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63終結章 文 / 藍白色
死寂。
聽不見屍體上血液徐徐滴落的聲音,聽不見西黛絕望的哭泣,聽不見穿堂的風。
極突然地,就在這無聲之中,西黛忽地躥起,朝雛撲去。
西黛手中,分明是把精短尖刀。
而雛,立在原地,不躲不避,看著刀鋒的寒光快速逼近自己。
雛慢慢閉上眼睛……
終於要結束了。
這一切的厄運,殺戮,情和欲,都讓它們斷送在這尖刀之下吧。雛逕自微笑起來。
然而,預期的刀尖刺入身體的痛楚卻並未降臨,一道黑影急速奔來,或許只3差半厘米,她悲慼的一生就能就此了結——那道黑影卻更快,轉瞬間架住西黛,劈手奪下尖刀,下一秒即往西黛的脖頸動脈上割去。
行兇未遂的西黛此刻已是生生被擒,轉眼間生死互換,生性警覺的雛覺察到異樣,霍的睜眼,看清來人,急忙低喊一聲:「別殺她!」幸而,為時不晚。
丹尼的刀鋒已淺淺劃破西黛的皮膚,聞聲險險止住動作。
手卻仍因憤怒止不住地顫。
雛怕丹尼失手傷人,趕忙上前奪走丹尼手中的尖刀,甩手扔出老遠。
丹尼卻仍擒著西黛不放,「放過她,可以,給我個理由。」
「她是我弟弟的女人。」
丹尼被她的回答逼得哭笑不得,「總有一天你的仁慈會害了你。」
西黛眼中蓄著的,除了淚,還有滿滿的恨,直勾勾剜著雛:「沒有你,沙瑪就不會死,你欠他一條命。」
雛彷彿已醒過神來,彎身扯下西黛裙邊一角,團一團,塞住西黛的嘴:「不是因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我會讓你下去陪他。」
***
下屬帶走西黛,徒留丹尼與她,夜風,吹拂死亡的氣息,她如雕像,無生命力般,丹尼的手按在她肩上,安慰的話無從出口。
她卻忽的回眸看他,失笑:「她騙我。」
不是疑問句,她斷定一切都是假象。
首領不會這麼做,沙瑪還活著……她那樣固執,那樣自欺欺人,丹尼忽然間生氣,拽起她直往外走。
穿過準備毀屍滅跡的下屬,直將她拽上車,沉默地駛離。
車子駛出近百米時,後頭一陣轟然巨響——炸藥引爆,隨即竄起的火苗高聳入雲,獨立建築與死去的人一道,消失在火光中。
丹尼回到基地,手裡攥著這個沒了靈魂的女人,她口中只剩那一句:「幫我找到沙瑪,他沒死。幫我找到沙瑪……」
丹尼未置可否,只將她帶到書房,推開書架,保險箱藏在其間。
轉轉動密碼鎖,打開保險箱,從中取出一個公文袋遞到這女人面前。她彷彿意識到公文袋中會是什麼,拒絕伸手接過,那樣明顯的抗拒——抗拒她不願接受的真相。
丹尼一聲低咒,猛地扯開公文袋,裡頭的文件、信件、錄音、照片……頃刻間灑落一地。雛掃過照片一角,頓時驚惶地閉眼。
丹尼目光一厲,驀然扣住她後腦勺,雛被逼跌坐在地,丹尼隨後蹲下`身,一張張撿起照片,送到她眼皮底下:「不想知道你阿媽到底是怎麼死的?」
「不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把你送給我?」
「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明知危險,還任由你踏入氏銘的勢力範圍?」
「他不在乎的何止是你的貞`操?還有你的命!」
「你不過是他的工具而已!」
雛愣愣看著面前的證據,整個人彷彿石化,下一秒她又動了,確實猛地推開他,躲進角落,頭埋在雙臂間,瀕死的獸般低叫。
丹尼氣急敗壞地站起,充血的目光勾住這個瀕臨崩潰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砰地關上門。
***
子夜。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無邊的黑暗彷彿能將一切都吞噬。
縮在書房一角、許久未動的雛慢慢抬起頭來。那張臉彷彿已不是昨日的她,她雙眼充血,面無表情,手腳並用爬到一米開外,撿起地毯上的照片、文件,一一細看。
最後才是那封信。
阿媽曾經不識字,還是她一筆一筆地教會阿媽的。
看著信上熟悉的字跡,雛面無表情的臉上滑落一行淚水。
就在這時,書房門開啟,神情冷冽的丹尼出現在門邊,看見她的淚痕,眉心隱秘一皺,終究是沒能克制住,上前捏起她下巴,揩去她的淚。
「有沒有找到沙瑪?就算……屍體也好。」
丹尼搖頭,悄然把手放到背後。
他手中拿著的照片上,有一截焦黑手臂,片刻前交給他這張照片的親信稱,在郊外找到的這具焦黑屍體,指上戴著與西黛同款的尾戒,極有可能是沙瑪。
他將照片藏好,身形一側,領著她出去:「好好睡一覺。」
她真的聽話,進了臥房便徑直鑽進被子。丹尼站在內外間的連接處注視著她,擔心她失眠,不料她竟漸漸安然入睡。
他安坐回去,點燃雪茄,抽一口,藉著雪茄的火星,點燃那張照片。看著照片燃燒,直至最後成為煙灰缸中的灰燼。
之後回到內間,俯身,嗅嗅她均勻的鼻息,吻一吻她額頭,安心離去。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這一片是他新建的勢力範圍,卻有人能不令他察覺地來到此地,造成如此大規模的混亂,他需要時間部署,剷除這些不守規矩的敵人。
很快親信歸來,帶回確切消息:「千賴。」
丹尼默默咀嚼這個名字,千賴……一個充滿野心的年輕人,近日動作頗多,逐步脫離金三角本家的同時,頻頻侵門踏戶,瓜分丹尼的軍火與毒品市場。
「索那羅亞和穆一向合作良好,沙瑪這次和索那羅亞私下會晤,等於公開叫板千賴,這才惹來殺身之禍。」
丹尼兀自點點頭。
「我們該怎麼做?」
帶著傷痕的嘴角玩味地勾起:「坐山觀虎鬥。」
解決完這些瑣事時,正值黎明。
日出。
第一道曙光劃破黑暗的時刻,丹尼回到臥房。
床上卻空無一人,丹尼心裡驟然一緊。
三步並兩步推開所有附屬房間門,依舊,空無一人。隱隱料到什麼,丹尼眉心狠蹙,調頭衝出臥室。
三拐兩拐來到書房。
書架後,所有保險箱暴`露在外,箱門大開,其中的武器、針劑、北極星,甚至現金……統統不翼而飛。
他再次被這個女人欺騙,被這個女人拋棄。這讓丹尼從未有過的憤怒,想到她這次鐵定是要去送死,卻又是從未有過的恐慌,以至於尾隨而來的屬下剛來到書房門外,就迎來已赤紅了雙目的丹尼爆出的那一聲怒喝:「找到她!」
(二)
這個「她」——不需明說就知道是誰。
而這個「她」此時,已乘坐上飛往曼谷的航班。
雛離開前只去了一個地方,見了一個人——伊籐。()
伊籐雖仍十分虛弱,但起碼情緒已經穩定,她潛進他的病房,無聲無息,病床上的伊籐卻好似突然被喚醒,慢慢扭頭,看向她的目光,滿含憂鬱。
她的臉,是再挽不起任何表情,回視伊籐,平靜無瀾的眸光,「你這條命是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代替我,活下去……
伊籐彷彿讀懂她的目光,疲累的雙目猛然圓瞪,最後一絲力氣都用來伸手抓住她,他已虛弱地說不出話來,只能一直搖頭,氧氣罩面漸漸霧化,是他無聲的挽留。
他拼盡全力抓住她,可那力量太微不足道,雛輕易掰開他手指。伊籐唯一能做的,只是眼睜睜看著她將一樣東西放進他手心。
是顆鑽石,昏暗中熠熠生輝,北極星般耀眼:「它夠你花銷一輩子了。」
「……」
雛俯身湊到他耳邊,慢慢說出最後的話——farewell,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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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跨越晨昏線。
雛看著機窗外,眼睜睜看著自己從白日的那一端再度回到黑夜。回顧自己的一生,終於領悟一個詞,「宿命」。
如果她幼年跨入那片雷區時就被炸死……
雛搖搖頭,拒絕去想如果。
她要回到金三角,了斷自己背負了一生的宿命。
同一時刻,金三角本營,通勤員為首領接通大洋彼岸的電話。
「千賴以為我在拉攏索那羅亞反他,索那羅亞現在死了,他的黨羽不會放過千賴的。」
「確保你不會被任何一方找到,畢竟索那羅亞死在你房子裡。」
「我的『屍體』燒得面目全非,連西黛都認不出來,我也會盡快趕回金三角。」
「做得好,」穆唇角微微一動,「接班人。」
他掛上電話,扭頭乜一眼窗外。
隨員敲門進入,身後跟著醫生。首領卻擺手示意他們出去。
「首領,您不能這樣耽誤治療……」
「出去。」他語氣依舊那樣溫和,但不怒自威。
門合上的聲音。
穆繼續看著窗外,金三角的雨季該結束了,明天或許會是個好天氣。
「該回來了。」
該回來了,雛……
只可惜,第二天、第三天……依舊是雨天。首領的宅邸裡養的植物吃飽了水,瘋一樣成長,雨水從屋簷低落,滴落在石板上,雛坐在旅館的窗邊,耳邊是雨滴聲,她卻無暇顧及,她雙手都在忙著組裝槍支。
拆了又裝,裝了又拆,速度還可以。等這雨暫時停了,就是她該行動的時候。
雨暫停,雛出發。
位於高地的本營,幾年來看守力度一直在加強,現代化設施也早已引入,只有高地的背面,那一片無人能及的雷區,是自然而古老的屏障,幾十年不變。
猶記得上一次穿越雷區,她還那樣年幼。
面前,鐵絲鉤成網,攔住前路。裡面,是密林,是茂盛的植物。彷彿還是昨日,身形小巧的自己,割開鐵絲網,鑽入禁區。
莽撞的她,少年的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她,溫潤如玉的他,那個飯廳,那碗香醇的米飯,那個書香沁心的書房……
既然當年的記憶無法磨滅,那能否帶它們到地獄?
漸漸的,雛眼角濕潤。
淚水滑過眼角,悄無聲息,滴落在這片生她、養她、也即將葬送她的土地。
抬手抹一把,才發現那並非淚水。
不過是樹葉上滴下的雨,打濕她的臉。
雨又開始下。
此時,天邊已擦黑,她躲在這一片泥濘中,看見遠處高地上那間房亮起了燈。那是書房,她在那裡學會寫字,她有一個耐心但殘忍的老師……
心念一動間,她放棄了冒死闖入的念頭,卸下背上的武器包,冒雨離開雷區禁地。
片刻後,她隻身一人,佇立在層層把守的哨崗外。
關卡兵倏然而動,數十支槍口齊齊對準她。確定她並未攜帶武器後,方整齊劃一地退開。
山道上開下一輛吉普,首領的隨員下車,為她拉開車門:「請。」
雛笑笑:「不用搜身?」
隨員並未理會她的揶揄,待她上車,逕直急駛上山。
她的房間,絲毫未變,她的衣物、武器,在原處擺放。她被送來這裡,傭人為她沐浴,換衣。她穿涼涼的泰絲,黑髮,白衣,白的皮膚。
首領在飯廳等她。
傭人退下,飯廳就只剩他與她。他仔細為她布菜,並未抬頭,只淡淡一句:「回來了?」
(一)
「回來了?」
那樣自然而然,彷彿她不過是執行任務歸來。
雛屈膝跪下。
他終於放下筷子,依舊那樣溫潤目光:「為了救伊籐,值得麼?」
「我願意受罰。」
「你能說出這話,是不是料定我不會罰你?」
雛將頭垂得更低。
「抬起頭來。」
她遲疑了一下,緩緩抬頭。
「瘦了。」聲音那樣輕,近似呢喃,「起來,陪我吃飯。」
雛依言起身,對面而坐。
豆芽,去了內芯,透明的一根根,捆成束,由薄如紙的牛肉片捲著、包住,淋上濃醬。熱乎乎的獅子頭,粳米磨成的面,和精豬肉末兒,熱油、高湯一遍一遍的淋,盛在木瓜碗裡,配香菜……
都是愛吃的菜,雛並未動筷。一切彷彿回到故事最初,連菜餚也與當時一樣。
「首領,我不會再走了。」
穆笑一下,像是滿意。
***
入夜。
雛很早就上床休息。
醒來,她猛地睜開眼睛。
短暫地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又為什麼會在這兒。但很快,所有記憶回到腦中。看時間,竟已是第二天午後。
她起身穿衣,一路來到首領宅邸,竟是一路暢通無阻。
細細觀察隱蔽處的攝像頭,顯示燈是熄著的。她在首領臥房外駐足片刻,放棄翻窗闖入的想法。
她敲開了房門。
門裡的穆,彷彿料到她會來。她想了想,跨進房門,手臂抬起,摟住他頸項,銜去他的唇。唇,菲薄,微涼。
他並未拒絕。
跌撞到床上,泰絲清脆地碎裂。
他翻身而上,在她身上親吻,淺吮,手指,一根……兩根……雛的腰被按住,在他不停的撩撥之下渾身顫抖。
進而,身體契合,他抄起她的腿,她被迫全然展開,迎接他以上勢下的侵略。
雨滴的聲音,配合著他進出的節奏,雛的雙手緊緊扶著他的身體,幾近纏綿。
雛張開嘴,說不出話。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他卻像聽懂了她的心聲,動作不禁變緩,直起身子,一手把她的頭搬正,直視她的眼睛,不說話,不回答,眸光深如海,將她細密的包裹。
雛在他的目光下,第一聲呻`吟難耐溢出口,隨後迸發,緊縮,以至最後的癱軟無力。
他吻她的嘴,然後是下巴,鎖骨,花心……直至腳踝。翻身而下,穿好衣服,在另一端躺下,不再觸碰。
雛始終睜著眼。身體裡的熱褪去,偏頭看他。他漸漸陷入沉睡,更更確切說,是昏厥——她將從丹尼那兒得來的迷`幻針劑塗抹在自己身上,被他品嚐,吞嚥。
她披上衣服坐起,手裡是把小巧手槍——是他曾贈與她的禮物。
扳機緩緩扣下,她的手在顫抖。
終究是下不了手。
雛頹然鬆手,手槍滑落在床鋪上,欲哭無淚。無聲,靜謐,內心有滿滿的恨,要撕裂她。就在這時,一隻指節分明的手執起她的槍。
雛餘光瞥見,不可置信地抬眼,同時,手槍回到她手中,她的手也一道被握住。
她握著槍,穆卻握著她的手,極緩慢、但不容回絕地抬起她的手,直到槍口正抵上他的眉心:「下不了手?恩?」
他在笑,他竟在笑。
雛猛地抽手,掙扎中槍口偏離位置,混亂中不知誰扣下扳機——
一聲槍響。
「砰——!!!」如果他想躲,如果他……
可他一動不動,胸口裂開一朵艷紅的花,血花。花越開越盛,直至浸滿整片衣襟。穆的嘴角,慢慢慢慢牽起微笑,嘴唇微微張合——
無聲地說出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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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那樣安靜。
年輕,纖塵不染,看不到一絲骯髒亦或粗鄙,如同她遙遠的記憶裡走出來的男子。
英俊的,平靜的,歲月與殺戮都不曾駐留的臉。只是,已經沒有了氣息。
雛看著這張臉,看著這朵在純白泰絲上盛開的花,魂魄飛離。直到被槍聲驚動的人們破門而入。
此情此景,所有人杵在門邊,一時愣怔。
他們的首領,他們的神,怎能死去?
雛緩緩下床,赤腳走近,腳步不快,但也不猶豫,指尖勾著那把銀色手槍。她眼前有些模糊,直至走得這樣近,才發現面前這人——丹尼。
冒雨趕來的,分明是兩路人馬,一路以丹尼為首,另一路,竟是……
沙瑪。
雛不可置信地搖頭,卻又突然失笑,慢慢退後,如寒冬中飄零的葉,腳步那樣不穩,笑著笑著,又像笑又像哭。
像是突然明白過來,她神情木然地回頭,凝視著床上那個人。
光線打在他的面容上,如同一幅寧靜祥和的風景畫,沒有一點世故與污濁。
雛覺得自己終於讀懂了他在最後一刻的嘴型:「我等你……」
我,等你……
雛緩慢舉起手槍。
「不——!」沙瑪惶恐大叫。
丹尼先沙瑪一步,一個箭步衝上前。
可還是遲了。
他一生中只慢了這麼一步。
卻是一生一世地遲了。
雛的槍口正對太陽穴,看著面前這兩個在她生命中至關重要的男子:「再見……」
***
「砰——!!!」
***
金三角。
這一刻,纏綿近一個月的雨終於停了。
天空放晴,彩虹漸漸顯現。
七色貫日,橫跨天幕,初始時若隱若現,漸漸光芒萬丈。
多年之後,每當有人提起那一天,亦或問起金三角的獨裁者到底是久病難醫而亡,還是被人暗殺,長輩們往往諱莫如深,他們只會說:他們一生都沒見過哪一天的彩虹有那天那樣美好……