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6一個人情 文 / 那隻狐狸
一眾人進屋之後,客棧之內頓時熱鬧起來。
小二跑去把廚子叫了起來,炒上了熱菜,溫了幾壺酒。剛才一番折騰,眾人早已褪了睡意,談得熱絡。
厲正海拍著那「岳少俠」的肩膀,大聲笑著,說的無非是:少年英雄,前途無量。幾句之後,他又望向了小小。
小小一驚,下意識地退了幾步。這時,厲正海拱手抱拳開口道:「姑娘兩次出手相助,厲某不勝感激。」
小小眨眨眼睛,茫然地看著他。「若不是姑娘示警,今夜那銀梟說不定已經得手……」厲正海嚴肅道。
小小一愣,難道是她在屋頂上那殺豬似的叫?示警?
「……那淬雪銀芒也是姑娘一眼認出……」厲正海繼續嚴肅道。
小小含淚。失誤啊,她後悔到現在啊……
「姑娘仗義行俠,厲某佩服!」厲正海嚴肅地總結。
小小僵硬地抱拳,回禮。厲正海身後,石樂兒一臉莫測高深的笑意,笑得她脊背發涼。
「來,左姑娘,厲某敬你一杯!」厲正海拿起桌上的碗,塞到了小小的面前。
厲正海話一說完,周圍的人就開始起哄。
小小會喝酒,但看著陣仗,怕是不能全身而退。她看著那滿滿的酒碗,心裡發毛。
這時,周圍突然靜默了下來。
小小抬眸,就看見那廉家的公子慢慢地走下了樓梯。他那身藏青的布衣沾了灰塵,顯得有些破舊。看到廳內的人,他只是微微頷首,然後沉默著穿過人群,走到了小二面前。
小二一臉歉疚地連連哈腰,「公子,對不住您吶。馬上給您換間房。」
「沒事。小二,麻煩再燒一壺熱水送上來。」他開口,聲音謙和。
小二立刻點頭,「馬上馬上。」
廉家的公子點了點頭,默默地轉身,準備上樓。
小小看著這景象,不禁歎了口氣。()江湖就是江湖,即便神箭廉家出手相助,但礙著朝廷的關係,也鮮少有人願意主動交應。師父常常笑著調侃:就算是鷹犬,也不必這麼避著吧?咱們又不是兔子。
想到這裡,她不禁笑了起來。笑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不說鷹犬啊,兔子什麼的。她可是還欠著這廉家公子一個人情。剛才要不是他出手,她這隻小兔子早就被「銀梟」銼骨揚灰了。
師父說過:欠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欠人情。否則,一輩子還不清。
小小當即伸手,推開厲正海的酒碗,陪笑道,「大俠,您等我一下啊。」
她擠出人群,喊道,「廉大俠。」
廉家公子回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小小滿臉感激,眼神閃著光,她用激動無比的聲音,開口道:「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小女子願意以身……」
她說的太順口,險些溜嘴。她硬生生打住,尷尬地看著那廉家公子。
他的表情更是驚訝。
「小女子願意一生一世記住大俠的恩情!」小小認真地說完。
他愣了愣,然後笑了。「不必。」
小小想了想,道:「不知大俠尊姓大名?」
他淺笑著,回答,「廉釗。」
「哦!小女子一定銘記在心,永誌不忘!」小小回答。
廉釗搖了搖頭,「不必。」
小小正想籌措幾句更動聽的話來,厲正海卻走了上來,抱拳道:「廉公子,在下行風鏢局厲正海。今日你出手相助,擊退銀梟,厲某在此謝過了。」
廉釗回禮,道,「前輩客氣。」
「既然廉公子來了,不如一起喝幾杯,大家交個朋友。」開口的人,是石樂兒。
小小被嚇了一跳。那石樂兒的口氣裡,完全沒有對她說話時的那種狡詐陰險。相反的,那是十足的溫柔,百分的誠意。而石樂兒的那個表情,完全是天真無邪,可愛單純。臉頰還紅撲撲的,煞是可人。
小小不禁打了個冷戰。她再抬頭看看,鏢師們聽完石樂兒那句話,都愣了好一會兒。但隨後,一個個都開口附和。早忘了那朝廷和江湖的恩怨。
周圍一下子熱鬧起來。小小自動自覺地縮到了角落的位置上。雖是角落,桌上倒也擺著夜宵,溫著酒。她心裡一喜,拿起筷子就戳向了一個鹵蛋。
然而,一瞬之間,另一雙筷子也戳住了這個蛋。
小小皺眉,抬頭。看到的,是那個被石樂兒叫作「小江」,卻被厲正海喚作「岳少俠」,身份貌似很有來頭,還救過她一次的少年。
「呃……」小小愣了愣,隨即開口,「大俠!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小女子願意一生一世記住大俠的恩情!」
那少年看著她,點了點頭。「哦。那你能不能把這個蛋讓給我啊?」
小小僵了一下。但她隨即含淚,把筷子抽了出來,「大俠。請……」
怪不得師傅說,不要欠人人情。竟然連個蛋,都吃不到啊……
那少年笑著點了點頭,「謝謝。」
他說完,就開始狼吞虎嚥。小小看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幾天沒吃飯咧……
「大、大俠……小心噎到……」她小心翼翼地提醒。
少年抬起左手揮了揮,示意自己沒事,繼續埋頭苦吃。
小小兩手拿著筷子,低了低頭,「這位大俠,怎麼稱呼?」
少年嚥下口中的食物,開口道:「我不是什麼大俠。我叫岳懷江。叫我小江就是了。」
「岳懷江?」小小重複了一遍,然後,狐疑地抬頭,「岳嵐劍派,懷字輩?」
少年一下子停下了咀嚼,沉重地點了點頭。
小小愣掉了。
岳嵐劍派。在江湖上,是用劍的名家。祖師岳嵐自創了一套「嵐劍十七式」,劍法輕靈迅捷,如風過山間,防不勝防。江湖上罕逢敵手。岳嵐劍派之中,不論是岳氏之後,還是入門弟子,皆由掌門提名,以字論輩。這一輩的年輕人,多為「懷」字。而普通弟子,絕對不敢冠上「岳」字為姓……也就是說,今天坐在小小面前的少年,就是岳家正統的少爺?
「大……大俠……」小小當場結巴。
「別叫我大俠。」岳懷江搖頭,看了看一邊的石樂兒,「小江就可以了……」
小小也看了看石樂兒,小聲地開口,「大……小江,我冒昧問一句啊。那個……您是不是欠石姑娘很多錢?」除了這個,小小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能讓岳嵐劍派的少爺,屈居於一個小姑娘之下的理由了。
岳懷江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
「我就隨便說說……」小小急忙說道。
岳懷江突然一下子放下了筷子,抬頭,眼角略有淚光閃爍。
「真的 欠?」小小驚訝。
岳懷江看著她,點了頭。
小小咽嚥口水,「多少?」
岳懷江伸出了三根手指,歎口氣,道:「三千兩……」
三千……小小差點昏過去了。蒼天啊!三千兩!讓她看到一眼,死也值了。
「你……你這輩子還得清麼?」小小的聲音顫抖著。
岳懷江又歎一口氣,「我爹說了……一代代還,總會還清的……」
小小的嘴張得可以放下一個雞蛋。他爹?他爹難道是岳嵐劍派的掌門?欠石樂兒三千兩???這是什麼世道!
岳懷江拿起筷子,看著桌上的菜。「趁這頓飯不要錢,多吃點。明天還要繼續還債吶。」
小小聽到這句話,不由感同身受,頓生了同命相憐的情緒。想她那些微薄的財產,也是因為還債,變為了三個銅錢。而且,她還因此鋌而走險……債啊……
「對了,姑娘,你是不是得罪樂兒了?」岳懷江抬頭,問道。
小小一驚,無奈地點頭。
岳懷江起身,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一臉的愛莫能助,「沒事。時間長了,會習慣的……」
聽完這句,小小當場變成了石雕。
小小的僵硬一直到她回房,還沒有消除。
她站在房裡,呆呆地看著桌上的燭火。許久,她彷彿想通了什麼,伸手從行李內拿出了帳本。
她走到桌前,就著燭光,仔細地翻看。
帳本上,密密麻麻地記著很多東西。小小的手指慢慢滑下,然後,停在了一行字上。
「紹興六年六月十四岳嵐劍派偏宗岳隱峰之妻誕龍鳳胎名懷江、懷溪
共欠禮金四錢二十八文」
小小皺了皺眉。又將帳本往前翻了幾頁。
「崇寧二年八月初一岳嵐劍派宗主岳隱峰退出江湖隱居太平城岳嵐劍派改稱其為「偏宗」
共欠酒錢八文」
小小摸摸下巴,思忖。岳嵐劍派的現任宗主是岳隱壑,聽名字就知道,和那岳隱峰是兄弟。這個「偏宗」估計是岳嵐劍派之恥,鮮少有人提及。而岳隱峰一直隱居太平城岳懷江雖跟著本家帶「懷」字,但估計雙方也沒什麼來往了。他剛才又說,自己欠石樂兒很多錢……難道……
小小立刻又翻賬本。
「紹興二十年九月二十一太平城城主石析病逝其子石雋攜妻子雲遊天下由孫女石悅繼位
共欠飯錢五文」
紹興二十年?小小算了算,也就是說,那個小城主今年是十三歲?石悅,石樂兒?難道……樂兒是愛稱?她是太平城的城主???!!!
小小手裡的帳本當即落地。太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