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瓊枝 文 / 15端木景晨
深秋的夜，海風刺骨寒涼，帶著腥濕氣息撲面，讓韓文清打了個寒顫。
他恨海邊。
半個月前，他還是新世紀相術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身邊有佳人相伴，美酒相依。可不過是游個泳，卻游到了民國，這叫人上哪裡說理去？
過了十來天，韓文清才算認命，他是回不去了，只能在民國生存下去。
他是打算用老本行賺錢吃飯的，替人相面或者風水堪輿。韓文清是天生的陰陽眼，開通天眼信手拈來，又是從小得了位名師，修煉玄功元氣。不管是開天眼還是佈陣，韓文清都不需要羅盤。
所以他在相術界才無人匹敵。
可一場該死的穿越，他沒什麼都沒有！
韓文清也想擺攤算命。他雖然三十來歲，可自幼修煉玄功元氣的緣故，讓他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而且文弱單薄。像他這樣年輕的小伙子，誰會找他算命？誰會相信他？
算命這行，至少得有閱歷啊！沒有閱歷，也得有年紀啊！
他需得化裝成一個老頭子才行！
對於化裝成老頭子，韓文清還是比較在行。入相術這行之處，他就專門學習過，也實踐過。後來他的能力漸漸顯露，旁人拋開成見，相信他，願意僱傭他，韓文清才敢用真面目示人。
當然，每每看到他是個半大孩子似的，客戶都會對他的名聲有點質疑。可他不管是預測運命還是風水堪輿，都是精準之極，又讓人心生敬佩。
可到了民國，他積累的聲望全部沒了。他想要吃相術這行的飯，還得重新裝成老頭子。
只是身無分文，怎麼化裝？
化裝的材料也要錢買啊！
韓文清在街上閒逛，欲解決生存危機的時候，看到了黃包車公司招人。他因為有功夫在身，跑起來又快又穩。雖然看似單薄沒什麼力氣，老闆親自試了試，還是決定用他。
於是韓文清才做起了車伕來！
這是他第二天上工。先是碰到了混混，原本人家只是打算賴賬，結果鬧成了自己搶了人家的錢和槍；現在又碰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深夜發矯情要來碼頭，還莫名其妙哭了。
韓文清站在一旁，等了半晌，那姑娘的哭聲才慢慢小了些。
「怎麼哭？」韓文清問她。
那姑娘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韓文清會問話，更加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倘若是旁人，不是應該說「小姐您怎麼了？發生了何事，哪裡不舒服」等等嗎？怎麼會有人直接問「怎麼哭」？
她叫瓊枝，韓文清剛剛聽那個中年男人喊了。
「絕望。」瓊枝哽咽著回答。
韓文清點點頭，道：「嗯，天氣這麼冷，大晚上還要出來哭，的確讓人絕望！」
瓊枝又是一愣，繼而緩緩站起身來，看著韓文清。
碼頭燈光微黯，昏黃搖曳，看不清面容。
韓文清天生的陰陽眼，夜裡不受影響，照樣把瓊枝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哭過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眸似墨色寶石般璀璨閃耀；臉頰精緻小巧，櫻桃小口紅唇嫵媚。身材纖柔婀娜，十分動人。
再看她的面相：天庭飽滿，是個有福之人；鼻樑豐隆，乃是晚年富貴。看她的五官，應該是少、青年時多磨難，可花信年華會遇到命中貴人，將來晚年富貴，而且此女子剛烈重情義，多子多孫。
長得很美，福運也不錯。
韓文清暗暗點頭。
「你不懂……」瓊枝因為韓文清的話而好奇起身。可看著韓文清，分明是個窮苦小子，她又覺得沒人可以幫到她，絕望再次湧上心頭，又喃喃說了句，「你不懂我多麼絕望！」
「嗯，我不懂你！」韓文清道，「你穿著厚厚的大氅，我穿著破裌襖，風吹在你身上冷不冷，我的確不懂！」
瓊枝噗嗤一聲笑出來。
看來這小子是真的冷，句句不離冷。
瓊枝這一笑，心情緩和了不少，也覺得很冷，於是吸了吸鼻子，從口袋裡掏出帕子抹乾淨臉上的淚，道：「那回去吧。」然後她說了一個地址。
韓文清說了句「小姐坐穩了啊」，就飛快往瓊枝住的地方趕去。
路上，瓊枝問韓文清：「你是哪裡人？」瓊枝聽韓文清的口音是外地的。
「廣西的。」韓文清說道。他老家是廣西臨桂人。韓文清小時候聽爸爸說，他的曾祖父是廣西人，還是廣西陸軍小學畢業的呢。
瓊枝問他是哪裡人，韓文清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他就不能去廣西，看看他的曾祖父嗎？也許過幾年還能見到父親小時候呢。就是不知道這個是真的民國還是平行空間。
穿越這種事，太不靠譜了。
「……跑這麼遠來討生活，真不容易。」瓊枝感歎道，又問，「拉車累嗎？一天能掙多少錢？」
韓文清笑笑沒有回答。
瓊枝見他不說話，知道自己問的有點唐突，咳了咳，解釋道：「你別誤會。我瞧著你長得挺斯文的，我們歌舞廳裡在招應侍生，一個月五塊錢，活又不累。你若是去，我和經理說一聲，總強過你這樣辛苦……」
因為剛剛韓文清幾句話，瓊枝對他突然感覺親熱起來。看著他穿的這麼破舊，在寒風裡奔波，真叫人心酸。韓文清看著比瓊枝還要小，瓊枝就想起了自己在鄉下種田的弟弟，不由心裡不捨。都是艱難謀生的，瓊枝也想幫幫這個有趣的小伙子。
韓文清頓了頓。
這倒也不失一個方法。
租界肯定不給擺攤算命。可有錢人都在租界。肯在風水和相面方面花大錢的人，都是有錢人。倘若去了老*城*區，一天收入頗低，他的本事得不到相應的回報。
如果去做應侍生，可能認識幾個大老闆，或者是種生機呢？
他現在舉目無親，什麼人脈都沒有啊！
「也行。」韓文清回答道，「那麻煩你問問。」韓文清看得出，瓊枝這姑娘也是窮苦出身，雖然長得很美麗，卻不嬌氣，很溫柔也很熱心善良，還保持著她最淳樸的真摯。
韓文清想起她剛剛哭得那麼傷心，就問：「你這麼幫我，我也幫幫你吧。你可是有什麼為難事？哭得那麼厲害？我如果能幫你，你只管說。」
瓊枝一聽這話，臉色又是一黯，半晌才道：「沒事……不過是小事。你說得對，我穿著大氅，比你好多了，有什麼好難過的？」
說著，她兀自露出苦笑。
兩人一搭一搭說話的功夫，已經到了瓊枝的門口。這裡是一處破敗的老民房，此刻一片寂靜，弄堂裡漆黑不見光。
韓文清看了看，心想這姑娘每晚都坐黃包車回到這種地方，不怕車伕起了歹念？她這樣美麗的女人，正常男人都會動心啊。
瓊枝好似看出了韓文清的心思，笑道：「經理給我派了車伕。老羅今日家裡孩子不舒服，早早回去了。平日裡都是老羅送我，他是個很可靠的人。」
原來有專門的司機。
韓文清道：「那挺好的。你先上去吧，我就站在這裡。你若是怕就喊一聲。到了家裡把燈亮了，我看到就走。」
瓊枝心中一動：好細心的人。他大約是怕瓊枝不放心，所以不提出送瓊枝到房間；卻又見弄堂漆黑，怕瓊枝膽小，所以說出了後面的話。
瓊枝很多年都沒有遇到這樣的體貼，心田不禁汩汩流淌著暖流。
她眼眶有些濕，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就往弄堂裡走。
剛走幾步，她站住回身，問韓文清：「你叫什麼？明日你去我問經理應侍生的事，若是成了，去哪裡找你？」
「我明日還在你們門口拉客，你出來就能看到我。」韓文清沒有回答她面前的問題，直接回答了第二個。
瓊枝莞爾，這才繼續往弄堂深處走。
大約過了幾分鐘，韓文清看到西邊二樓亮起了燈。瓊枝推開了窗戶，沖黑暗中擺了擺手，露出甜甜的笑容。
韓文清看到她安全到家，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丫車錢沒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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