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鐵口直斷 文 / 15端木景晨
第5章鐵口直斷
程爺活了四十來歲,見過見面,他知道江湖上有些能力超群的易學術士,可以鐵口直斷,通過面相占卜凶吉——
而且程爺自己很相信。
早年他遇到一件事,是一個相術師點撥,程爺才逃過一劫。所以韓文清說的話,程爺記在心上。他當時沒有多想,畢竟范經理威脅韓文清,韓文清又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用恐嚇的危言聳聽來嚇范經理也是有的。
哪裡知道,這還不到五個小時,就應驗了。
程爺下樓的腳步更加急切,急忙衝到了前廳。
風水相術界把方位分為易卦九宮,坤位就是西南方向。
程爺目光就直接朝西南方向看去。
前廳裡的客人已經跑得差不多,舞廳的東南方向,一群舞女瑟瑟發抖縮在一起,哭聲不斷;而坤位的西南方向,躺著一個人,血沁紅了他身下的雪色印度地毯。
范經理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程爺見慣了生死,可還是腳步一頓。
應侍生們縮在一旁,誰也不敢上前。
程爺當即又回過神來,又在人群裡找尋韓文清。只見韓文清站在舞女們身後,摟住一個發抖得厲害的嬌軀。瓊枝撲在韓文清懷裡,哭得可憐。
程爺的腦子只是片刻的走神,立馬上前,吩咐道:「都出去!」而後他見身後的前廳經理哭得像個娘們,根本不能管事了,就對韓文清道,「小韓你維持一下秩序。」
說罷,程爺身邊的保鏢們就上前,把范經理屍體的場地圈起來。
那些應侍生聽到程爺說可以走,全部像被驚了的雀兒,從後門往外衝去。
韓文清聽到程爺的吩咐,先是一愣,隨即他讓給舞女攙扶著腿腳發軟的瓊枝出去,他自己則留下來,高聲道:「都不准動!」
他的聲音從丹田運氣而出,洪亮有力,凶狠威嚴,就連程爺和那些高大威猛的保鏢都不禁轉頭看向韓文清。
韓文清也顧不上程爺他們,只知道程爺給他的任務是維持好秩序,讓舞女歌女和應侍生們順利出去,別自己人造成混亂。他一聲吼,十分威嚴,加上這些應侍生和舞女歌女平日裡就受人壓迫,骨子裡都有些奴性,被這樣的聲音一吼,全部不敢動。
韓文清見他們靜下來,沒有再橫衝直撞,才道:「你們先走……」他指著那些舞女說道。
那些舞女們一個都不敢耽誤,全部從後門衝了出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是歌女們,再然後是應侍生。
井然有序的出去後,並沒有耽誤更多的時間。
最後,韓文清也出去了。
瓊枝先出來的,此刻正靠著後門的牆角,不停的哭:「…….是我害死了他。早知道我就答應那個姓徐的……如果我答應了,范經理就不會死。我只是個歌女,就是做下賤事的,我拿什麼款兒…死了人,九爺不會放過我…….」
她不僅僅是內疚,而且是怕九爺不會放過她。
只是那聲「本就下賤」,讓韓文清心裡微微刺痛一下。
他把手搭在瓊枝肩頭,柔聲安慰她:「范經理運氣不好,他原本就該有血光之災,這是他命裡注定的,跟你沒關係。別說喪氣話,你沒有殺伯仁,伯仁也不是由你而死的。你非要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而內疚,就太傻了!」
這話並沒有給瓊枝太多的安慰。
瓊枝哽咽著,轉身又撲在韓文清懷裡。
他雖然瘦,可身上有種奇怪的熱量,能給瓊枝力氣般。剛剛出事的時候,韓文清聽到槍響,第一時間不知從哪裡衝出來,把瓊枝護住,瓊枝就在他懷裡。當時瓊枝的感覺就是,她喜歡這個有些消瘦的懷抱。
這個懷抱讓她踏實,給她力量。
所以現在,她毫不猶豫就撲在這個應侍生懷裡,絲毫不在意男女有別。
她需要韓文清的擁抱。
雖然還在哭,可心口的窒悶減輕了不少。
韓文清也不知道程爺他們會怎麼辦,反正程爺讓大家都出來了,肯定不會讓他們禁足。韓文清攙扶著瓊枝,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瓊枝哽咽著點頭。
韓文清把瓊枝送到她家弄堂門口時,瓊枝仍舊什麼力氣,韓文清攙扶著她,她才走了下來。
她聲音很虛弱,對韓文清道:「我很害怕……你能不能送我上去?」
韓文清說好。
對於瓊枝,放佛就是遇到的一個朋友,韓文清並沒有什麼邪念。雖然瓊枝很美,是伊文泰甚至大上|海的花魁,可在韓文清眼裡,她只是一個靠自己力量在亂世裡求生存的女人。
美麗只是她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的武器。
瓊枝的房間在弄堂深處。是一間很平常的二層小樓,弄堂雖然比較陳舊,可瓊枝屋子的大門還是裝了嶄新厚實的鐵門,上了一把大鎖。
瓊枝手還在抖,半天在包裡才找到鑰匙,卻怎麼都插不到鑰匙孔裡。
「我來吧。」韓文清接過她手裡的鑰匙,幫她開門。觸到她手的一瞬間,只覺得她的手冰涼得嚇人。
原本就是初冬,外面很冷,韓文清自己跑車的,可能是他的手太熱,所以感覺瓊枝的手格外涼。
開打了院子的大鐵門,是一處小巧院落,四處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瓊枝緊緊攥住韓文清的手,領著他緩慢往裡頭走,才摸到了電燈的開關。黃昏的小燈把院落照得格外荒涼。
瓊枝讓韓文清拿出剛剛的鑰匙扣,找到了客廳的鑰匙,打開了門。
從始至終,她一直緊緊握住韓文清的手不肯鬆開。
瓊枝的客廳特別簡單,一隻微亮燈泡,一套普通木質傢俱,陳設更是簡易,甚至落了一層灰。瓊枝並沒有請韓文清在客廳裡坐,而是拉著她上二樓。
一進二樓,樓梯口就鋪著雪色的長羊絨地毯,落足無聲,很是舒服。牆壁上懸掛著山水潑墨畫,雖然色彩單調,卻頗有欣賞價值,都是名家名作。
到了二樓,是個套間。
外面做成了客廳模樣,擺放著淺紫色絨布沙發,別樣嫵媚。一張玻璃茶几上,擺放了新鮮的玫瑰花,清香四溢。
小客廳十分溫馨舒適,不同於樓下的冰涼。
瓊枝坐在沙發裡,示意韓文清坐。
她半晌都沒有動,只是拉過抱枕,把頭埋在抱枕裡。她是親眼看到范經理被槍殺的。第一次見到這種暴力,讓她快要奔潰了。
韓文清看得出她雖然哭得厲害,還不是她情緒發洩的頂端,她仍在壓抑自己,不讓自己失控。
韓文清坐在她身邊的沙發上,也不知該說什麼。
瓊枝又開始啜泣。
她怎麼都停不下來。
韓文清輕輕攬過她的肩頭,她沒有拒絕,順勢躺在韓文清懷裡。
「和我說說話?」韓文清輕聲道,「瓊枝,別怕…….」
瓊枝哭出聲來。
不怕?怎麼不怕?對生活,她一直都是膽顫心驚,似乎她就沒一點好運氣。她如履薄冰活著,可還是讓她遇到這麼可怕的事。
范經理死了,伊文泰歌舞廳出了人命官司,九爺會怎麼對她?九爺才是伊文泰歌舞廳的真正主子。比起程爺的和藹,九爺是個陰鷙可怕的人。
瓊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棲息之地,難道又是開始漂泊?
如果伊文泰歌舞廳開不下去了,九爺會把她賣到哪裡去?未來的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將來的生活會發生什麼?
瓊枝只感覺天塌了。
「很多男人喜歡我……」瓊枝哽咽著,放佛在自語,「可我從來不敢得意。他們的喜歡,就是我生存的根本。活下去,就要靠他們的喜歡。可我一旦投靠了誰,將來就免不了做妾的命運。人們提起我,只會說句『憐卿薄命甘為妾』。薄命,難道就非要做妾?那個徐少,他家裡是有老婆的。他老婆出身將門,娘家有權有勢,是個悍婦。我跟了他,能有什麼結果?我不過是想一個更加的將來,難道錯了麼?我難道就不應該追求更好的嗎?為什麼就惹了這麼大的禍事……」
瓊枝說著說著,哭得越發厲害。
原是警備廳廳長的兒子在追瓊枝,而范經理極力撮合。
瓊枝昨晚哭,就是被姓徐的逼得無法。
那姓徐的肯定是下了最後通牒,而范經理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是瓊枝意識到了危機。
於是今天,范經理就被殺了。
「你身在風塵,心如琉璃。瓊枝,你值得更好的未來。」韓文清安慰她道。
從面相上看,瓊枝將來還是免不了做妾,可命運卻是不錯的。
至少比那個家裡有母老虎的徐少強。
一句「心如琉璃」,讓瓊枝最後的堅守全部坍塌。她轉身,緊緊摟住了韓文清的脖子:「你娶了我吧,你娶了我吧!我再也不要這樣……」
韓文清微訝,繼而他笑。
他沒有回答瓊枝的話,至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女人是感性動物,在傷心情況下說出這種話,也是情理之中的。
韓文清沒有當真。
他並不是瞧不上瓊枝的身份。從面相上,瓊枝仍是處子之身。能在風塵場所艷旗高幟,還保留處子之身,這是多麼難得和可敬!
他尊重瓊枝,敬佩瓊枝,所以不忍心毀了她。
瓊枝怎麼都不肯鬆開,也沒有強迫韓文清回應她。韓文清只得抱著她,任由她在自己懷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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