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3 姬沐離,再不來我就死啦 文 / 沙辰
水依畫在崖邊逡巡一周,果然發現了一種綠色的籐蔓植物,那籐蔓一直順著崖壁往下長去,竟然一眼望不到底。
劍十一伸手拽了拽那籐蔓,轉頭看姬沐離,下結論道:「爺,這籐蔓十分結實,我們可以順著這下籐蔓往下爬,只是這籐蔓看不出有多長。」
姬沐離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睥睨著腳下雲霧繚繞的崖底。
東方陵哼聲道:「那二長老比起大長老那死老頭,不知好了多少倍,還專門為我們準備了兩捆粗麻繩。十一,等會我們倆把麻繩捆在腰間,將繩子綁在這籐蔓的根尖處。」
說幹就幹,劍十一和東方陵將二長老放在車裡的兩捆麻繩,分別圈在自己的腰間,由於麻繩過長,兩人從胸前到腰間都捆滿了繩子,乍一看就像個作繭自縛的蠶寶寶,笨重又喜感。
「如果有異狀,就發一個煙花彈,如果安全抵達崖底,便發兩個。」水依畫朝兩人道,神色有些凝重。她總覺得這籐蔓怪怪的,但具體又說不上來是哪裡怪異。
姬沐離笑看她一眼,「還是畫畫你想得周到。陵,十一,就按王妃說的去辦。你們且小心行事。」
這煙花彈也是東方陵提前準備好的,不僅能射出很遠,還能在空中發出響亮的聲音,為的便是防止幾人不小心走散,有了煙花彈就可以方便幾人聞聲相互尋找。
「爺和王妃不必擔心,我們先行一步了。」東方陵回了句,整個人把著籐蔓往下一跳,轉眼便不見了身影。
劍十一和東方陵兩人各自選了一條籐蔓,已經順著籐蔓往下爬出老遠。
「畫畫,你是不是也發現了這籐蔓的異常?」姬沐離忽然問了一句。
水依畫微微揚眉看他,沒想到姬沐離也是個觀察細緻的人,於是指了指崖邊扎根的籐蔓根部,凝神道:「姬沐離,你看那根部處的莖,明顯比那深入雲端的籐蔓要細上一些,這根本不符合常規。一般的花草植物的莖根都是越往上長越細,不會出現這種本末倒置的情況。」
姬沐離摟著水依畫一起蹲在了崖邊,將她小心地箍在懷裡,兩人一起觀察起了這扎根在崖邊石縫兒裡的籐蔓。此時,籐蔓微微抖動,竟像是有意識一般。
「畫畫,注意些,別再往前探脖子了。」姬沐離箍著水依畫的腰肢往回收了收。
水依畫任由他將自己往後帶離,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稍許她柳眉一蹙,不知想到什麼,越蹙越緊,「姬沐離,我在想,這紮在石縫兒裡的一端或許……根本就不是籐蔓的根!」
說到最後,水依畫雙眼猛然一睜,凌厲至極,幾乎在她剛說完最後一句話,那本來結實紮在石縫裡的籐蔓根就開始慢慢鬆動起來。恍若有生命般一點點地把自己沒入石縫兒裡的一端朝外拔動。
姬沐離眼中閃過冷光,已經先她一步伸手抓住了那即將整根拔出的籐蔓。
「姬沐離!」水依畫低呼一聲,「還有劍十一的那根籐蔓也要拔出來了!」
姬沐離握著籐蔓的手因為用力青筋暴露,一聽這話雙眼倏然間朝她瞪去,奈何兩根籐蔓間離著一定的距離,他根本沒法同時拽住籐蔓。眼看著水依畫就要抓上劍十一所在的籐蔓,姬沐離眼裡頓時湧起一層紅紅的血絲,大喝一聲,「畫畫別碰!我來!」
這東西碰不得,若單是拽住吊著一個人的籐蔓,姬沐離也不會反應這般激烈,可是他在剛剛握住籐蔓的那一刻,明顯感到了一股來自籐蔓深處的強力,那股力道同他較量著,叫囂著要收回自己扎根在崖邊石縫裡的枝條。對,那紮在岩石縫兒裡的根本就不是這籐蔓的根,而是籐蔓的枝條頂端!
可惜,姬沐離說的已經晚了,水依畫自然不能不顧劍十一的處境,一把就將鑽出石縫兒的籐蔓枝條拽入了自己的手心,顯然沒料到一股強大的力道從下面傳來,水依畫的身子被拽得差點脫離崖邊,已經栽進了半個身子。
手上猛然使力,水依畫一手抓住身後的岩石,一手緊緊握著籐蔓,內力灌於整只右手上,籐蔓與內力的較量讓那只纖細白皙的手微微發抖,水依畫的臉色因為使力被憋得通紅,粉嫩粉嫩的。
姬沐離很想一掌拍死自己,都這種時候了,他居然在想著畫畫這個樣子真誘人。
猛然間,姬沐離大吼一聲,垂下的手臂將整條籐蔓一下子拽了大半上來,然後迅速纏在了身後的一塊巨石上,確定暫時不會掉下來,立馬飛到水依畫身後,一隻手臂把住她的腰身,另一隻手蓋在她的手上,兩人一齊使勁,將籐蔓一點點拽起,同樣纏在了身後的岩石上,還打了個死結。那岩石是從崖身上突出的半塊石頭,已經與崖融為一體,要牢靠許多。
姬沐離抱著水依畫靠在岩石上調息,替她揉了揉發酸的手,數落道:「再使些力,你這細胳膊說不定就廢了。」
水依畫覷他一眼,「總不能不管十一,讓他掉下去吧。」
「呵呵,畫畫,辛苦你了,才嫁給爺沒多久就讓你經歷了這麼多苦難。」姬沐離又得意又心酸地感概道。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我嫁給你了。」水依畫說得很委屈似的,嘴角卻逐漸駁裂開一抹嫣然淺笑,看得姬沐離心中激盪不已。他身上的嗜血蠱貌似已經解了啊,這意味著以後他們可以這樣……那樣……最後再這樣……呵呵。
水依畫掃見姬沐離臉上無意間流露出的有些蕩漾的奸笑,懶懶地朝天翻了個白眼。也不瞧瞧這是什麼時候,居然還有心思想別的。
咻的一聲,什麼東西飛向崖頂,然後砰一聲炸裂開,兩人迅速起身朝下望去,果然看到不遠處的兩團紅色煙花彈。
「難道劍十一和東方陵都有異狀?!」水依畫眉頭緊皺。
「別擔心,這異狀或許是好事。」姬沐離拍了拍她的肩膀,只稍稍一頓,便有了主意,「畫畫,你順著這籐蔓慢慢往下,去探探情況,我必須得在上面看著,確保你的安全。」說到這兒,回頭看了一眼那兩根捆在岩石上的籐蔓,籐蔓雖然被打了死結,但是此時躁動不已,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把這束縛給掙斷。為了保證水依畫半途不出任何差池,他必須在上面看管著這兩根有淺薄意識的籐蔓。
水依畫也沒跟他客氣,現在必須抓緊時間,況且她確實很擔心劍十一和東方陵兩人。
「姬沐離,若是我安全找到東方陵和劍十一,我也發一個煙花彈,你看到立馬後下來與我們匯合。還有——」說著,從懷裡掏出那只鋒利的匕首,塞到他手裡,「這只匕首你拿著,若是籐蔓出了問題,它能幫上你的忙。」
「畫畫,你……」姬沐離一句話還未說完,水依畫已經動作利落地攀著籐蔓往下而去。姬沐離剛才那一剎那間竟然生出一種想法,很想不管不顧地同她一起下去,如果籐蔓中途斷了,他便和水依畫同生共死。死字談不上,一同迎接苦難還是不錯的。
在他眼裡,這萬丈崖其實不算什麼危害,武功高強的人總是有些臭屁的,在姬沐離看來,哪怕是抓住崖壁上的那些菱菱角角的石頭,他也能順利到達崖底,不過是出點兒小血,劃出點兒小傷口。但他終究捨不得讓水依畫受任何傷,只有順著這籐蔓往下才是最安全的,因為這裡有他看守著。水依畫順著籐蔓往下爬了將近三盞茶的時間,腳下還未完全落地時就聽到了東方陵和劍十一的驚詫低乎。
「王妃,你怎麼一個人下來了?爺呢?」東方陵忙問。
「看到你們只發了一個煙花彈,姬沐離和我認為你們可能遇到了危險,所以我先一步下來看看情況。」水依畫朝下看了看,發現劍十一和東方陵壓根就沒抵達崖底,不過是站在了一塊橫出突出的巨大岩石塊上,而那兩根籐蔓的根也牢牢地扎進了這岩石塊的周圍。
等到安全跳到岩石塊上後,水依畫這才鬆了口氣。兩人沒出事就好。
「王妃,你看。」東方陵指了指籐蔓的粗大根部,「這籐蔓的兩頭居然都是根,好奇怪。」
水依畫歎了口氣,「我說東方陵,你在往下爬的過程中,難道沒覺得這籐蔓的枝條越來越粗麼?紮在崖頂的根本不是它的根,而是它的枝條頂端!方纔若不是我和姬沐離及時抓住那從岩石縫裡鑽出來的枝條,你們兩個早就摔成肉餅了。」
東方陵:「……」
「難怪我剛才覺得籐蔓抖動了一下,原來是你和爺抓住了另一頭。」東方陵喃喃道,隨即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驚叫一聲,「啥?!你說那扎進崖邊的籐蔓一端是枝條,剛才居然從縫兒裡鑽出來了?!我爬到中間的時候,籐蔓忽然往上躥了一截,難道是你和爺在往上拉籐蔓?」
劍十一和水依畫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反應真遲鈍。
「方纔多謝了。」劍十一猶豫了一會兒,有些彆扭地朝水依畫謝道。
方才在爬到半路的時候,他清晰地感覺出籐蔓往上竄了一截,而那力道雖足卻不及姬沐離那般穩實,應該是這女人握住了一端,他以為是籐蔓那頭忽然斷裂,沒想到是那籐蔓自己從石頭縫兒裡拔了出來。
說完短短一句,劍十一已經轉開臉,提起正事,「叫爺下來吧,雖然從這往崖底看去依舊霧濛濛一片,但是方纔我扔了一塊石頭下去,隱約聽到了石頭落地的聲音,這裡離崖底不遠了,依我們幾人的輕功,就算是徒手爬也能安全抵達崖底。」
水依畫聽完,立馬從崖壁上掰下下幾塊不同大小的石頭,從最大的開始往下扔去,直到扔完那顆體積最小的石頭,她微微鬆了口氣,「據我推算,大概有一百丈的高度,危險不大。」
「沒想到王妃你還挺聰明的。」東方陵讚道,剛想學著她的方法也掰下幾塊石頭試一試,哪料水依畫竟攤手伸到他面前,「陵,給我一個煙花彈,我要通知姬沐離下來。」
東方陵沒啥動靜,只是微微張了張嘴,呆愣稍許才苦惱道:「剛才我翻了包袱之後,才發現我只帶了兩個煙花彈……」
水依畫無語地瞪著他,然後仰起頭,看向那直直矗立、高聳入雲、一眼見不到頂的萬丈崖,思忖道:「你們說,如果我在這大吼一聲,你們爺能不能聽到?」
兩人微頓,然後齊齊搖頭,擲出一個字:「難。」剛才他們大概爬了將近兩百丈的距離,說話的聲音很難傳到崖頂了。
「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水依畫腮幫子一鼓,用上十成的內力,仰天大吼起來,「姬沐離——姬沐離——你快些下來,再不下來,我就要死啦,十一和陵也快要活不成了——」
話音一落,聲音在四面八方迴響起來,讓人覺得瘆的慌,特別是最後那一句。萬蛇百花谷四面都是高挺入雲的山,將這個神秘的地方圍得水洩不通。回聲陣陣,迴盪了好幾遭。
東方陵聽到水依畫的話,忍不住輕笑一聲,就連劍十一也微微揚了揚嘴。依照爺對這女人的重視程度,又加上這女人剛才力道十足的呼救聲,爺一點兒聲都沒聽到的可能性也太小了。那吼聲震耳欲聾,簡直淒慘無比。
果然,最後一道回聲落下後,從崖頂傳來姬沐離急躁擔憂的吼聲,「畫畫——畫畫,發生什麼事兒了?!你們幾個堅持一會兒,我馬上就下去——」
那聲音的力道竟比先前水依畫的鬼吼聲還要大上數倍,回聲依舊,東方陵和劍十一默默捂上了耳朵。
不消片刻,崖壁上的綠色籐蔓上綴著個熟悉的身影,那小小的點飛快朝幾人靠近。
幾人看得咋舌不已,姬沐離只將那籐蔓作為了支撐物,足下輕輕一點,整個人便朝下飛落下長長一段距離,等到足下落到崖壁上,才又抓住了那籐蔓,這樣的速度比他們不知快了多少倍。
爺不愧是爺。爬崖壁都能如此瀟灑,如此騷包。那水藍色袍子因為下降速度過快,被風鼓起,等到微微停頓的時候便又落下,整個人顯得極為飄逸。幾人在蠱疆折騰的同時,火羽國的炎啖王府裡也在上演著別的事情。
讓人避之不及的雨涼閣裡,赫連阡陌面色灰白地看著窗外幾年不變的風景,眼裡漸漸出現了些死氣,那張精緻漂亮的臉蛋彷彿在一夜間沒了生氣,連原本的陰鬱和森冷似乎都隨著某個事實消失無蹤了。
「姬沐離,你居然解了身上的嗜血蠱。你居然解了?居然解了……」他不停地喃喃自語,形色有些瘋癲。
這些年忍辱負重,不就是為了看到他不得好死的下場,為何老天連這點願望都滿足不了他?為何!
「娘,對不起,陌兒對不起你,沒能替你報仇……」赫連阡陌忽然掩面低泣起來,這個時候的他眼裡褪去了以前的狠毒,竟有些像個得不到憐愛的委屈孩子。
哭了一會兒,他走到桌前,開始搗鼓那一堆的碎紙片。片刻後,他失望地發現,沒了姬沐離體內的嗜血蠱,那些殘留在姬沐離體內的嗜血蠱精血根本召喚不出來。
這麼多年的精神支柱一下子沒了,人生彷彿陡然失去了色彩。他知道有了防備的姬沐離再也不會受他的任何牽制,而且姬沐離武功高強,自己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取他的命了。嗜血蠱解除的他想必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自己吧……
赫連阡陌苦笑兩聲,罷了罷了,這麼無能的自己還不如去九泉之下陪自己的母親,也好親自朝她謝罪。
這想法一落,他閉起雙眼,連眸中唯一的光亮也掩蓋其中。對準一側的牆壁,他狠狠地一頭撞了過去。
可惜,額上的觸感明顯不是強,而是一隻略顯冰冷的大掌。
那大掌竟如此有力,完全撐住了他撞過來的腦袋。稍許,一聲包含失望的歎息傳來。
「阿青,我也很失望,這人不是她……」話音冰冷得沒有任何起伏,卻偏偏帶了一絲毫不與之相違和的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