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二十章 暗夜將至 文 / 亂步非魚
鏡元隱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夏天的清晨也會有薄薄的晨靄，在房頂上坐了一夜的他發間沾染了薄薄的水霧，眼看著東邊紅紅的光亮漸漸清晰起來，他從房頂上跳下來。
應該告別了。
記憶中的美好也許就要永久地停留在這裡，他將要面對的命運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也許會被誤解著直到千年之後，頂著一個弒君的罵名被世代唾棄，然而那時會不會有學者站出來說，他，鏡元隱，也是有苦衷的呢。
而且，他，鏡元隱，是個啞巴，該說的話，都不能說。
他轉頭，看著身後緊閉的房門，微微笑道，「再見。」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閉著眼睛也知道怎麼走出去。他腳步輕輕，沒有吵醒府中任何人。
當他以為自己就要這麼告別一切的時候，清亮的，似乎從天外傳來的聲音叫住了他。
「主人……是你嗎？」
鏡元隱沒有回頭，卻停住了腳步。
身後的小皇握了握拳頭，然後跑過來從背後抱住他，鏡元隱感覺到後背一陣溫熱，少年的淚滲透衣衫，灼燒著他的背。
「你去哪裡了，主人……」
鏡元隱的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他沉默良久，回過頭，面對著才幾天就瘦的不成人形的少年，有些心疼地撫摸著他的腦袋，「我有些事情要做。」
「什麼事情？帶我一起去吧！」小皇擦了擦眼睛，紅著眼眶請求道。
「一件……一件小事，沒事的，不必擔心，很快就辦完了。」鏡元隱彎下腰，指腹撫掉小皇腮邊的淚水。
「那主人什麼時候回來？」
鏡元隱眼睛低垂，沒讓小皇看見他眼中的苦澀，「三天，三天就夠了。」
「嗯！」小皇立即開心了起來，「我會在家裡準備好多好多好吃的魚等主人回來的！」
鏡元隱也是一臉的笑意盈盈，小心翼翼地捏著少年的臉，「好好吃飯，瞧你瘦的。」
小皇臉羞的通紅，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知道啦。」
「嗯，」鏡元隱放開他的臉，「那麼，再見。」
「嗯！主人早點回來喲！」
鏡元隱笑著轉過身去。
一句再見，就是生死兩隔，滄海桑田，也許再也不見。
……
養妖的秘境之內，鏡元隱若無其事地擦著劍，他身邊的肉瘤小妖鬧哄哄地叫個不停，可他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
這肉瘤小妖是從皇陵帶出來的，從第一代鏡元隱開始，這些綠色小圓球就一直躲在暗處為他窺視著許昌的每一個角落，替他監視每一個可能會威脅到殷晟地位的人。
可也快沒用了，因為他鏡元隱，終於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有些不捨和無奈，只盼那隻狐狸可以繼承他的使命，好好保護殷晟。
「你快來看啊小鏡子~」金鯉依然活潑的如同少女，完全無法把她同那個笑裡藏刀的殷跡晅聯繫在一起，更無法想像她居然還是他的母親。
金鯉端著玄光鏡給鏡元隱看，「這些愚蠢的人類，全都不知道那場浩劫三天之後就會抵達許昌，將他們全部化為灰燼了呢……哈哈，殷晟不知道，那隻狐狸也不知道，南蠻王不知道，火神也不知道，哈哈……一切都是灰燼，我將得到我想要的，我將成為王者！」
「你很開心？」鏡元隱繼續擦著劍，絲毫沒有抬起頭看她一眼。
「當然！我計劃了這麼久，」金鯉說道，「許昌一滅，黎國的消亡也不遠了，荒蕪是會傳染的土地病，過不了多久，整個人間都會失去生機，淪為我的囊中之物。」
鏡元隱沒有繼續接下她的話。
她做著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妖骨侵襲自己全身，讓他鏡元隱真正的化為妖精的前提之上的。因為躲不開這場浩劫的她，只有靠著他的力量，轉移到另一個時空，她才有機會活下去，然後再回來，將這一切收入囊中。
所有人都知道他鏡元隱的本體，就是一塊可以穿梭時空的鏡子而已，甚至沒有人把他當做活著的東西看待。
他卻無法反對這個女妖精，她不厲害，自己有能力瞬間弄死她，可他卻不能，因為她幾乎握著他所有的命脈和弱點。她知道她只要拿誰的性命要挾他，他就會跪著低頭，任她作為。
更何況，還有那個伏離。
他可沒勇氣拿自己在意的人做賭注。
鏡元隱索性丟了布，直接用指腹撫摸著劍間，對金鯉說道，「那麼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三天後的那場浩劫了。」
「沒錯，」金鯉點點頭，千萬隻雜亂無章的小妖精從四面八方飛過來，鑽入鏡元隱的身體，「我們接著化妖吧！」
妖氣蝕骨，鏡元隱難受地皺起了眉頭，暴虐的情緒侵襲大腦，被這妖氣傷害的越深，他就會越來越不像自己，直到後來，失去自己所有的心性。
所以他不能，在浩劫來臨之前，真正的變成妖精。
他不知道伏離為什麼可以控制自己的妖骨，而不是讓妖骨控制他，他好歹也是個寶器，而伏離只是個人類。
不過伏離……他好像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惡毒。
鏡元隱搖了搖腦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甩出去。他不能再走神了，他要喚醒所有的注意力抵擋妖骨的反噬，絕對要使這顆腦袋是自己的。
意志力不可以弱下去。
……
許昌今日果然是個好天氣，處處都傳唱著勇士的歌謠，飄蕩著歡聲笑語。昨天的大洞已經消失不見，那只令人恐慌了大半夜的毛爪好像從未出現過。
百姓茶餘飯後的資談，完全變成了昨夜的大洞，有人說那不過是大家集體做的一個夢罷了，有人說那是大家集體產生的幻覺，有人說那是陛下覺得太無聊了找了江湖術士過來變個戲法給大家看，還有人說那其實是土地神打洞——土地神可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是個小矮子，而是個幾百丈高的大型黑毛壯漢。
風府也很平靜，風夫人今早起來之後，按照慣例一邊哭一邊吃早飯一邊想著跟他堂哥私奔的兒子，然後繡繡花做做飯，風凌諳沒有再發現那洞，也就沒有將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他的夫人。他們也不知道不遠的將來，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殷桓在比原先小了很多的院子裡澆花，他喜歡做這些事情，每天都會這麼做。殷晟幾乎收回了他的全部權利，現在的他就是個掛名的虛殼子而已，不過他知道殷晟只是為了保護他，而他也享受這樣的生活。就是不知，神出鬼沒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甚至連天天忙得跟驢似的伏完也在殷晟宣佈今天不用上朝的時候閒了下來，叫了七個兒子跑到郊外席地而坐，吟詩作對，溫柔地像一個普通的父親。大兒子伏朗越加丰神俊朗了，在許昌身居要職的他秉承了自己的意志，為這個黎國立下汗馬功勞，前途無量。
皇宮裡也很是平靜，南蠻王又睡到日上三竿，起來跟王妃打打情罵罵俏，別說預知危險，就連他們過來許昌究竟是為什麼，可能都已經忘記了。王妃與柳皇后混熟了，天天在一起說些女人家的事情，就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皇后身邊的小宮女對她脾氣那麼大。
而昨晚回來休息了大半夜帶大半個早晨的昏君正在白日宣淫，壓在身下的狐狸的呻.吟聲甜蜜誘人，迷亂充斥著整個寢宮，直到有人「啪」的一聲把門板拍開，門閂都砸斷掉了，才打破這不和諧的一幕。
來著正是紅音，她還未看清房間裡的人在做什麼，就嚷嚷道，「爹爹爹爹！疏國派的來使說他們——」
話說了一半的紅音突然看見碩大的床上赤身**的兩個人，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便說著「我眼睛瞎掉了什麼都看不見爹爹你們繼續我知道要怎麼對付那邊來的使臣你們繼續不用管我我真的什麼都沒有看見……」一邊故作平靜地關上門，然後發現自己剛才一不小心把裡面的嗎門閂砸壞了，裡面不能鎖了。
那要是還有其他人突然衝進來怎麼辦？比如說皇后娘娘和殷懷卿這些的……
想了半天，紅音做了一個機智的舉措，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鎖，將殷晟和飛電鎖在了裡面。
等紅音走後，飛電惱羞成怒，掐著殷晟的脖子罵道，「早就說不行了你偏要，你看你……」
殷晟扮開他沒有使多少力氣的手，又壓了下去，「虧她反應快，否則我非打她板子不可。來，我們繼續。」
「不行……我……嗯……」身體果然還是比嘴巴誠實的。
妖精就是喜歡口是心非。殷晟這麼想著。
遠方的黑雲捲著閃電步步逼近，許昌的天空依然萬里無雲。某些沒有人知道的事情早已從不可見光的暗夜之中洶湧而出，對著這些面目上無憂無慮的生靈露出鄙夷的微笑。
這些生靈中，有些是需要保護的，有些卻是在保護著別人。
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要保護著的人，讓他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終其一生默默地俯下身子讓他踩著自己向上爬，在他跌倒的時候墊在他的身體下使他不至於摔的太疼，而不是拉他起來或者在一邊辱罵他。為了這麼一個人，就算奉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辭。
如果這都沒有的話，那真是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