任。
嗚呼哀哉,路漫漫其修遠兮,被夏初一壓搾永無止境兮!
……
金元寶這是第無數次走上這座閣樓了,可是從來沒有一次,腳步像現在這麼沉重過。
丫鬟走到二樓的入口便再也沒進去,伸手撩開了垂落的珠簾,恭敬地衝著金元寶道:「少主請。」
金元寶走了進去,衝著身後揮了揮手,那丫鬟便立馬地退了下去,一如之前那般識趣。
他慢慢地走進了屋子裡,屋中縈繞著的是他最喜歡的寧神香,味道不濃,卻讓人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那些熟悉的擺設清淡典雅,白色的紗幔將屋子一層一層地罩住,分隔成了好幾個部分。
他慢慢地走進了最裡面,就見那一抹素雅的麗影,這會兒正斜坐在軟榻上,整理著小茶几上的棋盤。
她今日穿著一件湖藍的長衫,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看起來就好像是要隨風飄散去似的。
屋中的炭火燒得暖洋洋的,將她那張白皙的臉渲染得有些微紅。
聽見了他的腳步,她抬起頭來,面上一如既往,笑容得體地衝著他笑了笑:「你來了,棋盤已經擺好了,要不要下一盤?」
這是之前他們之間最默契的交流,金元寶喜歡聰明人,所以面對著百花園裡一大堆只懂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來說,林月雅的出現無疑是初春第一朵綻放的桃花。
在這城主府中,能夠說上話的人太少了,能夠和他在下棋上不相伯仲的,更少。
那日他醉酒而歸,花園之中見她一人分兩角對弈,頓時來了興致,上去和她下了一盤。
而後,若是心情好了,處理事情累慘了,他便會來這裡找她下上兩局,到後來,儼然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
對於他來說,林月雅,不是他老爹替他養的未來少夫人,而是他的知己。
他緩步走到了軟榻旁邊,手邊放著他習慣用的白子,頓時忍不住笑了笑:「來下一盤吧,只是不知道一年沒下,有沒有退步。」
「少主那麼聰明,這些東西印刻在腦子裡,便永遠不會忘記的。」
林月雅輕輕淺淺地笑,目光在那熟悉的眉眼上看了好久,才移到了棋盤上。
一人黑一人白,一場不見血的較量。
兩人一旦開局,便立馬變了模樣,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你來我往。
就在樓下夏初一都準備去睡個覺再起來的時候,一局棋終於到了尾聲。
林月雅將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盒中,垂著眸綻開一個笑容:「少主沒有退步,是我退步了。」
「不是你退步了,是你心不在焉。」金元寶也收了棋子,抬起頭望向了她,「就沒什麼事情想和我說嗎?」
林月雅臉上的笑意未變,可是不知道怎麼地,卻總覺得染上了一抹如同黃昏落日的落寞與慘淒。
她伸手描繪著棋盤中的白子,幽幽地開口道:「有時候真覺得人生如棋,一步錯,步步皆輸。有些事情也如同這盤棋局的伊始,一旦開始,就必須下完,下到死為止。落子,便再無退路。」
「月雅……」
金元寶皺起了眉頭,手中捏起了桌上的一顆棋子,不自覺地用力間,竟將其捏成了粉蘼,落了滿桌。
林月雅聽著金元寶喚她,抬起頭來衝著他展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顏:「再叫我一次吧。」
金元寶眉頭更加深重,緊抿的唇線微啟,又溢出了一句:「月雅……」
他不想叫她,因為他喚她的時候,她的表情就好像是那種燦爛過頭的模樣,那模樣讓他腦海裡面聯想到了曇花。
花開的下一瞬間,便是凋謝。
林月雅癡癡地望著金元寶,好半晌,她低下頭有些無奈地輕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少主了,沒想到那位御史大人那麼大本事,還能夠讓我在有生之年,能夠再見您一次。」
金元寶聽著這些話就覺得不對勁,目光頓時凌冽了幾分:「賬本真是你偷的?」
「對不起。」林月雅慘淡地笑了笑,抬起頭來望向了他,「少主你那麼信任我,我卻做了不該做的事。」
金元寶五指頓時握緊成拳:「你把賬本交給誰了?」
林月雅起了身,走到桌邊的香爐旁,伸出勺子舀了一勺香粉放在了爐鼎裡,淡淡地道:「少主,你知道我的名字叫什麼嗎?」
金元寶想喚一聲月雅,最終只張了張嘴,換了一句話:「叫什麼?」
「菲舞。花開落盡芳菲舞,這是我娘給我娶的名字。」她轉過頭來,衝著他淺淺地笑,「您能叫我一聲菲舞嗎?」
「菲……舞……」
金元寶緩緩地開口,竟發現自己有些口乾舌燥,渾身不能夠動彈了。
他想伸手去弄出點動靜,好讓下面的夏初一知道。可是手卻根本抬不起來,除了眼睛還能看腦袋還有意識,他是什麼也做不了了。
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桌子上冒著白煙的爐鼎,那些煙霧飄散出來的時候好像是猙獰的妖獸,一瞬間卻又飄散在了空氣之中。
他千想萬想,卻沒有想到,她會對他下手。
「少主,你為什麼從不肯要我呢?你知不知道,我這一生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成為你的女人。」
菲舞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抓起金元寶的手,放在她的臉上摸了摸,隨即自己按著那隻手,順著脖頸慢慢地落在了她的胸上。
金元寶看著她臉上的兩團紅暈,剛剛進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屋中炭火的關係,這會兒看去,卻被他看出了一絲不正常來。
他手心裡面的觸感是什麼他已經完全不想去想了,眼睛望著樓道的方向,只希望夏初一他們趕快點上來。
「少主,你別看了,我準備的茶水糕點都被下了藥,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兩個的。這是菲舞這一生最後的一個願望了,你不要拒絕好嗎?」
金元寶張了張嘴,根本吐不出一個字來。
菲舞拉著他的手放在她的衣帶上,輕輕地一勾,便將她的外衣給解開了,直接地便露出了裡面繡著鴛鴦戲水的褻衣來。
他連忙地想偏過頭去不看,手下卻驀地火熱起來。菲舞拉著他的手,竟直接地按在了那酥嫩柔軟的地方!
「少主……」
她忘情地喊了一聲。
下一秒,金元寶就感覺到自己的手一鬆,面前壓著他的菲舞直接地撲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眼睛往上一看,正對上夏初一那一雙似笑非笑的戲謔目光。
「元寶啊,有沒有打擾到你的好事啊!」
金元寶連忙地衝著她眨了眨眼,就見她捏著鼻子,將那瓶萬能用的小瓷瓶遞到了他的鼻子下面熏了熏,他便立馬能夠咳嗽出聲來了。
夏初一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嘴裡塞了一顆藥丸,不一會兒,金元寶便感覺到渾身的力量正在逐漸地回來。
他趕緊地將菲舞身上的衣服拉好,而後將她抱在了床上放好:「她怎麼了?」
「沒事兒,我把針拔出來就好了。」夏初一擺了擺手,走到了床邊,伸手在她的脖頸邊一吸,便將她剛剛插進去的那根銀針給拔了出來。
不過針拔出來了,夏初一的臉色卻變了。
她連忙地伸手探了下菲舞的神識,神情頓時嚴肅起來:「她這是一心求死啊!」
金元寶神情一滯:「出什麼事了?」
「她提前服了毒,最多只能夠再活一個時辰了。」夏初一趕忙地讓開位置,將元寶按在床邊,「有什麼話就趕快說吧。」
金元寶驚愕地望著她:「你都沒辦法?」
「不是沒辦法,是這種解藥太難配,光是煉製就要三天三夜,除非她自己有解藥,否則等我弄出來,她早就死了好幾百遍了。」
夏初一攤了攤手,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
正說著間,就見床上的人已醒,看到夏初一的那瞬間,她愣了片刻:「你怎麼會……」
夏初一撇了撇嘴道:「我就是煉藥師,等級在那裡不知道,不過破你下的藥,足夠了。」
「原來如此。」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即目光落在了金元寶的身上,「少主,對不起……咳咳……」
金元寶連忙地將她扶坐起來,伸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別說了,我沒怪你。」
「有些話,有些話我必須對你說。」菲舞想要伸手去摸金元寶的臉,最後卻還是垂落了下來,輕輕地道,「我的手髒……」
金元寶卻主動地拉起了她的手,將它放在了自己的臉上:「你不髒,一點也不髒。」
夏初一覺得自己最看不慣這些場面了,索性地下了樓,將最後的時間留給了這兩個人。
金元寶連忙地問道:「解藥,你有解藥嗎?」
菲舞搖了搖頭,無聲地笑:「我一心求死,怎麼會準備解藥呢?」
她感覺到自己手心傳來的只屬於面前這個男人的溫暖,頓時覺得此生都無憾了。
「少主,賬本我毀掉了,沒有給任何人,我不會讓人傷害到你的……以後,你一個人,要多……多保重……」
金元寶連忙地按住她的肩膀:「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