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夜,夜別淋濕了【5000+】 文 / 雲檀
人生如戲,沒有人可以做到大徹大悟。
避居連城後,白素很少回憶想念過往的那些人和事。
楚衍問她,是不是想回家?
那裡畢竟是自己的家,都說塵世男女在外受了傷害,唯有家才是療傷的避風港灣。
她承認自己心存芥蒂,儘管私心裡她也希望父親和母親能夠保留白荷的性命,但當母親話語出口的瞬間,沒有傷害是假的槎。
那樣的感覺真的很不好,世界那麼滿,人潮那麼多,但她卻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父母選擇下的捨棄,不僅沒有保住白荷的性命,反而加劇了她的死亡速度。
她說過,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是一群被國家捨棄的高智商軍事棋子,當他們想要傷害一個人的時候,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痛不欲生,亦或是……生不如死掃。
白荷的死是注定的,她的反抗是徒勞的。
希冀姐妹倆全都好好的活著,這樣的情節只適合發生在童話故事裡,美好但不真實。
姐妹兩人,一人生,一人死,無疑也是奢望。
自始至終,他們就沒打算讓她們活著離開。
白素一直覺得她之所以不願意回首都,是因為那裡有著太多的痛恨和絕望。她可以說出任何一個不願意回首都的原因,比如說楚衍,比如說唐天瑜,比如說父母。
父母選擇白荷,捨棄她的那一瞬間,就早已注定她在首都已無家……
但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白荷死在了首都。
也許,在她的內心深處,從來都不是不願意回去,而是不敢回去。
楚衍問她是否要回去,她說:「傷疤揭開,只會比第一次更痛。」
楚衍眸光深沉,聲音永遠都是淡淡的:「經歷過生死離別,血雨腥風,我們才能知道自己的內心究竟有多強大。」
楚衍的確是一個內心很強大的男人,在總統府人人敬畏他,不僅僅因為他是總統,最重要的是他鎮定中不失優雅和堅定,智慧深沉中隱帶幾分殘酷。
遇到他之前,白素自認與人談判,在s國甚少有人能夠與她抗衡,但認識他之後,她發現其實他才是隔岸對弈的高手琉玥傳奇。
他不動聲色間,就能輕易抓住別人性格上的軟肋,然後對他們進行神不知鬼不覺的心理暗示,通常會讓別人恍恍惚惚的掉落在他設定好的圈套裡,等察覺時,已經為時晚矣。
在國民眼中,楚衍和白素是天造地設的夫妻搭檔,俗稱佳偶天成。
很多時候,幸福是做給別人看的,婚後三年他和她不能否認的是他們每天戴著精緻的面具,光鮮亮麗的遊蕩在浮華塵囂中。
他和她的雙眸間也曾輝映出對方的容顏,白素那時候想:「原來,我還在他的眼裡。」
後來非洲動情,感情竟比初戀還要熾烈。
他瞭解她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個小動作,或是一句話,足以窺探她心情如何,是否有什麼心事?
她的淚終於找到了可以發洩的臂彎和胸膛,她可以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哭,毫無保留的滑下眼淚。
他可以什麼都不說,但無聲的撫慰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此刻,汽車行駛在首都寬敞的道路上,車燈散發出萎靡的光芒,但卻難抵夜色深沉。
白素搖下車窗,頓時混合著城市浮華氣息的冷空氣迎面撲來,那麼冷的風,雖說有些涼意襲人,但卻無形中撫平了內心深處的焦躁之意。
楚衍開的車,二人行,沒有警衛跟隨,離去前徐澤欲言又止,顯然是擔心楚衍的安危。
白素沒有說自己想回白家看看雙親,她的精神有些恍惚,正確的說是有些疲憊,但在失神間,卻被楚衍拉出了素園。
楚衍知道,在白素平靜無波的表情下,她對白家終究有著諸多不捨……
兩年,但卻彷彿過了兩世。
從沒想過她還活著,儘管夢裡面一直希冀有一天她能夠重新活過來。
只因,生命隕落,但命運卻始終難以逃脫宿命的安排。一切重來,又有幾人能夠擁有這樣的好運氣。
這樣的運氣被他撞上了。
劫後餘生,是她。
執拗掙扎,是他。
也許他們這代人的使命,原本就是要經歷腥風血雨,沿路坎坷的。
回首望去來時路,那些已經發生的,沒有發生的事,他來不及改變,也不可能去改變。
有些事情,只有天知道。
窗口的風有些涼,帶著潮濕之氣。
楚衍想,或許今夜會有一場大雨來至。段亞楠每天會將天氣預報第一時間匯報給他,但他今天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看腕表時間。
兩年後第一次,他有了迫切想回家的衝動,只因那裡有一個她。
上午九點左右,他給吳為打電話,通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倒是吳為沉聲開口道:「閣下,夫人在房間裡整理衣服。」
低低的應了一聲,這才掛了電話。
吳為道出了他心中所想,打這個電話,原本就是想問一問她今天在做什麼星際機甲戰歌全文閱讀。沒問,但吳為答了,這樣很好。
中午,他和國會議員在一起吃飯議事,接到了吳為的電話:「閣下,夫人已經決定搬回主臥室居住了。」
他聽了,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可以維繫一下午,但回去看到她摸著右手臂低首垂淚時,心忽然就那麼沉到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裡……
「對著窗口吹風,容易感冒。」冷清的聲音在車內響起的同時,他已經伸手越過她按向車窗控制按鈕。
見他把手伸過來,她下意識朝車座椅背縮了縮,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反應,車窗搖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時沒有開口說話。
他不說,她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說話。
「怕我?」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他,聲音隱隱帶著落寞。
白素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連城的時候,他問她是不是很恨他?她當時說她不是恨他,是怕他。
沒想到,他一直都記得。
她側目看他,因為逆著光,楚衍冷峻迷人的面孔帶著幾分隱晦,來往穿梭疾馳的車燈透過車窗灑落在他的臉上,冷沉卻又不失陰鬱。
她淡淡的移開視線,有單調的聲音從她嘴裡蹦了出來:「怕。」「擔心我傷害你?」聲音自嘲。
「不擔心。」
是真的不擔心,他從未想過要傷害她,但她卻一直被傷害著。
別人傷害她的時候,她無謂灑脫,嘴角笑容曼妙輕淡,但她因為他的緣故被傷害時,他從不知道,她內心的痛究竟有多深。
也曾撕心裂肺的哭過,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只因為悲痛是自己的,不需要強加給熟識的人,陪著她一起歷經難過。
有些事情對當事人來說也許很彌足珍貴,但別人沒有經歷過,每當有痛苦和難過的時候,就找人傾訴,拉著人一起消除痛苦,這種辦法本身就不可取。你在發洩痛苦,但別人陪你痛苦,純粹是在浪費時間,也許那個人一邊安慰你的同時,心裡卻在嘀咕著:「才多大一點兒屁事,至於嗎?」
她很少落淚,為男人落淚的次數更少。
和慕少卿相愛四年,她只在分手這件事情上落淚一次,僅僅一次。
如果說慕少卿是她的初戀,那麼楚衍就是她的刻骨銘心。
愛上楚衍雖說時日不長,但她卻為他落淚數次,只是她流淚的時候,他很少知道。
她不擔心他傷害她。因為愛,才能說傷就傷;若不愛,就算他再如何傷她,也難以撼動她情緒分毫。
曾經那麼深的愛,在歷經歲月侵蝕洗禮之後,最終什麼都沒有留下。
沉默開車,楚衍視線悠遠,神色淡漠異常,過了許久,他才開口:「素素,你可以害怕任何一個人,但不要……怕我。」
白素微愣,對上他灼燙的視線,睫毛顫動了一下,微不可聞的移開目光。
「可我最怕的那個人卻是你。」她說。
楚衍心臟緊縮,疼痛慢慢擴散到身體各處,一路攀升,直至靈魂最深處……
白素說這話的時候,他們距離白家不足三百米,說完這句話之後,楚衍停了車山寨在異界。
是白素的意思:「在這裡停下吧!」她只是想回來看看,僅僅是看看而已。
白素開門下車,才發現天空飄起了小雨,涼涼的,落在臉上有些冷。
地面還很乾,顯然雨剛下不久。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沿途風景,白素恍若隔世。
身後腳步聲沉穩,很快就有一把雨傘撐在了她的頭頂。
傘下困守一方天地。
白素寂靜的走著,沒有看楚衍,但思緒卻在綿綿細雨中凌亂紛飛。
她和楚衍初見是在國宴大廳,那時候她還是慕少卿的女朋友。
慕少卿和她分手之前,她和楚衍倒也因為各種原因見過好幾次。
有一次,慕懷遠突發性心肌梗塞連夜住進了醫院,慕少卿當時在國外執行任務,並不知道此事,縱使知道此事也不方便回來。
白素之前因為慕少卿的緣故,多次往返慕家,便幫著慕懷遠的妻子俞佳一起輪流守夜,照顧慕懷遠。
慕家怎會缺少傭人照料慕懷遠的日常生活起居?俞佳雖然勸說白素有她一個人在醫院就好,但慕少卿沒有在國內,白素幫助慕少卿略盡孝道,也是應該的。
那天晚上,俞佳守夜,白素在病房裡,陪俞佳和慕懷遠說話打發時間,等白素走出醫院的時候,雨下的很大。
深夜十點,有一輛黑色汽車駛過來,停在了醫院台階之下。
優雅修長的身影撐著傘下車,在雨水四濺的路面上,步伐穩健的朝她走了過來。
楚衍……
她下意識朝四周看了看,身後沒人,只有她,也許剛好遇到,他和慕少卿關係一向交好,所以他來探望慕懷遠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看著雨幕中的他,縱使身處大雨之中,但卻絲毫不顯狼狽,反而在磅礡大雨襯托之下,越發顯得卓爾不凡。
楚衍走上台階,在她面前站定,收了傘。
「要回家嗎?」很溫和的語氣,似乎只是遇到了,所以才會出於禮貌隨口一問。
「正準備回去。」她溫溫的笑,對他說:「慕伯伯還沒有睡,您快上去吧!」
他低頭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隨後說:「不急,我先送你回家,改天來看他,也是一樣的。」
「不用了。」她下意識拒絕,總覺得很難為情。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目光雖然如常淡漠,但白素卻在這樣的目光裡感受到了一絲極其淺淡的尷尬。
一陣冷風吹來,她下意識打了一個寒顫。穿的確實有些薄,也難怪如此了。
「拿著。」他把雨傘遞給她,她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只得吶吶的伸手接住。
見他開始脫身上的西裝外套,她連忙擺手:「不用,我不冷,真的。」
楚衍沒理會她,脫掉西裝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頓時一陣陣溫暖包裹著她。
風有些大,他幫她把西裝外套穿在身上,衣服對白素來說有些大,所以顯得她整個人很小傲世龍女。
他看著她,眸光中似乎有亮光在緩緩流動,光彩迷人。
「大了。」他的聲音似乎一下子柔和了許多。
「呃……」她看了看身上的男士外套,甚至能夠聞到上面似有似無的薄荷香,臉有些紅:「是有些大。」
如果白素當時抬頭看他的話,一定會發現他的目光有多柔。
但白素關注的焦點不是他的神情,而是他竟然在幫她穿衣服。
當時真的很尷尬,是不是太曖昧了一些,這種工作原本該慕少卿來做的,如今男朋友的好兄弟展露出這麼體貼的一面,還真不是一般的彆扭。
相較於她的彆扭,楚衍倒顯得輕鬆灑脫多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從她手中接過雨傘,撐開,舉在了她的頭頂。
多少有些顧忌身份,雨傘只有那麼大,她為了不跟他靠的太近,只差沒有站在雨傘之外了。
「小心別淋濕了。」
說完,他伸出手臂環住了她的肩膀,她一時不查,險些跌倒在他的懷裡,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下雨,不要避諱那麼多。」他似乎在解釋他看起來有些冒失的舉動。
「……謝謝。」什麼都讓他說了,好像她除了道謝,說什麼都顯得做作和虛偽。除了父親和慕少卿,她還不曾和男人這麼親密過,但就像楚衍說的那般,下雨……所以無需避諱那麼多。
風雨中,因為適才白素長髮被雨水淋濕,髮絲上的水珠就那麼突兀的砸落在楚衍的手背上,楚衍擰眉,將雨傘往她那裡又移了一些。
下台階的時候,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只聽到雨水聲扑打著傘面,風雨世界,盡顯嘈雜。
白素看著水珠順著傘面匯聚成線緩緩滑落,再看他,白襯衫上一片濕潤,就連肩頭和髮梢上都沾染了雨水,燈光下,波光瀲灩。
白素輕聲說道:「傘往你那邊移一些,別淋濕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楚衍握著她肩膀的手指緊了緊。
兩人上了車,楚衍拿出一條乾毛巾往白素頭上罩去,給她擦拭著髮絲。
白素再一次心跳漏了半拍,他這是……
「我來。」她低頭奪過楚衍手中的毛巾,決定自己動手擦拭,楚衍沒有多說什麼,發動引擎,注視著前方路況,相較於她的措手不及,他的神色一如往常。
那天,她盯著頻繁掃動雨水的雨刷器,心內忍不住歎息出聲,跟他在一起私下相處,怎麼會那麼不自在呢?
如今,白素和他共傘而行,少了當初的不自在,反而多了幾分恍然若夢。
白家大院近在咫尺,白素視線準確無誤的望向二樓一角。
陽台上,有位端莊含蓄的中年女人正將盆栽花草一盆盆的搬送到房間裡。
那是白素的房間,那些花草,是她曾經回白家閒暇時種植的花草……
陽台上那個女人,是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